庚子年岁暮，武汉人开始触摸深藏心底的痛
让我们一起，为世界上还有被新冠肺炎病毒戕虐的人，祈祷吧！
疫中二三事
文/ 不晓得
2020年11月4日，武汉“长江日报”在第七版要闻中，大幅刊登了一篇题为“173篇日记见证武汉战ˊ疫ˋ故事——《英雄城记》新书在汉首发”的报道。
看到这则消息，我心里顿生无限感慨：武汉人，你终于开始触摸那深深埋藏在心底的痛处了。
粗粗掠过文章，在这本《英雄城记》里，一共收录了173位作者的173篇日记，其中有134位是武汉人写的。文章说，该“日记记录的都是疫情防控之下武汉的真人、真事、真情，讲述的都是亲历、亲见、亲闻，最能反映当时武汉各方面的实际”。
的确，守望相助，情景再现。点点滴滴，十分感人。
武汉市从2020年1月23日10时开始封城，到4月8日零时解禁，这座城市被封闭了76天。再至11月4日“长江日报”发布《英雄城记》首发的新闻，时间又过去了整整210天。在这么长的一段时间里，我好像很少看到人们用文字来记录他们是如何度过疫情难关的。
想那疫情爆发之初，人人恐慌不已，谈“疫”色变。只要身体稍有不适，便拼了命地往医院跑，去挤兑那有限的医疗资源。生活上的“吃喝拉撒”则是一团乱麻。一直到后来，政府要求社区下沉，医院应收尽收，管理工作这才逐步理顺完善。人们心绪不宁的情绪才逐渐平复，才逐渐适应了疫情生活。
有报道说，当时被封在城里的人，应该有900万人之多，他们是如何走过来的呢？
我知道，有的人是不愿意再去触碰那刚刚结痂的伤口，小心翼翼回避它，怕又会痛彻心扉。
其实，我们每个人的过去经历就像是一本书，其中每一篇都是写满我们弱点和优势的故事。只有反复阅读这些故事，我们才能够清晰地认识自己，才能够从中获取经验和教训。
直到今天，总算是有了通过官媒发布的，记录着武汉人抗疫生活的《英雄城记》问世。900多万人，76个封闭中的日日夜夜，应该有多少可以记录下来的故事？！
在《英雄城记》一书中，讲述的都是可歌可泣的故事。我想，我也是整个疫情的亲历者，我也有那么多日日夜夜。在这里，就说几个曾经发生过的可“泣”的事情。
需要特别说明，我这里的“泣”，既不是感动之“泣”，也不是喜极而“泣”。而是，老百姓心里堵塞难受，愤懑无解的时候，会用眼泪来宣泄自己情绪的“泣”。所以，不一定是个好听的故事，但真的发生过，愿意听的就听罢。
二月一日
1月29号晚上，我与先生从长春历经千辛万苦，回到了武汉，真是不容易。可令我俩没想到的是，回到疫情肆虐中的武汉后，更不容易的事情接踵而来。
首先要面对的是“吃”。满屋子里面，只有冰箱的冷藏室里有一颗小小的大白菜菜芯，冷冻室里有两小块冻肉和几节香肠。在厨房的米桶里铺着浅浅的一层米，壁柜里还有半包剩下来的挂面。另外就是，旅游时带出去没吃完又带回来的两包榨菜。
为什么会是这样子呢？你听我说嘛。
在新冠肺炎疫情爆发之初，正是时逢春节的一月份。按习惯，人们一般都会在节前大量采购过节物质。我俩当时也是在采购，但我们采买的都是一些准备出去旅游的东西。我们准备去漠河北极村，大棉袄，大棉鞋，还有雷锋帽。我们是已经打算好了，要在外面过春节，所以家里过节的物资一点都没有购买。
到了1月23号上午10点，政府宣布封城。刚封城的那几天，市内还有公交车和私家车可以在路上跑，轨道交通没有停，一些大的超市和商场也都还在营业。所以，当人们听说政府在封城，不让进出了。大家赶紧又都去商店超市，再去抢购一些生活上的必须物质，做好十天半个月封城的物资储备。而那个时候的我们，正是从长春往武汉赶。所以，封城后所必须的生活物资我们也没有抢购到。
等我们在1月29号晚上赶回武汉时，武汉市已经是全市停摆了。工厂企业停，交通工具停，商场和超市也都基本上关门闭户了。偌大的城市里，放眼望去，突然的宁静真叫人惶惶然，不知所措。
此时，我们家里什么抗疫物资、生活物资都没有储备。就靠这一颗小菜芯、半包挂面，咋个混都是混不下去的（有人会说不是有社区吗，武汉市在疫情之初到处都是打乱仗的，买米买菜的问题都是后面才逐步解决的）。
就这样，两个人在无可奈何中，苦兮兮地挨过了1月30日和31日。到了2月1日早上，我俩决定，还是要出去购买些什么东西回来才行。哪怕也晓得，出门是有风险的，但总不能挨饿撒！于是，我俩分别穿上了一次性的塑料雨衣，戴上手套和帽子，把仅有的口罩（从长春带回来的）留给先生用，我用小毛巾做了一个双层口罩。好歹，这样看上去也算是全副武装的防护嘛。
出门后，我俩直奔平时经常去的菜市场，只见菜场大门紧闭，根本没有人影。回过头来，却看见家门口的那家大超市好像还在营业，因为大门口有人在排队。排队的人群自觉间隔着1米，每个人都遮掩的很严实。队伍逶迤七八十米，一拨一拨的人通过测体温后再放进去。等到我进去时，超市里货架上的东西基本上都卖空了。出得门来，我俩继续沿着街道寻找。最后，终于看到街边一个卖菜兼卖副食的小商店还在开门营业，店里有不少人晃动，还有菜！我俩抓起购物篮赶紧冲了进去，不管三七二十一，能抓到手里的就是菜。硬是采购了满满一车子（不是汽车哈，是武汉的爹爹婆婆们买菜时常用的小拖车），把第一车拖回了家。转身又赶紧去买了一袋米和一袋面粉，这是第二车。第三趟，再跑去买了一提矿泉水和一箱方便面。来来回回跑了三趟，拉回来了三车子的蔬菜米面水。
小店子里东西品种还蛮齐全，买东西的人也不少，大部分都是些老年人。挨挨擦擦，挤来挤去，完全忘记了疫情，忘记了新冠肺炎病毒烈性传染的危险。
排队结账的时候，在我前面排着一个老爹爹，他也抢购了不少东西。有位老太婆提着一篮子菜从他的面前借道穿过去，不小心挂着他了，他就骂骂咧咧的嚼开了。那老太婆也不是个善茬，放下篮子就和他怼了起来。两人你来我往的吵吵了好几个回合，没看到胜负。我跟在他们后面，只是嘟囔了一句：“都算了吧。疫情期间的……。”那老爹爹听到有我在搭腔，立马转过身来，扯下口罩对我说：“你说她讲不讲理！讲不讲理！”我忙不迭的对他说：“您家把口罩戴好！戴好！”唉唉唉！这个该死的新冠病毒！武汉人本来就是有点大嗓门、急脾气，这下子弄得更加毛焦火辣的了。
回到家后，我们把采购回来的东西全都摊在过道里。然后，按照网络上各种防御新冠肺炎病毒帖子中的教导，立刻把身上的手套、口罩、外衣都脱了下来，也丢在过道上。再冲进厕所里，打开淋浴器，好好地冲洗了一番。
气息还未喘均匀，我的手机铃声响了，一看，是生活在国外的老姐打过来的视频。这老姐一直都有在关心身处疫情风暴中心的我们，每次给我们电话视频时都絮絮叨叨，啰嗦得很。那个时候，她所在的国家还没有发现新冠肺炎病毒感染者，（不过后来有了，而且也很严重了，最后也被封了城了）。她的所有关于武汉新冠肺炎疫情的一切情况，大部分都是她从网络上看到的。在视频中，她不停地描述她从网络上看到的武汉新冠肺炎疫情中的惨烈状况，那状况也真的是十二分恐怖。她反反复复嘱咐我们：一定不要出门！如果有陌生人敲门不要开门！现在外面到处都是病毒！目前已经死了好多人了！……。此时此刻，也不知为什么，我真的有点崩溃了。我冲着她大声吼起来：我苕（傻）！我冒得（没有）事到处跑！你紧（让）我克（去）感染！死就死鸟（了）！要你紧（不停）啰嗦个莫斯（什么）……！
我这一通呛呛呛，老姐不吭声了，突然她就把视频掐断了。
我拿着手机，怔怔地望着，刚刚买回家来还摊在地上的一堆抗疫生活物资，一堆堆在地上的脏衣服，一股莫名的悲愤，突然从心底涌出来：武汉人这是招谁惹谁了？为什么要遭受这样的齐天大祸！
我实在忍不住了，大声嚎啕，毫无顾忌。
等到第二天我看手机时，发现老姐居然把我拉黑了。
二月六日
由于是突发事件（封城），家里有好多东西都没准备齐全。那两天我还跑出去买药，买口罩，买消毒液。路过江汉路步行街时，这个曾经是武汉市开街最早、最长也最热闹的步行街上，连个人影都看不到。
2月6日上午，我又去了趟药店。所有开门的药店都是只开着一扇门，用张桌子抵在门口，拦住顾客不让进去，把你要买的东西隔着远远地递给你。就在这家药店终于碰上了有口罩卖，要排队。队伍前面的人一大包一大包的买，轮到我时还只剩下4个口罩，15块钱一个，60块钱，我全都要了，另外还买到了10瓶消毒酒精。
当时的心情还是蛮好的。想想采购的东西，吃的够了，防护的东西也买到了。再就要在家里猫一段时间，外面实在是太危险了！
晚上，我歪在沙发上，无聊地刷着手机，看着漫天飞舞的疫情消息。大约是九点半多钟吧（第二天就有医院的正式报道作为正式消息），手机里突然跳出了一条信息，武汉市中心医院的李文亮医生经抢救无效，走了！我瞬间就愣住了，旋即，便是满面泪水。他还是没有挺过来。
在随后的几个小时里，网络上铺天盖地全部都是关于李文亮医生的信息：从他被训诫到被新冠肺炎病毒感染，到抢救，到死亡；还有他平时的喜好，说笑，言论；还有一个视频，据说是他和他妻子唱歌跳舞录制的视频，在视频中，他摇头晃脑地唱歌，他妻子在旁边伴舞：美丽的草原我的家，风吹绿草遍地花，彩蝶纷飞百鸟儿唱，一弯碧水映晚霞……。
我一遍又一遍地看那个视频，我的泪水一直在无声无息的流着，拭不干。
二月某日
在疫情最严重的时候，楼栋被封，社区被封，城市被封。所以有人就喜欢用“戛然而止”来形容被疫情打乱的生活。
其实，疫情中，对于人们日常生活中的衣食住行来说，好多人只是“行”被戛然而止，其他的并没有戛然而止。相对于我们家最初的那几天，除了“行”戛然而止，“食”也差点戛然而止了。但是，对还有的人来说，他们是生命都被新冠肺炎“戛然而止”了。他们的生命不幸戛然而止在2020庚子年。
明姐，我的一个非常非常要好的朋友，她是在春节前被感染上新冠肺炎的。节前，她在家里家外忙着，忙着采购过节物质，忙着清洗打扫做卫生。这期间，她自己一直都在低烧、腹泻，可她却没有在意。后来，她去医院做检查，拍片时显示已经双肺白。尽管当时还没有确诊（那时候要想做核酸检测确诊是非常困难的），医生要她马上去住院。她到处联系，到处找人找医院，直到大年三十那天她才住了进去。这个春节，她是一个人在医院里度过的，一共住了十多天医院。
出院后，我们视频聊天，她躺在床上，我靠在沙发上，两个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闲话。她语调轻松，不急不缓地讲述她住院时的那段经历。那情景，就好像她是在讲别人的经历。她说，在她住的那个病房里，进进出出走了好几个人。其中有一个人是在半夜走的，都没有来得及及时处理出去。那一夜，她用被子蒙着头，耳朵里面塞着耳机，一遍又一遍不停地放着佛教音乐，一直到天亮。
她说这些话时，她的眼睛并没有看视频中的我，而是漫无目标的向上搜索着。我猜，她那目光所及之处，应该是一块白色的天花板。我也没有感觉到她的情绪是否悲伤，她说得云淡风轻，我听得心颤魂抖，我的眼泪大颗大颗、一滴一滴的往下掉。
我们聊天的时候，她正独自一人在家里被隔离，大门外面被社区贴着封条。她的漠然和无悲伤的表情，掩盖着只有她自己才知道的无法言及的痛楚和心事。我知道，一定是那些“戛然而止”的生命给了她太多太多的触动。
“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疫情过后，在她今后的生活中，还会有怎样的事情可以让她看不透、想不通的呢？我是这样想的。
十一月四日
286天过去了。现在武汉市的一切都在慢慢恢复中，人们的情绪也在慢慢平复中。中国的疫情趋势早就被控制住了，是天天向好的。但是，全世界的新冠肺炎疫情却仍在蔓延肆虐之中，病毒还在使全球的生灵涂炭。
有数据显示，截止到11月4日，国家卫健委通报的31省市新增确诊病例是28例，其中输入病例20例，本土病例8例；新增疑似病例3例。同时，截至北京时间11月30日，根据美国约翰斯-霍普金斯大学统计数据表明，全球累计确诊62,670,153例，其中死亡1,458,360例。也就是说，已经有一百多万人死于这次瘟疫。
我们祈盼疫情快快结束，希望人类的一切生活能早日恢复正常。让我们一起，为世界上所有被新guan肺炎病毒戕虐的人，祈祷吧！
~the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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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简介：
张鹏飞：小牛医院看病记，可惜终点又回到起点白先勇：我的家族，不论男女都隐伏着自由不羁的性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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