芯片人才争夺战:2倍工资挖人,岗位太多猎头不够用
「核心提示」
李晨两个月接了200多个猎头的电话。
他在华为海思工作,两个月前开通脉脉,想观望一下行情。不料刚开通,猎头的消息就蜂拥而至。最后李晨不得不关闭了脉脉。有一个猎头,为了从他手里套取华为一个基层管理的联系方式,追了他好几个星期。
上海一家芯片猎头公司创始人告诉豹变,把简历挂在网上,只要2个小时,工程师就会受不了,因为一直会接到猎头的电话。
中兴事件后,国内对缺芯的恐慌开始蔓延,但当时大众的认知,还是造不如买的侥幸心理,华为一役,给所有人浇了一盆冷水。
国产芯片被提上议程,资本和猎头们都在跑步入场,广发英雄帖,一场史无前例的芯片人才争夺战开始上演。
无论是资本雄厚的大厂,还是创业公司,在挖人的时候都不惜下血本。一位资深芯片猎头告诉豹变,遇到优秀人才,A公司出价100万,B公司就开价120万,到了C公司就是150万。
芯片行业的人才争夺,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激烈。
“我不想加你微信了,朋友圈全是你们猎头,怎么全世界都是猎头?”
晚上9点,芯片猎头黄思榆开始给工程师打电话,这个时候通常是芯片工程师下班到家的时间节点。她必须抓紧机会,否则就会被其他猎头抢单。
被怼,是她和工程师沟通的常态。一天打40个电话,电话那头的工程师不是直接挂断,就是简单拒绝,只有3到5个工程师会随便问一句,“你帮哪个公司在招人?”
许博是前华为海思的一名数字芯片验证工程师。3个月内,他被加了不止50个猎头。猎头会建一个岗位小群,把目标工程师都拉进去,这样的消息群,许博已经屏蔽了十几个。
即便经常被拒绝,但黄思榆没有放弃,她明白打得越多,希望越大。一位猎头总结说,不要放弃1%的可能。
华为事件后,国产芯片被提上议程,大企业、资本都迅速涌入这个行业。
比如,联想已经投资23家芯片公司,小米也在加快芯片布局的步伐,从1个月投资5家,到10天投资3家。
据IT桔子的报告,2020年第二季度,芯片领域的投资交易高达46 起,总金额达到 304.5 亿元。豹变使用天眼查统计,从年初至今,新注册跟芯片相关的企业,超过2.5万家。
摆在芯片行业面前最现实的问题是,不缺钱,就缺人。
两年前,在华为做芯片验证的刘硕还只是几个月或半年,偶尔接到一次猎头的电话,去年下半年后,电话变得密集,几乎每天1个。
芯片猎头公司的创始人张怡告诉豹变,她在2020年招人的订单涨了3-5倍, “现在再有公司找过来,我也不确定能接得过来。”
毕竟公司甩过来的岗位,不是一两个。张怡透露,一家创业公司,就有一百多个岗位需求。还有正在扩张的芯片公司,计划将几百个岗位扩充到几千个。
即使公司委托几家猎头公司同时招人,但一个优质猎头,每月才能满足3-5个岗位的需求。
远远无法满足芯片企业挖人的需求。
50%工资涨幅是最低标准
一位资深的芯片猎头告诉豹变,为了抢夺最优质的人才,A公司出价100万,B公司就开价120万,到了C公司就是150万。
黄思榆在猎头公司工作多年,看惯了高薪挖人的戏码,今年的行情还是让她觉得不可思议。越来越多的公司挖人不计成本,对于匹配度高的工程师,“雇主至少会给出50%的涨幅,甚至直接double(双倍)”。
黄思榆说,公司通常会在招聘信息末尾写“薪资open”,而 open意味着可以商量,暗示“只要你够好,多少钱我都出得起”。
张怡告诉豹变,在过去,芯片行业跳槽的薪资涨幅稳定在5%-10%,到20%就很了不起了。2020年,薪资涨幅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飙升,20%的涨到30%,30%的涨到35%-40%。
工程师许博感受很明显,过去工作4年,年薪40万的设计验证工程师跳槽最多涨8万元,如今,这个涨幅是最基础的。得益于15年的工作经验,猎头给许博匹配的薪资溢价在10-30万之间。
中国公司挖人不仅在国内挖,还从芯片相对成熟的韩国挖。有报道称,一家著名的中国芯片公司正委托韩国猎头公司,寻找半导体蚀刻专家。
在其招聘启事中,不止列举了最高薪资,工人子女住房、上学保障,还有一个特别注明,“将给予三星电子和SK海力士的前工程师更优越的待遇”。
台湾媒体也报道,国内的两家芯片厂商,开出2-2.5倍的薪资从全球最顶尖的芯片制造商——台积电挖走数百名工程师。
无论是资本雄厚的大厂,还是创业公司,在挖人的时候都在疯狂加价。
芯片猎头不够用
工程师的岗位越来越多,芯片猎头开始不够用了。
黄思榆发现,受到疫情影响,经济震荡的房产、消费类猎头,纷纷转向芯片。不止是猎头,不少猎头公司直接调转方向,组建一个新的芯片猎头团队,挤进芯片行业。
撬动芯片行业,还有更直接的办法——从成熟的芯片猎头公司挖走芯片猎头。在他们看来,挖走一个资深的,到新公司带团队,一个行业的门槛就被打破了。一位芯片猎头向豹变透露,自己所在的公司已经采取相关措施,防止人员流失。
黄思榆能感受到,同事的状态都很紧绷,去年只加班到7点,今年大家都会待到9点、10点。
因为“猎芯”的战场上,“狩猎”的不止是猎头。黄思榆发现,越来越多的公司鼓励内推——让工程师转介绍。一般的内推费用在1万左右,而有一家创业公司,直接给到4万的高价,“还只需要将简历放上公司。”
猎头的工作越来越难做。虽然芯片行业的岗位增多了,但猎头的成功率正在下降。张怡说,“去年100个岗位,成交50个,今年200个岗位,可能只有75个。”绝对值上升了,比例却下降了。
猎头们更清晰地体会到,工程师不好聊了。在黄思榆的记忆中,两年前,她找过芯片制造的一线工程师,甚至管理层,“都非常友善”。但今年,她从芯片制造转向芯片设计领域,工程师们的反应都更加冷淡。
张怡分析,越来越多新猎头的加入,打破了行业的平衡。没有专业知识傍身的新猎头涌向工程师,在聊天过程中,还需要工程师的提点。
对工程师而言,这不是一个能给他的职业方向做规划的人,而只是一个销售。
创业公司,不去
工程师李晨接到过不少猎头转来的招聘,有腾讯、百度、头条,还有小米和vivo。许博也收到过不少创业公司的岗位招聘,但他们都不为所动。
对他们来说,稳定是第一位。
创业公司和互联网大厂都一样,未必能在芯片市场存活。因为他们比谁都清楚,这个行业的门槛有多高。
如果是芯片制造,一家制造厂商的投入资金,至少在百亿级,“一个14nm工艺的中等规模ASIC,流片费用是千万投资级别起算的,即使低端一点的工艺,随便流一次片的费用也是百万级。”工程师许博说。
这还只是进入芯片行业的第一步。
制造一块芯片,需要涉猎50多门学科,2000-5000道工序,包括设计、制造、封装三大模块。目前,最落后的是制造,制造中,最缺的是光刻机。而这台机器最重要的元素之一——镜片,都是手工打磨的。
上海微电子总经理贺荣明曾赴德国考察,被当地工程师“羞辱”。“给你们图纸,你们也做不出来。”贺荣明一开始很生气,事后他才知道,“同一块镜片,不同的工人来磨,光洁度差了10倍。”
回到中国,哪怕可以重金购买镜头,但核心的技术,没有掌握在自己人手中,这是最核心的关卡,也是国内目前难以逾越的鸿沟。
真正做起来,烧钱的速度也不是普通创业公司可以承担的。许博告诉豹变,以简单的8位MCU为例,走一次MPW的代工费用在20万元到30万元之间,如果算上前期研发的人力成本、IP费用,后期封装、测试等,总花费在100万元上下,而整个项目周期通常会在1年左右。
项目做下来,如果市场不接纳,就要重新来过,而创业公司可能失败几轮就破产了。
趁热进入行业的创业公司,李晨认为都是为了融资。许博也持相同意见,“研发尚未取得成功的情况下,仅通过概念上的包装与宣传,其实是为了拉到更大投资方。”
哪怕是对于正在探索的小互联网企业,工程师也不抱有太大的希望。“至少要头部的公司,阿里、龙芯,才会考虑。”
在数十年的猎头纷争历程中,猎头猎向哪里,就代表哪个行业正在崛起。制造业如此,房地产如此,互联网也如此。
想要通过挖人来填满急速扩张的芯片行业,目前看来还是遥遥无期。
毕竟,要补的课太多了。
(应采访对象要求,黄思榆、许博、刘硕、李晨均为化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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