荞麦|一条修心之路
一条修心之路
荞麦 作品
(风铃摄于亚丁)
我的头贴着地面,滤去了所有的身份、财富,看到的就是一个个直立行走的,和蚂蚁、落叶一样的生命。
几天前,我和朋友一起去五台山。以前也有人邀请我同去,我总是提不起兴趣,因为实在害怕人山人海、烧香拜佛的场面。这次因在网上看到几张高山草甸的自然风光,有些心动,就搭朋友的车一路西行,上了五台山。
到五台山已是下午两点,吃了一碗台蘑刀削面,朋友就一路催促着我们来到了黛螺顶脚下。我这才知道,她是要三步一磕头的拜到黛螺顶去,这已经是她第三次磕头上黛螺顶了。像是知道我也会跟着拜上去似的,她拿出了一副为我准备好的手套。我也说不清是出于什么原因,没有多考虑,自然而然地就想跟着她试一试,不用手套,也没用护膝。
一开始,我甚至不知道是几步一磕头,看她一脸严肃的样子,我也不好意思打扰,就站在她斜后方,数她走过的台阶,观察她的姿势。第一次把头磕下去的时候,我小心翼翼地,还用手心垫着额头。还来,还是听身旁的小女孩儿说“三步一磕头”,我才知道其中的门道。慢慢地,动作熟练了,我的心也渐渐敞开了,面前的石阶、尘埃都成了非常亲切自然的事物,我的头也随之大方地磕下去,没有胆怯,也没有羞涩。有很多次,枯黄的落叶黏在了我的头发上,在那一刻,我似乎成了宇宙世界的一部分。落叶、尘埃,又何尝不是我生命的另一种形式呢?我迷恋俯身跪在石阶上的那一刻。石阶上暖暖的,有太阳的温度,它支撑着我全部的重量,让我充分地感受到自己作为一个生命体的存在和来自世界的庇护。
有的时候,石阶上有一两口痰,我还是非常介意的,把头偏向一边。我想,如果此时有一口痰落到我的头上,我一定会为它主人的傲慢和无知感到惋惜。
我不清楚,到底有多少件衣服、多少张面孔从我的身边走过,不过我可以清晰地看到来来往往的鞋和脚。有的脚迟疑,有的脚疲惫,还有的脚急切不安。我脑袋里不自觉地冒出几天前读印度神话时看到的一句话:“冥想毗湿奴的脚”。我惊奇地发现,换了一种行进方式,看待世界的眼光也会发生变化。有这么几次,我的头正好落在旁人的脚边,我没有感到丝毫的卑微和羞耻,反而真切地意识到了“众生平等”。我的头贴着地面,滤去了所有的身份、财富,看到的就是一个个直立行走的,和蚂蚁、落叶一样的生命。
人类直立行走地太久了,穿上了鞋子,开起了车子,离土地越来越远。没有了“万物与我同在”的意识,人对自然的掠夺和破坏就会越来越肆无忌惮,人类社会的阶层分化也会随之愈演愈烈。想起几天前看的纪录片《珍珠纽扣》、《地球之盐》,人消耗了太多的时间、精力在背离生命本质的事情上。背离生命本质,便是大恶,极恶。
盯着脚下的路,也就是在专注自己的心路。我随着自己的节奏,三步一叩头,不去关心走过了多少路,也不计算还有多少没走的路。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自己的身体上,尽量把整个小腿跪下去,避免膝盖单点受力,两个手掌合十,手心向下支撑身体,再将手心翻过来,叩头。耳畔不时有人向同伴报喜,“还剩1/3”“还剩最后一段台阶”,听到这些,我也不免有些慌乱,比我晚些磕头上山的人,纷纷从我身旁经过。我尽力摒弃这些“争”与“比”的杂念,只保留一个念头,不掺任何虚假,磕头上山。
半路上,汗水从前额流进了我的左眼,咸咸的,沙得我睁不开眼。干脆半闭着眼,向上走,外面的事物看得越少,心里也就越清净,耳朵也不怎么在意周遭的声响了,只是一门心思地走路、磕头。
五年前,我在清迈参加过一个禅修班,分别体验了坐禅、行禅和卧禅。一开始我还觉得这太容易了,无非就是一呼一吸,心无旁骛。真正练习起来才知道,想要长时间地专注于呼吸,不胡思乱想,不昏昏欲睡,是非常困难的。不过,这次磕头上山,着实让我体会了一次冥想状态下的宁静和开阔。
登上黛螺顶后,我直起身子,腿有些酸软,人可是一点儿也不疲惫。手心手背都黑乎乎的,T恤已经完全贴在了后背上,此时一阵阵清风吹过来,真是比任何时候的风都要醉人。汗已出透,心也放空,整个人都比在山下时畅快、轻盈。听说从山下通往寺院的这条路叫“大智路”,人人都求大智、慕大智,却不知有“愚”才有“智”。很多人一路走、一路停,气喘吁吁,见到台阶就腿软,以为这些三步一叩头的人会更累,更艰难。其实,人每一次俯身叩头,都是在充分地休息,“三走一叩”则确定了行进的节奏,体能尚佳的时候不会连登几级,稍感疲倦的时候也不会拖沓。如蜗牛一般的登山人,其实是选了一条最贴近心灵的路。
你愿意俯下身来,阳光便会慷慨地洒在背上。你甘于人下,广阔的自然世界便会向你敞开。
(风铃摄于柬埔寨)
作者 ·简介
荞麦,一个适合生活在石器时代的人,热爱阳光和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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