查看原文
其他

飘然引去:琐碎中沉浮的中年人,如何托起母亲的幸福晚年

风铃的后花园 风铃的后花园 2021-06-15


母亲的




不挑歪理

幸福晚年


❉人不是慢慢变老的,而是一瞬间变老的。”❉



❉❉❉



琐碎中沉浮的中年人

如何托起母亲的幸福晚年


文| 飘然引去



去年秋天,我要好的初中同学要回老家,让我也回去见面,想想大半年没有回去看母亲了,刚好回家看看,就答应了。周末下了火车,直接就到聚会的酒店,只给母亲通了电话,告诉她晚点回家。同学多年未见,盛情难却,喝了不少酒,回到家临近午夜,按门铃没人应答,想起大姐说回来时给母亲打电话,电话只响了一声就接通了,母亲听说我回来了,就下楼来给我开单元门。母亲穿着一件蓝色的衬衫,我认出来是我以前淘汰的工装,穿在她身上很肥大。她看到我很愉快的样子,精神状态还不错。我们上楼,我酒喝的微醺,稍有点轻飘飘的感觉,实在很困了,想母亲等我到这个时候,也肯定困倦了,所以进了家门,我们只简单说了几句,就洗漱睡下了。早上五点多醒来,身体很沉重,回想聚会的种种,转换着少年和中年的时空,有些感慨默默在心中流淌。迷糊到六点钟,天也大亮了,听到母亲起来淘米做饭的声音,我还是不想起来。七点钟,我只好起来了,我知道如果我不起床,母亲就会一直在客厅、厨房和我的门口徘徊,不知道我什么时候起来,什么时间开饭好。她的全部情感都缀在儿女身上,即使儿女已到中年,她还是不停地照顾我们。

母亲做了小米粥,热了一个馒头,还有煮蛋,一碟拍黄瓜,我吃了碗粥,半个馒头,一个煮蛋,母亲说不够吃,还有面包,我就又吃了一个面包。我俩把饭菜都吃光了,母亲很愉悦的样子。母亲就是这样,儿女能吃能睡,她就很开心,尤其是她做的饭菜,深怕我们不爱吃,在她面前,我都会比平时吃得多。吃饭的时候,我就和她讲昨晚同学聚会的情景,母亲听的饶有兴趣。聚会的事情叨叨得差不多了,我问母亲,大姐最近怎么样?母亲情绪立即低落了,说道:“她心情还是不痛快,和王大勇的事也拿不定主意。”自从一个多月前和大姐吵了一架,我也没怎么给她打电话,她也不理我。我听母亲这样说,就知道她还是想不通,觉得事事不如意。我和母亲坐沙发上闲聊。母亲说:“我十一月去北京吧,你哥让我去,在他家过春节。”我说:“好,去住一段时间吧,换换环境。”去北京,我也有点为母亲担心,叮嘱道:“住不惯,就回来。”母亲淡淡地说:“有啥住不惯的,白天他们上班了,我自己在家也挺自在,晚上一起吃一顿饭,她做啥我就吃啥。”母亲说的是嫂子。嫂子这人,我不知道怎么评价。在我看来,母亲为他们带了十年孩子,一直任劳任怨,没有私心,更不会摆老太太的架子,可是她并没让母亲舒心。

母亲性格内向,从教三十多年,在学校时人缘很好,退休后,却没什么朋友来往,父亲去世后,她的世界里只有家人、读书、养花、养鱼和看电视。我摆弄着茶几上的一个写满字的小纸条,原来是母亲记的天气预报,桌上的鱼缸里还畅快地游着几条小鱼。我问母亲,“这是前年从我那带回来的小鱼吗?”“是啊,就是那次从你家带回来两对小鱼,回来后下了很多鱼崽,我还给你婶子好几条呢。”“嗯,这鱼就是看着热闹,还好养活,我家的也下了好多小鱼崽。”“我不想养了,”母亲突然平淡地说,“连花我也不爱养了。”我吃了一惊,说这句话的母亲有些颓然和泄气,和前年兴致勃勃从我家用小塑料袋往老家带小鱼的母亲判若两人。是的,母亲年纪大了,八十岁了,虽然精神还好,腰板也算挺拔,但体检脑部血管有斑块,冠心病,眼睛刚诊断了白内障。人老了,真的好无奈。最无奈的是,父亲去世八年了,母亲该有多寂寞啊。可惜她四个儿女分散在不同城市,这在母亲晚年显露出诸多不利,在哪个地方都只有一个孩子在身边。

九点钟,大姐来了。我知道她还在生我的气。一个多月前因为她一直在向我控诉母亲的“错误”行为,引发了我俩的争吵。母亲确实犯了不少“错误”:自己在家不开大灯,只点着微弱亮光的小灯;洗碗用很少的水,根本洗不净;大姐不让她登高,她还登高擦玻璃;不让她手洗床单,母亲依然躲在洗手间悄悄手洗;母亲还每天早上抢着做饭,蒸包子,然后每天早上让大姐吃包子;大姐想独处,母亲却总是关注着她,跟在她身边,查看她的脸色……大姐向我诉说这些的时候,我开始还劝她,别强求母亲改变了,可是她生气,她觉得母亲年龄大了,得听她的话。她对母亲的指责越来越多,母亲也和她吵,母女两个吵了很多次,每次都不欢而散。她们吵架的事,我都是听大姐说的,母亲从来没有讲过。大姐总是以“气死我了”开头和结尾,来控诉母亲的错误。这样的控诉次数多了,我也烦躁了。作为调解人,怎么劝解也不能改变大姐的心态和情绪,我也生气了,为什么大姐就不能体谅一下母亲?毕竟母亲做的这些事,都是可以理解的。大姐这样吵,难免不让母亲觉得自己被嫌弃,住在女儿的房子里,是不是不受欢迎了?我也慢慢产生了怀疑。如果是这样,母亲又该去哪里呢?北京可以去,但是母亲又要不痛快,唯一的选择就是我家了。

“妈,和我去我家养老吧,晓志也同意,他从我爸去世那年就说,愿意你到我家养老呢。”这一点我是感谢老公的,这确实是他的真心。可是母亲不爱去,因为我的公公婆婆年龄也大了,母亲觉得额外给我们增加负担,另外,也有点丢面子的感觉,自己有儿子,还要女婿照顾,心里不舒服。我说了几次,母亲都没有动摇她的决定。

大姐进门来,气色很一般,人似乎也瘦了。她看我的眼神有点淡淡的,看得出心里的疙瘩还是未解。随便聊了几句外甥的工作和在买房子的事,大姐立即进入吐槽模式。“房子这么贵,为了让他们安家,拿房子首付把我的老本都掏空了。”“现在他俩一个月都能挣七-八千,每月房贷能自己还,生活也算走上正轨了,挺好了。”我确实这么看,外甥和媳妇现在的条件,和大多数同龄人比应该算不错。“那我呢,我还借了不少债,都得我慢慢还。”大姐的语气愤愤不平。外甥结婚买房,大姐省吃俭用攒的钱,都拿出去了,我知道她压力很大,对自己未来也缺乏安全感。“我的钱不用,你不要着急还。”母亲说这话不只一次了,我也劝大姐,花妈的钱可以坦然一点,别搞得自己压力那么大。“你的钱我肯定还,我可不要你的钱。”大姐说话的音量很大,语气也冲。我无语。在我看来,大姐这些年一个人安排外甥上学,张罗娶媳妇,买房子,确实不容易,当初我们说给她拿钱,她不用,母亲刚好有闲钱就给她用着,我们都觉得她还不还无所谓,用不着把这个当成太大压力。可是她不这么想,她非要陷在这些难事里。大姐不如意。第二次婚姻离不了,过不好。婚姻的不顺利让她心情抑郁,我当然理解和同情大姐,可是我怎么劝她,都解不开她的心结。“你还去不去你叔叔家了?”母亲问我。“去吧,回来一次,去看看叔婶。”“他们不是不知道你回来了吗?不去也行。我是不爱去,我管不住自己嘴,说得多了,人家不爱听。”大姐说道。“去呗,还能说啥,唠点闲嗑罢了。”我劝她。“不去,要去你们去吧,我在家做饭。你们别在那吃,回来吃吧。”大姐主意定了,我和母亲也无法劝她。

出了门,秋日的天气异常晴朗。阳光亮堂堂的,晃得人睁不开眼睛,天空碧蓝而高远。这个北方小县城,比从前繁华多了,完全不是二十年前的模样。我和母亲买了四样水果和两样糕点,打车去叔叔家,县城虽然不大,但母亲住在西北,叔叔家在东南,足有三四公里。在车上时母亲说:“五年前我刚回县里那会,去你叔家走一个来回都不觉得累,现在不行了,走不动,走单程都感觉累。”我听了很心酸,都说衰老是从腿脚开始的,母亲真的老了。而她的心态也在变老。平时我常常劝母亲到叔叔家走走,叔叔和婶子年龄也都70岁了,可以聊聊天。母亲不怎么爱去,时常堂弟会来看母亲,间或做了饺子啥的给母亲送来一些。年轻时,我父母、叔叔婶子和我们一群孩子都和爷爷奶奶住在一起,母亲和奶奶、婶子从来没有红过脸。母亲下班回来就干活,喂猪喂鸡,照顾孩子。母亲总是埋头苦干,不说闲话,不生闲气,不挑歪理。母亲身体一直很好,说明她绝对不是故意忍让,她是从心里就淡泊,体谅别人。

人的性格虽然有部分是天生的,但更多的是经历塑造的。母亲的性格,我觉得和她的成长经历有关。外公是个小地主,外婆是续弦的妻子。外公在母亲六岁的时候不幸去世了,留下外婆带着两个年幼的孩子,成分又不好,依靠母亲的同父异母哥哥勉强生活。那会我的大舅已经二十多岁了,在外边做事,外婆带着两个孩子留在农村。生活艰难是可想而知的,尤其外婆裹了一双小脚,农活根本就做不来,做些手工活计维持。即便如此,母亲和姨妈在舅舅的资助下,还是接受了教育,分别读了中专学校。之后参加工作,结婚,生子。母亲思想纯净,极少世俗杂念,即使后来中国社会越来越商业化的几十年里,母亲都没有改变她的底色和本色,她一生质朴,对自己要求严格,她的孩子需要她时,她总是义无反顾地付出精力、体力和金钱,从不会有所保留,凭这点,母亲应该得到她的儿女更多的回报。因为是周日,叔婶和堂弟都在家呢。见我突然回来,他们有点意外,也很高兴。坐在客厅里和叔叔随便聊聊,股市,贸易战,孙子的学习……坐了一个小时,我和母亲张罗回去,婶子留我们吃午饭,我们还是坚持回去,堂弟送我们下楼,一直招呼到出租车,他才回去。车上想起元宵节放假,大姐和母亲起冲突,她赌气和朋友去了哈尔滨,家里只留母亲,叔叔让母亲去他家吃饭,天冷母亲不爱动,叔叔后来说:“你自己一个人过节,多可怜。”母亲听了心里一定不舒服了,因为她几乎不传话的人,却把这句话告诉了我,我心里这个难受啊。可是怪不了大姐的决定,用她的话说,她不出去走走,就要郁闷死了。我确实搞不明白,明明大姐做了很多对母亲好的事,带她体检,陪她打针,担心她在家的安危,可是为什么就不能和和气气地同母亲说话呢?

大姐其实为父母做了很多事。在父亲病危的时候,是大姐请假伺候他;在母亲不想在哥家呆下去的时候,是她接母亲返回老家照顾她五年。只是她的脾气太差,好话不能好说,总是怎么气人、怎么伤人怎么说。和母亲回来,上楼时走得急了,母亲进了家门,坐在门口的椅子上,心脏难受了半天才感觉好些。我深感自责,脑子里竟然没有照顾母亲的意识,还以为母亲是五年前的身体状况呢。大姐在做午饭,我本来想打打下手,在厨房转转,发现没啥可干的,大姐做得差不多了。我就站在厨房门口和大姐聊天。大姐问我:“早上你洗的碗?”“不是,咱妈洗的。”我只好实话实说,估计她又担心母亲洗不干净。大姐倒是没说什么,只把常用的碗筷放到水盆里重新洗了。我急欲找寻新话题,低头看到厨房地上摊着一堆豆角,便随口问道:“怎么买这么多豆角?”大姐扫一眼地上的豆角,语气揶揄,“给你买的,妈说你那没有这种豆角,听你说要回来,昨天一大早去早市买了回来,我说今天早上买就行,她不听,啥事都不听我的!”在客厅坐着的母亲听到,接话道:“昨天我想去看看,遇不上好的豆角,我就今天再去买。结果我看这份豆角挺好,还允许挑,就挑了些。”我能想见早上五点多,母亲起来奔早市,货比三家,左顾右盼,然后一根一根挑豆角的情景。“这豆角看着真挺好,我最爱吃这种豆角了,我们那的芸豆品种不好,不入味。”母亲听我这么说,脸上露出喜悦的神色。还是有一搭没一搭和大姐聊天。她说起晓菲堂姐的情况。她的公公于六年前得了脑出血,家里不惜一切代价抢救过来了,但基本成了植物人,勉强能眨眨眼睛,在家躺了六年,牵扯老伴和子女太多精力,现在全家难心,不知道该怎么办。母亲听我们说这个话题,就表态道:“要是我将来遇到这种情况,你们不要抢救,顺其自然。”母亲已经多次表达过这个意见,我也深知母亲这样的年纪,做那种抢救,没啥大意义。我说:“行,植物人没有生活质量,抢救过来也遭罪。”大姐说:“我可不能做这个决定,让他们定吧。”母亲就说道:“不用你决定,你啥都害怕,我干什么你都不让。”母亲这样说时,语气很平和,但却触怒了大姐。她的声音立即提高了几度,说道:“我害怕啥了?还不用我决定,哪件事不用我?总是你能耐,不让擦玻璃非得擦,摔到怎么办?以后我可不管你的事!”母亲对大姐的反应有点吃惊,刚要开口说几句,只听“啪”一声,大姐已经把厨房的门关了。关上的门里仍然传来她的气话:“就知道气我,莉莉也气我。”我和母亲都陷入了沉默,面面相觑,她说我气她指的是上次我俩的争吵。

过了一会,我对母亲说:“她还是气不顺,大概更年期没过劲儿呢,让着她吧。”母亲倒平淡地说:“是,一直气不顺,也不知道怎么能顺。”是啊,我也很担心她,怎么才能让她的心气顺下来呢?在她自己看来,一切的不顺利都是别人造成的,第一次婚姻遭遇背叛,第二次婚姻离心离德,现在母亲的健康状况也给她很大压力。不久,大姐打开厨房门,将菜摆在餐桌上,我赶紧去盛饭,招呼母亲吃饭。大姐的脸色仍然不好看,我们坐下来开始吃饭。我夹了两块鸡肉放到大姐的碗里,她没有拒绝,我又说些闲话,大姐的情绪逐渐好转了。吃过饭,歇了一阵,我要走了,大姐帮我约了出租车,母亲张罗给我装豆角,我满心嫌麻烦不愿意拿,却不忍心拒绝母亲的心意。也许在母女之间也好,爱人之间也好,总是存在着这种给与和需要的错位。如果是几年前的我,是坚决不会拿的,啰哩啰嗦多麻烦,可是现在,我宁愿妥协,因为母亲的爱,需要让她表达出来,更需要我的领受。出租车来了,我穿好鞋子走出家门,大姐送我下楼,母亲站在门里,我在门外。回头看,母亲那么瘦,那么小,额前、两鬓和头顶的头发都白了,也比以前稀疏了。我说:“妈,我走了。”母亲说:“走吧,我不送你下楼了。”“嗯,你赶紧躺会睡一觉吧。”“行,你到家来信,快走吧。”母亲的眼神充满不舍,甚至还有点委屈,眼睛里的情绪让我一下子想到了儿子,他在我最初将他送到幼儿园转身离去的时候就是这种眼神。我的心跟着疼了。我向母亲扬了一下手,转身下楼。坐上出租车,我知道母亲会一直站在窗口看着我的车绝尘而去,也许会默默流下泪来。母亲老了,她需要子女给她陪伴,给她安慰,她逐渐不知道怎么安置自己的老年。

村上春树说:人不是慢慢变老的,而是一瞬间变老的。”我们总是活得太匆忙。人到中年,各种事情让我们失去耐心,充满焦虑,我们甚至不能停下来陪伴母亲好好说会话,甚至不想去理解她的无助和孤独,我们开心了不愿和母亲分享,我们失意了,丢一张黑脸给她,让她猜测、着急、彷徨,唉,我们是不是应该好好反思一下?坐在回程的车上,我一直在想母亲的养老问题,决心把母亲接到我的身边。










扫二维码|关注我们


微信号|641037688

风铃的后花园

人文|美学|诗意


点“在看”给我一朵小黄花

    您可能也对以下帖子感兴趣

    文章有问题?点此查看未经处理的缓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