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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篇快不及格的考场作文为什么被蒋军晶老师视若珍宝?读完笑喷了,笑完又想哭……

蒋军晶 侠课说 2020-09-21

这是一篇小学五年级期末考试的考场作文,半命题:《我得到了       》

小金同学,蒋军晶老师的学生。那次考试,他在试卷上写下了这样一篇文章:

《我得到了锻炼》


 作者:   小金 五年级


我曾经有黑暗恐惧症。

多少个不眠的黑夜,躺在床上,不敢闭眼,只因为闭上眼就是无尽的黑暗,而睁着眼至少好一些。直到一个当时让我痛苦不堪的周末才结束。

当时正值四下,作为学生的我逃不过“统测”,所以当我做完作业时,已是九点有余。而且,由于单位工作需要,我妈在七点时已经睡得昏天黑地了。

晚饭呢?

只能自己做。

况且我妈在四点时自己吃过饭了,结果连根面条都没给我留,我只能自己出去买。

走下电梯,一阵凉风迎面袭来。果然,黑暗笼罩了我一切看到的东西,除了门口的警卫室,我快步向那里走去。

突然,停电了。一阵脑电讯号飞过了大脑。我定睛一看,警卫室的灯光已经消失。

“停电了!”会有僵尸从旁边跳出来吗?

“停电了!”会有外星人把我抓走吗?

“停电了!”会一不小心踩到地雷吗?

“停电了!”会有一堆狗屎被我踩中吗?

一阵阵刺骨的寒风往我脸上撞,好像幽灵在抱怨我忘记了他们。旁边的竹子也发出撞击的声音,好像几个骷髅正奔跑过来,骨关节发出咔咔的声音。

出了小区大门,我在路灯下看看自己,确保自己没有少条胳膊或少条腿。

万幸,上面的事一件都没有发生……除了第四项……

吃完面,上楼时,我不怕了,因为我知道,一切都是我的遐想。

除了那堆狗屎。


你会和课长一样喜欢这篇作文吗?课长读完以后笑喷了!围绕这篇作文,小金的老师:著名儿童阅读推广人、特级教师蒋军晶写下了下面这些文字。但,课长读完后,却很想哭……


什么样的作文是好作文?

什么样的作文是好的考试作文?

你又期待孩子写出什么样的作文?

这位特级教师的焦虑值得每一位关注教育的家长深思。

欢迎你读完后在留言区告诉我们你的感受。


蒋军晶:浙江省特级教师,天长小学副校长,语文名师,儿童阅读推广人。青年教师阅读教学评比一等奖得主。出版专著《让学生学会阅读——群文阅读这样做》、《和孩子聊书吧》、《小学生老舍读本》,即将出版《作文九问——  跟着特级教师蒋军晶学写作妙招》(上下册)、《让孩子学会写作》等作文著作。

 

我焦虑,但又做不到那样教写作


马上要期末考试了。我变得焦虑起来。


从我当老师那一天起,我就没有做到过这样一件事——把“考试”这玩意踩在脚底下。我不是山姆(美国童书作家、作文教学专家,著有《一支爱写作的铅笔 》),我一直努力做这样的平衡:孩子既可以写出好的作文,又可以写出好的考试作文。


可是,我发现我以前还能应付,现在越来越难做到了。我连年轻老师的步伐都跟不上了。现在的年轻老师在高压之下,一年内就可以速成为一个应试高手——读书的时候自己应试,做老师就帮助孩子应试。这个过程没有想象得那么简单,往往混合着焦虑、泪水、彷徨、妥协……

“应试”有“应试”的路径,现在很多人开始教如下写作技巧:


六年级作文的七大高分技巧:


技巧一:作文成绩看字迹,得分要素是第一

技巧二:考试作文五六段,干净整洁看卷面

技巧三:开头结尾要简练,最好首尾二行半

技巧四:动笔之前要拟题,漂亮标题如美女

技巧五:作文首尾要打眼,丰富多彩出靓点

技巧六:适当克隆和"抄袭",考前备料攒信息

技巧七:篇幅争取要写满,多写一点是一点


写人作文绝招:

1.主要人物出现要早。第5行必须出现主要人物。

2.首尾必须有一句话点明人物品质。例如“他助人为乐的品质真令我感动”。

3.要有两行半的外貌描写,哪怕写“乌黑的头发,乌溜溜的大眼睛……”

4.要有两行左右的环境描写。

5.多写那个人的动作、神态,动作、神态后面最好接着联想,就是跟上“好像、仿佛”。   

6.对话要分段。(和中心有关的对话)

7.要描写的人物的正面品质,别停留在吃喝上。

 

光告诉孩子这些技巧是没用的,告诉以后,还得反复操练。还得辅之以责骂、直接的变相的惩罚,把这些技巧落实孩子的写作行动中。我根本做不到这些。这些技巧跟我所说的技巧完全是两回事,我连告诉都做不到。因此,我变得越来越焦虑。


我的这种焦虑影响到我如何对待我的学生,其中包括小金。考试前一天,我碰到小金,就叮嘱他,说是“叮嘱”,实际是“警告”。


不要对自己要求太高,一定要写出语不惊人死不休的句子,忘记蒋老师曾经说过的那些“创新、真诚”这些词语。

批卷的老师喜欢看到“主题”,看到明确的主题。

要充满正能量、正能量、正能量。

字一定要写端正。

考试要求是不少于400字,别相信,你必须写到550字。

记住,你要写出一篇好的考试作文。


后来我发现,我的这些“警告”并没有什么作用,因为讲的不够明确,也没有跟进真正的惩罚措施。


每次听完我的“警告”,小金会学着小胖的样子,把左脚重重地靠在右脚上,突然来一个响亮的立正——yes sir!然后就嬉皮笑脸把一百多斤的身体靠在我身上。我把他推开,想严肃起来,我想让他知道他即将面对的是什么。其实他不知道。


考试进行到一半的时候,我忐忑不安地来到考场外。按照规则,我是不能进入考场的,我就透过玻璃张望。小金已经开始写作文了,他看到我朝我做了个鬼脸,我给了他一个很凶的表情,他却咧嘴笑了一下。


这次作文是一个半命题作文——《我得到了        》,我瞥见小金写的是《我得到了锻炼》,我不太满意,觉得“鸡汤”味还不够浓,如果题目是《我得到了爱》《我得到了友谊》《我得到了帮助》……高分的概率会更大。但我已经庆幸,我知道他表面上满不在乎的样子,其实他已经在妥协了,如果无所顾忌,让他放开来写,谁知道他会写什么呢。


“好作文”和“好的考试作文”


分数出来了,我想盼来惊喜,可生活总是那么现实。小金同学的作文得了22分,扣了8分。

一般小学生的作文分为四档:


一等(27—30分):中心明确,选材好,内容具体,详略得当,有条理词句表达好。

二等(23—26 分):符合题意,内容具体,注意详略,有条理,语言通顺。        

三等(18—22分):基本符合题意,内容比较具体,表达较有条理,语言欠通顺。

四等(18分以下):不太符合题意,内容不够具体,语病较多。或文理不通,或语病严重,或不足300字,不成篇。


扣8分是什么概念?就是小金的作文只有“合格”,“合格”就意味着他的这篇考试作文主题不突出,事情不具体,表达缺乏条理,有些句子还不通顺。我再说得通俗点,“合格”就意味着小金的写作能力低下。但是平时的时候,他的每篇作文几乎被我“珍藏”,都是被我当作范文来读的,虽然他的字确实有点难看。这个分数从另一个方面“证实”了我的审美眼光出现了巨大偏差。

我迫不及待地把小金的作文找了出来。


我能说一下当时的阅读感受吗?

我太喜欢这篇文章了。那种脱离了小学生啰里啰嗦的简洁,那种夸张,那种小机灵,小幽默,都非常吸引我。

我都愿意给这篇文章满分,可是竟然扣了八分,快不及格了。


为什么扣那么多分?

就是因为出现了“狗屎”这样的词,而且出现了好几次,这叫粗俗。

就是因为所写事情没有“正能量”,你不写扶老人过马路可以,你不写公交车上让座可以,你不写帮爷爷修电脑可以,但你不应该在文章中调侃考试制度啊!

就是因为开头和结尾没有点题。你可以不写“虽然没有风,但五星红旗依旧在风中飘扬”,你至少写“我经受住了锻炼,我变得更加勇敢了。”

就是因为文章的段落太多。考试作文哪有分那么多段的,哪有开头结尾只有一句话的。


总之,小金都不是按考试作文的套路出牌的。按考试作文的套路写出来的文章是怎样的?我在试卷中也找到了几份。

我得到了一次锻炼


人的一生中,会得到很多东西。一份礼物,一句表扬,一个拥抱。我今天想写的“得到”,是看不见摸不着的,我得到了一次“锻炼”。

那一年暑假,爸爸给我买了一辆自行车,由于某种原因,我特别兴奋。当天下午,就拉着爸爸去操场练习。

刚开始时,爸爸在后面扶着,车骑得相对平稳,我忍不住信心大增,心里想:“都说骑车难学,其实也不过如此。”于是,要求爸爸“放手”。我一脚登上踏板,就感觉不对,不出三秒,我就如同喝醉了的酒鬼一般,重心不稳,车身剧烈摇晃起来,幸亏一旁的爸爸看见了,冲过来扶住,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这一前一后的巨大反差让我有些沮丧,我下了车,不敢再跨上去,想要放弃。爸爸见了我垂头丧气的样子,脸色严肃起来,他对我说:“做什么事,都必须坚持,世上没有什么事是不劳而获的。来,我相信你。”听了父亲的话,我鼓起勇气。在爸爸的指导下,我一次一次努力,却一次又一次地经历失败,但我的脑海中始终铭刻着父亲的话。一天,两天,三天……就这样,一周之后,我的骑车记忆终于有了进步。但我依旧努力,直到现在。

那一天,我经受了锻炼。父亲的话成为我人生的指南针。


看到了吧,这就叫“好的考试作文”,这篇文章只扣了2分。其实这篇文章的作者平时也能写出真性情的文章,但他心里清楚在考场上能得高分的文章套路是很深的。


“好的考试作文”是怎样的?


事例老一点没关系,学骑自行车可以从四年级写到六年级,但是务必传达正能量。

开头、结尾要点题。什么叫点题?就是题目里有“锻炼”这个词,开头要出现一次,结尾也要出现一次。

如果搭配上一些“温暖、难忘、指南针”这样的暖色调的词,就堪称完美。

对了,开头、结尾长度最好在两行左右。


里边的人物要在关键时刻要文绉绉说道理。你的爸爸平时可能会说:“你像个男人吗?自己起来。”,文章里绝对不能这样说,文章里得说:“做什么事,都必须坚持,世上没有什么事是不劳而获的。来,我相信你。”


……


尽管我可以把事情分析得很清楚,但我心里很堵,我把小金的文章发给我认识的一些作家,他们的第一反应都是:嘿,这真是一篇有趣的文章,这才像孩子写的文章,多有创意。我在“新经典讲堂”把这篇文章读给两千多个老师听,老师笑得前俯后仰,掌声不断。其中有一个孩子,说太喜欢这篇文章了,想上来给我一个拥抱,他在课本里边根本都看不到这样的文章。


但是这篇文章扣了8分。


尽管扣了8分,但值得我珍藏


曾经我在家长会的时候,我会直截了当地对家长说:“抱歉,各位家长,我当老师以来,所带的班,考试并不出色。如果你因为这个原因而对我有意见,那你太短视,太功利了。”我这样提前这样说,其实是胆怯、不安的一种表现。


已经教了18年书了,忽然觉得,我好像要放弃了。


上面的这些想法我很少跟家长交流,我有时害怕面对家长,害怕面对他们的无可奈何后的极度焦虑。有时家长会来对我说;“抱歉啊蒋老师,孩子考差了。”家长来道歉,来真诚地和我交流,但这种安慰式的交流反而加剧了我的不安。


我更不敢面对孩子,不敢面对他们的失落、伤心。当他们问我:“蒋老师,为什么我的作文扣那么多分?”我连回答的勇气都没有。


我所能做的,就是把他的文章保留下来。


我希望有一天我可以有机会,把文章拿出来给他们看,然后说:“这不稀奇,你小时候就能写出这么棒的文章,不信,你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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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编:田妈,责任编辑:小石头

版权声明:本文摘自蒋军晶老师即将出版的写作教学新书《让孩子学会写作 》,由蒋老师授权发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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