【人文科大】巴东行
第106期
本期作者何剑鸣,1985年就读科大数学系,1990年毕业于科技管理和科技情报系,美国Rutgers大学流行病学博士。何师兄曾混迹于中南海,在国家经济体制改革委员会宏观调控司工作,参与我国宏观经济政策的制订。后又去美国洋插队,现供职于强生总部,负责某些药品的全球市场进入,经历丰富。该文写的是他在国家体改委任职时一事。
九六年底,我与几位同事奉命赴重庆调研。考察重庆升直辖市所将面临的三峡库区移民、国企改革等等剪不断、理还乱的问题。在重庆考察几天后,我被分配去黔江考察。当时的市政府办公厅厅长黄奇帆指示刘副主任作陪。
老刘当年在黔江插队,就在黔江小南海边的八面山上。当年从渝中区去黔江,辗转要花上一个星期。从朝天门的码头上船,到涪陵要一夜。然后再坐长途车,走走停停,路途漫长。多年没回去,他也很想故地重游。驾驶员小朱师傅路不熟,有老刘在,我们可以少走些冤枉路。老刘深知此行危险,他抢坐在副驾驶的位置上,可以帮忙照看着。
清晨5点,小车穿过长江大桥,借道南川。一路田舍人家、秀篁修竹。到了白马,天色已晚。上了国道,道路始见开阔,车辆川流不息。乌江峡谷两旁高峻的山岭,有如永远无法通过的屏障,一个晃过,另一个又冒了出来。老刘建议大家在武隆先休息,明天再上路。乌江峡谷陡深,一不小心冲出道路,后果不堪设想。果不其然,车到武隆,乌江大桥上发生了一起交通事故。等待之际,一辆黔江行署的专用车辆切到我们前面,老刘根据车牌号猜测,这不是专员就是副专员。人同此心,对方也在猜我们的身份。两下一谈,原来是蓝专员,他下午刚从重庆开会回来。知有北京来人,专员力邀我们去他车上一叙。刘主任摆了摆手,让朱师傅跟着。路熟就是不一样,蓝专员的车在眼前三晃两晃就不见了。小朱一会儿就傻了。有几次他也想加速跟上,可每每都开到了悬崖边。刘主任吓得把手闸都拉了起来。蓝专员大概后来意识到咱们道路不熟,降低了速度。夜里两点才到了市委招待所。
我们胡乱地吃了些面条,找到了自己的寝室。大概是为了表示对北京来客的尊敬吧!我被安排到最好的一个房间。房间有套间,很宽敞,足可容下我们一行四人。有趣的是正中一张大床,床板由木头铺就,中间用棕绷做了个人形。经历这一天的长途跋涉,反而有些兴奋,在这张奇怪的床上辗转反侧。窗外淅淅沥沥开始下起了小雨,浓雾涌进了房间,侵润了被褥,到处都觉得湿冷,不由地想起远方的新婚妻子。李义山的《夜雨寄北》一直在脑海里萦绕。
我们行程匆匆,在黔江开了两天会,该回去了。临行前,市政府特意安排半天让我们去小南海国家地质公园看看。一提到小南海,老刘两眼放光,兴许会碰上个熟人呢!车辆在集市里穿行,街边的房屋青砖乌木、古朴典雅。出城上了一个山头,老刘让我们停下来,极目远眺,八面山、武陵山高入云间,在流云中偶露峥嵘。峡谷另一端,一山有如屏风。更奇的是,高压电塔从谷底直达山顶。山边有一小峰,立着一顶玲珑宝塔。夕阳斜照下, 气势非凡。这种感觉,只有后来在美国亚利桑那大峡谷方得再次领略。
"好美呀!" 我不禁感叹。"更美的在后面呢!"刘主任说。路随水行,山谷中不停闪出土家楼和苗寨。墙基就地取材,多是石块垒成,干净整齐。屋瓦也是青石片,看得出修缮得很好。平地整畦,水田里禾苗旺盛。出发时北京天寒地冻,这里却一派生机。几只白鹭倏然而过,明媚的阳光照在水田上,仿佛贝多芬的《田园》在耳边回荡。
小南海是个地震堰塞湖,一百五十多年前的一次大地震,山石阻断溪流,形成一个天然水库。当时是全市的水源,尚未做旅游开发。几位船娘送人往返八面山。坐在小帆板里,岸边的山峰,如削如立,如卧如坐,象是加拿大的洛基山。水皆缥碧,清澈见底,游鱼细石,历历在目。老刘指着八面山说,当年他就住在山顶,平时种点玉米,靠天吃饭。山上多雷电,他的房东一家曽被球形闪电追着炸, 好生吓人!地少人多,生存困难。在这片寂静的山岭,他度过了八年,直到七七年恢复高考才离开。老刘的一番话让我感喟不已,人的一生多多少少是要经历些磨砺的!
我们没去爬八面山。船橹一摆,摇向后湖。船娘说那里有一些巴人的悬棺,如有时间应该去看看。据说还有水下城镇和水下森林。毕竟暮色降至,公务在身,无法随心所欲。我们浅尝辄止,小南海的芳容,已让我大呼过瘾了。
回渝路上,开始有些小雨。一路经过了好几个隧道。车过高谷,云开雾散,一山分两界,十里不同天。阳光照在山谷里,云蒸霞蔚。路边的山峰和张家界武陵源的奇峰异石相仿。向下俯视,有溪流,有道路,有人家。车行到高处,只见层峦叠嶂,色彩层次分明,从墨绿、碧绿,一直到淡蓝。再回乌江峡谷,横柯上蔽,不见天日。千里乌江画廊,名不虚传。不过真的也是危险!一路上见到好几起交通事故,一辆大卡车翻进乌江,不知道驾驶员能否生还。老刘提到渝怀铁路不久就要通车,高速公路、机场已在规划。十年后,交通将不再是个问题。巴东南,这一养在深阁人未识的佳丽,会让更多的世人领略她的芳容!
浪迹天涯多年,每当秋雨之夜,我总会想起当年的巴东之行。
君问归期未有期,
巴山夜雨涨秋池。
何当共剪西窗烛,
却话巴山夜雨时。
我们傍晚才回到涪陵。晚饭后,天已漆黑。我向老刘和小朱提议去外面散散步,他们觉得疲乏,就让我一人去耍,叮嘱我注意安全。
一出涪陵地区招待所,就可见到通向江边长长的街梯。街道两边昏黄的灯光下,人们依旧在忙碌着。拐到一间榨菜店,员工们在打包发货。我仔细看看,同是乌江牌涪陵榨菜,这里有好几种品牌,有鲜香的、麻辣的、酱香的,一数有五六种,比平时在北京看到的要丰富多了。
再往前行,听到了江水声。长江在此毕竟是中游,水势比起南京,上海要弱了许多。从江边往回望,只见整个城市依山而建,漫山灯火璀璨。江水拍打着岸边,一浪接一浪。偶尔一声夜行船的汽笛,听得有些痴了。
涪陵的冬夜虽不冷,但也不能在江边久留。拾阶而上,街边的小店铺多关门了。拐回旅馆的小路,有一黑衣女子伫立于屋檐下,身材姣好。经过时,她情深问起要不要服务?沉吟片刻,我猜出了她的来路。 第一次遇到这种职业的女子,我还是吃了一惊,赶紧加快脚步离开了。
回到招待所,老刘问玩得怎么样?我支吾了两句。心中直感叹涪陵米贵、居大不易。那道边春色,谁又知道她们的辛酸呢?
编辑:冯莉 98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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