疯狂的饭圈，刷不完的榜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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微博下线明星势力榜，饭圈女孩就能解脱吗？
「核心提示」
在如今的粉丝经济下，粉丝与资本之间相互裹挟，逐渐滋生出互撕谩骂、刷量控评、诱导未成年人应援集资等乱象行为。为了整治乱象、推动“饭圈”文化实现良性发展，有关部门和平台纷纷出手。微博也先后下线了“明星势力榜”和超话“积分助力”机制。在粉丝、明星、品牌过度依赖数据这一畸形生态没有改善的前提下，下线榜单真的可以改变饭圈乱象吗？
饭圈的崛起让追星变成了交易。
今年5月，一条“为偶像打投倒牛奶”的视频将“打投”乱象暴露在公众视野中。“销售商品-粉丝投票-偶像出道”这一诱导消费的打投机制，让粉丝争相抢购印在奶盖里的选票，喝不完的牛奶被倒掉。得到选票的粉丝转身又开始集资雇人打榜，几小时内，集资数目就能突破千万元。
在粉丝眼中，数据流量等同于自家偶像的商业资源。对品牌方来说，也可以通过数据推断某个艺人是否与品牌匹配，粉丝质量如何，甚至获客成本有多高。
有需求就有市场，微博、爱奇艺、腾讯、百度等平台，均设置了各种各样的排行榜，给粉丝提供了打榜、battle、争抢站内资源的阵地。据“明星资本论”的不完全统计，在2019年，各大社交网络平台上，设置打榜来引导粉丝互动的明星类榜单就有77个。
粉丝与资本之间相互裹挟，乱象逐渐滋生。为整治饭圈乱象，8月3日，中央网信办督促网站平台，通过取消诱导粉丝应援打榜的产品功能、限制未成年人非理性追星活动等方式，强化榜单、群圈等重点环节管理。8月6日，微博下线“明星势力榜”。8月10日，微博超话社区发布公告称，决定下线明星分类“积分助力”机制。
一场饭圈榜单清理行动正在进行，粉丝的打投会就此停止吗？
“大粉负责往群里甩链接，我们每天的任务就是疯狂按鼠标，每天要花好几个小时打榜。”
雯雯是某流量明星的粉丝。她曾经为了送选秀爱豆出道“一掷千金”，把一个月上千元的生活费都用到了应援上。
数据打榜兴起于2018年，这一年诞生了《偶像练习生》《创造101》两档大热选秀综艺。而在这两档节目里，练习生能否出道，能走多远，完全依靠粉丝的投票。
雯雯说，自己每天要在十几个榜单上打榜做数据，主要有寻艺签到、微博超话、FUNJI签到、明星势力榜、明星权力榜、偶像指数榜、偶像星力榜、百度送花、饭豆应援榜、饭星盟、腾讯doki榜、爱奇艺泡泡圈、搜狗新势力等。
她告诉《豹变》，打投小组里的成员，每人每天需要在组长那里领取一两百个账号进行投票，这些账号都需要手动登录。“之前买一个微博账号也就四毛钱左右，某电商平台就可以买到。不过大部分都是在粉丝群里给的链接那里批发，现在因为管的比较严，账号应该不好买了。”
雯雯所在的数据小组里，很多都是初中生和高中生，她们在写完作业后经常会打投到凌晨。除此之外，还会有专人抽查打投结果，不合格的人就会被警告，或者被踢出群。
这一现象也印证了一项大数据调查的结果。据《2020年中国粉丝经济市场发展规模现状及未来前景分析报告》显示，90后里追星群体占比仅26.78%，95后为50.82%，00后则接近70%，学生党是粉丝中的核心群体，占比过半。
粉丝之间的数据比拼，也引发了数据造假。2021年2月，刘雨昕粉丝后援会成员在微博自曝做外挂程序自动刷数据。而在更早的2018年，靠着刷数据，吴亦凡的粉丝还曾把他推上了美国iTunes冠军宝座，除了冠军，吴亦凡还占据了前十榜单的前七名。
今年3月，中国裁判文书网公布了“星援”APP开发者蔡坤苗的判决书，蔡坤苗因提供侵入计算机信息系统程序罪一审获刑五年。据其本人供述，在星援、应援宝两款APP上线的一年时间里，共有微博“大号”用户17余万个，而17余万用户大约绑定了3000余万个微博“小号”。
通过刷数据这门生意，短短一年时间，星援和应援宝两款APP 累计充值700多万元。
粉丝疯狂打榜与五花八门的规则设定也有一定关系。
腾讯新闻推出的星推榜，根据热推值来进行排名，粉丝可以通过做任务的方式来提升明星热推值。而根据贡献度，粉丝可以兑换相应的礼物，如签名照、专辑等明星福利。同时，作为奖励，参与该榜的艺人会获得腾讯新闻客户端的高曝光资源。
以上这些充满诱惑力的规则，将粉丝牢牢绑在了各种榜单上。
饭圈粉丝应援打榜、控评集资等行为，也催生了一条完整的产业链。
首先是围绕着榜单展开的生意。以此次微博下线的明星势力榜为例，该榜单设有明确的晋升梯队。
明星势力榜中，分为内地榜、新星榜、练习生榜、组合榜。标签式的划分很容易激发粉丝们的竞争意识。至少在粉丝看来，自己喜欢的偶像只有冲到地区榜，才能拥有人气与资源。
按照规则，只有新星榜的前三名才能进入内地榜，这种“阶层跨越”也被称为“搬家”。为了将自己的偶像送到内地榜，粉丝需要花钱打榜、做数据，“搬家大战”也由此开启。
虽然排名是虚拟的，但是想要提高排名，则需要付出真金白银。排名高低由爱慕值决定，提高爱慕值的方法就是给明星送花。在2019年9月之前，鲜花的价格是2元/朵。之后由于微博被北京市消协约谈，直接付费买花这一通道被取消，改为充会员获得道具，年费会员每月有5朵花，普通会员有3朵。
赚钱的方法还不止于此。
根据微博会员礼品卡的相关规定：每赠送1张会员礼品卡，好友领取后，好友可额外获得2朵鲜花/月，自己的账号可获得3朵鲜花/月。比如，如果给5位好友赠送了会员年卡，当好友领取后，每位好友可获得24朵鲜花，自己可以获得180朵鲜花。
打榜、搬家、周边交易等各式各样的应援需求，也诞生了相应的商机。据锋芒智库统计，国内市场相对主流的追星APP有近20款。这些APP的功能主要聚焦在集资、明星资讯、应援打榜和周边购买等方面。
此前在《青春有你3》和《创造营2021》开播期间，一款名叫桃叭的APP吸引了大量的现金流。桃叭的集资榜显示，《青春有你3》前9名的选手集资金额已高达6531.89万元，榜单第一位的罗一舟累计获得1875.85万的集资。另一档同类节目《创造营2021》中，前11名的集资金额高达1.31亿。
桃叭这类饭圈APP在打榜的基础上，都各自延展出了一个相对完整的消费链条。桃叭有“站长工具箱”和“粉丝俱乐部”两个业务板块，可以让粉丝完成“一站式”追星。
其中，“站长工具箱”下的活动经费与应援资源是粉丝最常用的。
活动经费板块主要负责集资，在桃叭上可以看到由各个粉丝组织发布的明星生日应援、广告应援、活动应援等集资活动。
应援资源板块则负责给粉丝们提供大型应援项目，包括大屏、地铁广告、灯光秀、机场广告等。比如，粉丝可以在这里购买到广州珠江之眼、成都塔、纽约路透社屏等地标建筑的露出。
8月13日，桃叭宣布业务调整，关闭了经费众筹、应援资源、二手周边的交易通道。
目前来看，平台的主要盈利模式还是将粉丝打包出售给广告商，受众即商品。平台连接着粉丝和广告商。身为中介，平台靠提供流量数据吸引广告商，粉丝看重偶像口碑，就出现了大批像雯雯这样的“数据女工”日夜做数据。
在这一闭环中，广告商出钱、粉丝出钱出力，平台几乎不用产出任何实物，只需搞出一个榜单就能两头获益，说是只赚不赔的生意也不为过。
虽然微博下线了明星势力榜和明星超话“积分助力”机制，但饭圈女孩并没有停下来，因为排名依然存在。
雯雯向《豹变》表示：“比起超话，明星势力榜影响力小多了。下线明星势力榜后，大家依然摆脱不了做数据的命运。”
微博超话在“饭圈”有着极其重要的地位。据粉丝科普，微博中超话社区的排名是鉴定一个明星粉丝数量及活跃度的重要因素。超话排名经常被各家粉丝比较，甚至可能成为明星团队商务和资源谈判的重要筹码。
因此，超话排名才是各家粉丝的必争之地。
超话最出名的一次战役，就是2019年“周杰伦中老年粉”与“蔡徐坤铁军”的超话对决。当时，周杰伦的“野生中老年粉”用一周的时间，将周杰伦送上了新浪微博明星超话榜的第一名，并且以超话影响力超过1亿的成绩，打破了微博的记录。
此次微博超话整改，将“积分助力”机制改为“活跃度”机制。根据超话社区规定，活跃度评判标准包含在超话内签到、发帖、互动等综合维度。
有网友表示，取消积分打榜改为活跃度排名，对整顿饭圈没有帮助，只会让粉丝越来越累，花在偶像身上的时间越来越多。
一位粉丝在社交平台上表示：“现在只能靠发帖、评论来得经验值，就代表原本每天5-10分钟的事情，还要再花时间去思考文案、找图片、求评论，有时评论人数不够还会一拖再拖。”
同时，微博似乎并不打算放弃榜单这门流量生意，微博在公告内容中写道：“未来，微博将探索出一套集媒体评价和工作评价于一体的全新综合评价体系。拟从媒体影响力、作品影响力、正能量指数、艺人活跃度、商业价值等维度综合评价明星影响力，打造明星综合影响力榜单。”
然而，公告中对于将来全新综合评价体系的描述非常模糊。媒体影响力、作品影响力、正能量指数、艺人活跃度、商业价值这些指标，单拎任何一个出来，都很难客观评定。
如今的粉丝经济下，平台和品牌需要寻找能带来流量和数据的明星，品牌要求粉丝为销量和数据买单，粉丝给明星做数据带来流量转换成商务合约。如果不扭转这一畸形的生态循环，就算取消了所有榜单，粉丝和资本依然会寻找下一个类似于榜单的东西来量化明星。
不少粉丝认为，此次整治针对的不是粉丝群体，而是逐利的平台。粉丝也不喜欢那些榜单，雯雯说：“要么就把排名都取消，要么就建一个真正公平的评价体系，希望不要关上一扇门，又打开了好几扇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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