职业瓶颈，性别歧视，职场霸凌？一位北美海飘女建筑师的自白
©SUNGYOON CHOI
本文是一篇来自北美海飘女建筑师的匿名投稿。讲述了海飘职业生涯中所会面临的职业瓶颈，歧视和潜在的霸凌。在与行业朋友的了解中，我们会发现这种现象虽不普遍，但也不是个例。希望这篇自述可以将作者面对生活的勇气，传递给看到文章的你。拍拍你的肩膀，告诉你我们在你身后。
作者｜匿名投稿
整理｜Loop设计圈
前言
今天是弗洛伊德的葬礼。（编者注：投稿于6月9日）这个日子在几天前就牢牢印在了心里，说不上为什么，也许是期待由此带来的暴风骤雨能够在全球平息，也许是什么浑然不知的潜意识吧。
东海岸中午前后，葬礼开始直播。今天的工作任务不算重，基本是照着上级的手稿去绘图，不用动脑的那种。因此就一边开着直播当背景音，一边点点鼠标，画着画过了不知道多少遍的住宅平面图。
也许是疫情带来的被迫性思考，也许是还对着建筑行业有一腔热血，每天埋没于住宅平面图里的我竟然开始思考类似于毕设深度的社会中存在的能够通过建筑而改变的不合理和不均衡。思考过后又觉得自己莫名其妙，明明已经毕业了好几年，为什么还这么沉迷于学术，一点都不像纵横职场的老将。
说到职场，初入职场的我就是千百个弗洛伊德中的一员，一名曾经被霸凌的被歧视的职场菜鸟。亚裔、女性、高龄留学生、工签身份，我身上的所有标签都指向着minority （编者注：少数族裔）。很多同样身份生活在北美的同事、朋友都知道玻璃天花板，甚至对自我的设定都局限于画画图、混混日子、享受好山好水好天气就好。
经历了疫情和暴力执法抗议之后的我决定不再沉默，我想分享我的黑暗经历，希望对那些可能正在经历着同样噩梦的职场新人们有一点点安慰和鼓励。也希望那些幸运的人们能够关注身边可能正在经历着霸凌和歧视的人群，试着做那个拿相机拍下整个暴力行径，用于上传到网上的路人。
在这个政治正确的北美社会，歧视是不允许发生的，但很可惜的是它时时刻刻在上演。弗洛伊德葬礼上，人们赞扬着他的伟大，用他最后一口呼吸来换回更多人可以呼吸的权利。休斯敦市长的发言也向人们证明着，只要有反抗，体制是能有所改变，每个个体也能越来越好的。
职场新人
讲讲我的故事吧。毕业后沉迷于学生时代的即将终结，泡在学校里一边听本科的选修课，一边完善着毕业设计，慢慢悠悠地准备找工作。等到了要找工作的时候，明显发现错过了最佳时机，招人的公司已经不多了，个别面试题目难度堪比注册考试。心灰意冷了两个月终于迎来了第一份全职工作。
心潮澎湃、准备大干一番的我在入职第一周就被泼了凉水。我的第一位领导让我去拿survey，不清楚的我问他他指的survey是什么。他轻蔑地哼了一声，给我看了他要的关于场地地形图，然后更加轻蔑地问：“你是XXX大学毕业（编者注：某建筑名校）的吧，对吧？”我回答是的。那份不屑深深地扎在了我的心里。第一，问问题不可耻。第二，survey确实有歧义。第三，为什么要上升到我的学校，给我贴个标签？
和第一个老板合作的不愉快和不妥协，让我成功换到了第二个组，随之而来的是更深的深渊。这位老板操着浓重的口音，很多时候为了确认布置的任务，我都会重复一遍自己的理解。这时老板就会不耐烦地说“You know your English is not good.” 这句话作为很好的朋友当然是可以说，因为他们的初衷是希望你更积极地学英语。但在职场上，这句话结合着语境就是明显的歧视了。
工作时总会遇到问题，我经常去问相熟的经验丰富的华人同事。不是因为克服不了语言障碍，而是我知道我问的问题他什么都会，而且他经常非常耐心地举一反三给我解释。老板看到了，批评我不问同组同事问题，而后警告我不让再让我看到你问这位华人员工问题。
我难受极了，因为此时的我被分配到几乎不能称之为“建筑设计“的工作，每天耕耘在adobe上，更像是位化妆师，为真正的建筑铺脂抹粉。望着其他同事们大刀阔斧设计立面、排平面、画大样，满心羡慕。好不容易思考到有些意义的问题，也被禁止问答案。另外同组人专业水平也不好过多评判。
夏天换上裙子上班，老板的眼睛迅速扫描了我的整身打扮，那种眼神让我第一次明白了为什么古时候的大家闺秀需要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与此同时，时常能看到他撩撩其他同龄女员工的头发、当中捏捏女生的香肩、和同组女同事谈笑风声。不想插科打诨，希望与他保持距离。
反抗
自命清高，对建筑有追求的我陷入了前所未有的困境。北美职场有个不成文的规定，如果没在一个公司干满一年（最好是两年）容易在找下一份的工作的时候会更难被录用。
当初和第一个上司合作不愉快的时候，曾经靠着反抗尝试换组，换组成功的同时试用期被延长了。这个经历让我迅速的明白到我不能盲目反抗，必须先自救。
初来乍到，在职场里交朋友更是个大学问。如何找到信赖并欣赏的前辈就真的是难上加难了。好在可以从合作中快速搜寻到聪明能干的人，听听看他们欣赏谁就不难找出自己的mentor了。
很幸运的是，我为自己找到了role model雅子姐姐。更深入的交流后发现雅子姐姐居然很欣赏我，愿意花时间倾听我的烦恼，愿意分享她的经验。在专业上也给了我很多指导。
当初的我十分不自信，觉得是自己不够优秀才沦落如此，觉得自己不能忍耐老板的种种行径不够宽容，认为别人什么都好，而自己的未来是黑色的。每天下了班神情恍惚，坐在车上泪水自己就会掉下来，我抑郁了。
雅子姐姐十分优秀，工作能力和人格魅力都是无法阻挡的。抑郁的我一边想着优秀的人为什么会花时间在在我身上，是不是证明着我没那么烂，一边想着我可能会辜负了她对我的期待。她鼓励我，说遇到职场歧视和霸凌必须说出来，要在HR那里备案，一是为了让自己出一口气，二是为了不要让“坏人”嚣张。
在雅子姐姐的鼓励下，我鼓起最大的勇气和公司提出换组，没有提起任何负面情况，只表达了想要去更多学习机会的组去工作。结果第二天就被上层通知了我的老板。我完蛋了。彼时的我就像弗洛伊德一样，被人狠狠踩住脖子不能呼吸，也想起了正在远方的妈妈。
伙伴
支持是最重要的。如果你正在遭受霸凌，请尽快寻找可靠的伙伴，把你的心事说给他们听。如果你找到的朋友都在跟你分析你自己的问题，而没有站在你的角度上讲话的话，立马停止沟通，转向其他愿意支持你的伙伴。如果身边出现了这种职场抱怨，请听下去，了解更多的情况，而别急于得出让他们自我反思的结论。他们之所以会倾诉是因为相信这份友情的价值，如果负面情绪累积太多，是会出心理问题的。如果你意识到无法寻觅可靠的支持，可以考虑寻找专业心理医师。
我想要分享一些当时雅子姐姐发给我的鼓励的话，希望能够帮助到那些深陷泥潭里的“我”们：
“不要担心，你现行的每一步都有条件开公司。我也经历过你这个阶段，人生的每一段路、每一个里程都会存在着自我怀疑的时候，所有老板也会有，我们相互支持，专业的女建筑师不易当。”
“现在我四十多岁才明白，其实那些表面凶恶的狮子坏人其实都是无牙的。他们喜欢霸凌年轻人，特别是像我们一样的女孩子。我们的成功是与他们无关的，你要信任自己的力量。我们是一群有理想的建筑师，我们要朝着太阳走，活出一条彩虹般的未来，与你共勉。这里的冬天虽冷，但这个角落有很多欣赏而且支持你的同胞。”
“大家努力去画彩虹吧，世界是美好的，我等着你来分享心得，一起分享开心工作学习的时刻。做女孩子一定要开心呀。你笑你便能开启自己那个无穷能量的小宇宙。”
未来
年轻并不等于应该被轻视。你所正在经历的都是临时的。过几年，甚至过几个月之后一切云淡风轻。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相信自己，毕竟我们都经历了两个不同的社会环境，拥有着相对广阔的世界观。我们能在异国他乡用第二语言获得文凭就是一件很了不起的事情了。如果有梦想，一定不要怕现实的残酷，因为你的梦想会照耀着你。毕竟我们都背过“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不是吗？
很多时候，歧视来自于无知与傲慢。他们不懂你的好，又怕你会超过他、看不起他，就会无意识地使用暴力。通常有偏见的人是不可能只加害于你一个人的。在我重获自信后发现，其实我们组里的每一个人都经历着相似的一切。老板会说slave them，会让他们放弃职业规划不要考证，会让他们连续三年五年只做单一的工作。
摆正自己，不必苛责，勇于用智慧的方法说不。世界很大，机会很多。希望我所分享的经历能对大家有所帮助。职场霸凌与歧视无所不在，杀不死我们的会让我们更强大。你不是一个人，你有我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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