工人诗歌:流水线 | 投稿
流水线啊流水线流淌着多少人的血汗与泪水
流水线啊流水线埋葬了多少人的青春和梦想
进比亚迪的前夜,我把视力表给背下来了,面试的时候,没有人发现我是近视。
可惜毕业证出状况了,本该2004年就毕业的,奈何高中会考有好几门功课挂红灯。我人在深圳,班主任联系不到我,等我母亲辗转得到通知的时候,已经错过了那年的补考。
班主任要求我母亲交几百块钱,他第二年找人帮我补考,果然拿到了毕业证。可是还漏了一项时间没填,我大笔一挥填了个四字,发现错了立马改成五字,就这样毕业证上留下了拙劣的涂改痕迹。
毕亚迪不认可我这张货真价实的高中毕业证,于是我被分配到电池二部,最垃圾的部门。如果是高中毕业的话,很可能会被分配到制造四部,工作坏境相对好些,晋升机会也多一点。
这是我第一次上流水线,一天到晚戴口罩,只露两只眼睛在外面,每天鼻孔都是黑糊糊的,回去洗澡怎么也洗不干净,洗完衣裤的水好像拖完地后清洗拖把的脏水一样污浊不堪。据老员工说,这份工作做久了会丧失生育功能。
我们几个新来的同事每两个小时去上一次厕所,第二天开早会的时候就挨屌了。主管叶某说我们几个新来的员工一天到晚跑厕所,是不是肾虚啊?这时候我才明白为什么老员工经常憋尿至午休才去上厕所。
在比亚迪,人还不如牲口,连尿尿的权利都企图被剥夺。
这让我不由得想起电影《摩登时代》里的自动喂食机,资本家为了最大限度的榨取剩余价值,什么法子都想得出来,简直不拿工人当人看,最基本的生理需求都企图抹杀掉。
流水线好比鬼打墙,我一上去就被迷糊住了,那种感觉糟糕透了,身体仿佛被置入一座魔窟,站姿坐姿作业手法,每一个动作都被规范化。
专门有IE工程师站在工人背后打表,测量每一个工人完成一项工作的时间。每一个动作精确到秒,甚至连擦汗的时间都被砍掉。如此高强度的劳作下,每一个工人都被格式化,日复一日填满,日复一日清零。
由于分工过于精细明确,流水线上的工人掌握不了任何技术性含量的东西,只是机械似的重复那几个连贯性的动作,这就注定了流水线工人的悲剧,培训两三天就可以上岗,随时可以被替换。
刚开始我贴胶纸,贴得稍微有点慢,还出了点小小的差错,被品管一顿好骂,接着线长又过来骂,搞得我一伸手就哆嗦,胶纸是没法贴了。
线长给我换了一个岗位,去前段开机器。
我一个人看四台机器,往往是这台机器刚好,那台机器又急需处理,为了追赶机器的速度,我不得不一次又一次加快我的速度,来回奔跑于四台机器之间。
11个小时下来,我的双腿像灌满了铅似的,眼睛也仿佛遮了一层薄薄的雾,一回到宿舍,草草洗漱之后,倒头便呼呼大睡。
如若发生员工跳楼或者上吊事件,无一例外,都被资方封锁消息,对内宣导他们因感情纠纷而自绝于工厂。
淡季相对好些,特别是旺季,新老员工辞工大多会遭到百般刁难,忍受不了的工人只能无奈地选择自离,自离是领不到工资的。
煎熬了20多天,苦苦支撑到发工资,我也自离了,还有几天工资未曾结算。
离开比亚迪之后,那段经历像噩梦一样在我的脑海里挥之不去。我像一个被火烫伤了的孩子,不由自主喊疼,于是我写下了这首诗歌!
流水线
流水线啊流水线
流淌着多少人的血汗与泪水
流水线啊流水线
埋葬了多少人的青春和梦想
流水线上没有星星和月亮
白炽灯比太阳更光芒
除了拉长无尽的责骂和主管含毒的目光
还有老板寝食难安
绞尽脑汁盘算如何克扣我们的工资
口罩手套工衣工帽将我们包裹得严严实实
我们只能凭声音辨认同事
我们被牢牢固定在某个岗位
机器是一位狡猾的捕手
随时都会碰到勾到咬到我们
日以继夜 夜以继日
我们麻木地重复着单一的动作
微薄的工资和陷进重重的机器
吞噬着我们仅有的健康和宝贵的生命
流水线啊流水线
流淌着多少人的血汗与泪水
流水线啊流水线
埋葬了多少人的青春和梦想
流水线啊流水线
让多少娇艳的花朵过早的凋零
流水线啊流水线
让多少大有作为的青年壮志难酬
流水线是一曲时代的挽歌
奏响了压迫与反抗的序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