细思极恐，我生命的走向会是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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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我住长江头
根据国家卫健委最新发布的统计公报，我国居民人均预期寿命达到77.3岁。换而言之，退休后到达生命的终点，将近有20年处于相对轻松、自由、自主的时间。卸下了社会的责任和家庭的重担，采取什么样的生活方式，大都根据自已的生活理念、环境条件和个人能力自主选择。但一部分老年人却完全没有了自主能力，他们被机构和家人“包养”了起来。这种包养本人完全麻木，无所谓幸福与否；家人也承受着看不到希望，望不到尽头的折磨。他们—阿尔茨海默病，俗称老年痴呆病的患者。
这是一种在老年人中的隐匿进行性发展的神经系统退行性疾病。是老年人的头号精神杀手，也是世界性难题，目前尚无特效药。它不会让你轰然倒塌，而是缓慢的腐朽；吞噬你的灵魂，摧毁你的精神；说句不尊重的话，俨然一尊行尸走肉的躯体。
一月十六号，阴雨蒙蒙，我走进了重庆市第一社会福利院。（重庆市民政局旗下的公立社会福利机构）探视两个多月前被家人送到这里的我的同事朋友，一个软硬笔书法都是一把好手，单位首屈一指的电气高级技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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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里树木环绕，环境幽静。去之前必须预约、到时的测体温、扫健康码、填写探视者个人信息表并承诺探视时间不超过两小时，完成一整套手续后，我大步流星向六区奔了去。
在病区的护士站又一次重复了繁琐手续。如此严格的管控跟最近又一波疫情在河北，东北一些城市抬头并呈蔓延趋势的影响有关，福利机构是高危人群聚集地，势在必行。
这个区挂着〈福康医院康复中心〉的牌子，铁将军把守着玻璃大门，透过金属栅栏，我一眼就看到了穿着花睡衣低着头，呆呆地看着地面的龚师傅，护理人员问明来意后即把我放了进去。
这应该是病区的“客厅”约四十来平方，空调开着暖风，十来个男性病人靠墙坐在木质长椅上，衣着还算整洁，电视开着，却没有一人眼睛盯着屏幕，也无互视，感觉他们都活在自己的世界里。如不是电视机发出的声音，跟入无人之境一样。
龚师傅和另一人坐在厅中央靠柱子有桌子的地方。我忙上前跟他打招呼，真希望他一眼就认出我来：“龚师傅你好，认得我吗？”他抬起了头，面无表情，瞅了瞅。“好好看看，你见过我没有？”身着醒目红色工作服的一男一女两护工也靠了过来，絮絮叨叨说着他的各种反常表现。男护工对着龚师傅，指着女护工：“他说她是他的女朋友”他们随意一说，我听起很扎心，我想听到的是他那怕是一丝丝进步的消息。
最多三个月前，他曾在很多熟悉，亲近的家人和朋友都不认识的时候，却对我说：“你，我面熟”我很欣慰。我们同一年参加工作，是相处几十年的同事。那天他对我竟没有了任何反应，我不厌其烦地继续和他“交流”，其实这哪是什么交流呀！就是我的自问自答。他眼睛却盯着我，感觉有什么话想说，词不达意的回答让护工捧腹大笑，我却笑不出声。“好好想想，你一定会想起的”慢慢引导，想换来那怕是瞬间的记忆，结果却是我完全不知所措的语无伦次。他只比大我大四岁呀！这个病对于他，真的是来得早了点呀！顿觉一阵伤感。
突然门开了，他爱人（也是我的同事朋友，我俩事先有约）提着一大包东西在雨中赶到，大号保温桶盛满热气腾腾的丸子汤、一大袋他喜欢吃的大米糕，还有我带去的蛋糕等一一交待给护工。他虽已无欲无求，但这是亲人和朋友唯一想做，能做的了。还是争取多和他说说话吧，不准什么时候，记忆闸门打开，他能想起点什么，我总往好的方面想，不忍他变成了这样。“她是谁？是你什么人？”沉默了一阵， “她呀？” “她叫什么名字？”他无语。“贾什么？贾×是她吗”我继续启发。他应该知道我在跟他说话，只是答非所问，同床共枕近五十年的夫妻，在他眼里此时也视为路人了。他不说则已，一说准是言不由衷，词不达意，让人没有哭笑，只有心酸。当问他兄弟几个的名字时，他竟大致知道，惊喜中不停给他点赞、鼓励，就像面对一个刚呀呀学语的幼儿。转瞬，再重复同一问题时，又全然不知了。
古希腊哲学家柏拉图说：“思维是灵魂的自我谈话”思维的混乱导致语言的表里不一，交流的障碍导致与人与世隔绝，久而久之，语言功能的错乱和逐步丧失，灵魂也就无处自我安放了。
妻子将带来的丸子汤盛了满满一大碗推到他面前，开始有点拒绝，随即大快朵颐，快速干掉，接着又是几个松软的米糕，他吃得很是顺畅，这是我在他生病后第一次看见的情形。在家时他的“霸道和欲所欲为”让我的朋友寝食难安。他的每一顿钣都吃得我的朋友很伤脑筋，不是因为他牙不好，需要另起小灶，而是任何食物，他都以无法吞咽而拒食、挑食、量小，她无论怎样努力，都无法看到他痛快的吃上一顿钣。深更半夜也会不由分说要拉着她去外面散步，如不服从，就会不停地大吼大叫。无事生非、指鹿为马、无端谩骂更是家常便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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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这一幕，着实欣喜，起码对他虚弱的身体恢复大有好处。他依赖她却又折磨着她，他难道知道，她是他唯一可摆布，可任意使唤而对方不会有任何抱怨的一个人？我宁可相信这是他目前能够表达的 “爱”的密码，对半个世纪情分的一种自我唤醒方式。当然更是此病又一显著特征，无法自我表达和控制情绪的“胡搅蛮缠”。庆幸的是妻子的理解、忍耐和事事顺从，让他没因患上这种严重干扰家人生活的疾病受到任何的冷落和漠视，反而给予了更多的关怀和重视。我向护工打听，到福利院后他几乎没有什么狂燥不安的反映，“放肆”行为基本收敛。如说这是一点进步，我倒认为是“他”远离“她”后的自我救赎，心里还是藏着表达不出的胆怯，因为这里不是他的家。不管怎样，这对他曾爆燥的情绪趋于平稳，于己于亲人都是一种安慰。
如今的他跟纸尿裤，尿不湿有关；穿衣、吃饭，洗澡、睡觉都不是自我需要和自觉的行为，他找不到自己的寝室和床铺，记忆、认知、辨识力几乎殆尽。你无法把眼前的龚师傅跟那个曾经聪明能干，技术高超，写得一手好字，思维敏捷，口齿伶俐；哪里出现问题就奔向哪里的龚师傅视为一人。残酷的病魔只用了三年时间，把他七十多年存储的信息彻底清空，把一个阅历，知识，才干都极为丰富的一个人，变成了白痴。把一个我本最好的聊天对象，变成了无法交流的陌生人。
看着龚师傅及和他一样被此病折磨的同龄人，他们没被老年基础病击倒，而是被无形的阿尔茨海默症掏空了灵魂，变成了有形的功能障碍而常人无法走进的精神盲区，悲哀的是他们已感知不到这一切对自我的残杀和掠夺。曾经的苦难老人们都挺了过来，如不是那个唯成份论的年代，龚师傅无疑也是名牌大学的佼佼者。如今物质和精神的大撕裂，生存和生活的大反转，让我这个古稀之人不免唏嘘不已。细思极恐，我生命的走向又是如何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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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情此景，想起离去了十三年的父亲。他生命的最后五年，也是在老年痴呆症中度过的。
清楚的记得，他第一次发出的信号：“吃饺子时挟起掉，挟起又掉，怎么都无法送到嘴里，好像找不到自己嘴巴的位置似的”当时我们还多少有点责怪，完全不知这是一种危险的“警情”。又一次，我将替他开的药品交他手并遵医嘱告诉服用方法时，他竟大声呵斥：“你又不是医生！凭什么听你的”父亲这一反常举动，我感到的只是自己的委屈，再一次忽略。当我们清楚这是一种病态反映时，一切都无法逆转，最后完全不能自己了。
父亲没有任何基础疾病，老年痴呆症虽不是夺走他生命的直接原因，但它让他没有了思维和自助的能力，对自己生活中发生的任何一点意外都无力自救和呼救。一人独处时，身体的风险随时都可能发生。父亲正是在患痴呆症期间，在家摔了一跤，去医院后在意识混乱的前提下拒绝检查，治疗，只有保守服药和红外线理疗仪照射，最后导致血液循环受阻，很快就撒手而去。此病不仅是直接的精神杀手，无疑也是间接摧毁躯体的刽子手。
我不是专业人士，也没有任何医学常识。但只想告诉像我一样的老人和老人的家属，一旦发现有记忆力明显衰退，行为怪异，语言障碍，辨识能力下降等中的任何一项，就应立即引起重视，千万别误解自己全然不知已进入病态的老人。看医生，辅助药物治疗，最好的良药是与他们交流聊天，无事找事做，无话找话说，协助参与一些让大脑活跃起来的智力游戏或社会群体活动等，即便无法治愈，至少可以延缓病程。切不可嫌弃和抱怨，今天的他们，说不准就是明天的我们。这是我的亲身感受，也是我在无知时没做到而追悔莫及的事。
退休了，我们有的是时间，没有的更是时间。有限的时间里，我们是颐养天年、享受晚年、保养老年，不管选择什么样的生活方式，都要尽可能地保证精神健康、愉悦。力所能及地做一些家务事，重拾或培养自己的爱好，让大脑持续处于轻松的活动状态，我想是有益寿延年或推迟痴呆症的到来的。家人是外因，自己提前积极干预，生活的质量不会因此降低太多，生命的精彩也会绽放更久，更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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