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管理世界》|| 莫怡青、李力行：零工经济对创业的影响——以外卖平台的兴起为例
零工经济对创业的影响
——以外卖平台的兴起为例
文章来源
作者：
莫怡青（北京大学国家发展研究院）
李力行（北京大学国家发展研究院）
文章刊发：《管理世界》2022年第2期
文章主要内容
摘要：随着数字技术的发展，平台经济迅速崛起，大大拓宽了“零工经济”的应用场景，催生了一大批新就业形态，为劳动力市场带来了深刻的变革。零工经济既可能通过提供收入安全网、对冲风险而促进创业，又可能因为提供替代的收入机会从而降低劳动者的创业动机。本文利用外卖平台进入我国各城市的时间差异，采用渐进倍差法，发现外卖平台的进入总体上会减少大约4.7%的企业注册数量。企业和行业层面的异质性分析显示，受到外卖平台负面冲击的主要是低注册资本、生存时间较短的企业，并集中在低资金需求、低技术水平的行业，说明平台所挤出的主要是低质量、生存型的创业活动。进一步的研究发现，外卖平台的兴起带动了金融、信息、科研和人力资源等行业的创业，并且促进了市场的细分化与个体化，这些发现与零工经济下工作灵活化和多元化的变动趋势相一致。
关键词：零工经济 创业 数字经济 外卖平台
一、本文研究背景与意义
随着信息技术的进步，数字经济蓬勃发展，引发了劳动力市场的结构性变革，工作出现了从线下到线上、从人力到机器、从固定到灵活、从单一到多元的变化。其中，零工经济在全球范围内的壮大尤其令人瞩目。零工经济一般指灵活工作者从事的经济活动，在互联网时代主要表现为在线劳动力市场（Online Labor Markets）以及基于应用程序的按需工作（Work-on-demand Via App）。随着各类互联网平台的强势崛起，零工经济在中国的发展势头不容小觑。自2020年新冠疫情爆发以来，全国从事零工经济的劳动者数量更是呈现高速增长的态势。据央视报道，中国灵活就业人数规模目前已经达到2亿人左右。
如果将传统的雇员工作和自雇创业看成两种典型的工作类型，那么零工就处于两者之间。零工经济的兴起将如何影响劳动者对这两种工作类型的选择？媒体报道和日常观察都显示，零工的自由度吸引了很多原来从事全职雇员工作的劳动者的加入，这也体现了工作从固定到灵活、从单一到多元的变化趋势。与此同时，零工经济对于创业的影响究竟为正还是为负却并不显然。一方面，零工工作能够给从业者带来更高的灵活性和自主权，有利于他们在工作之外寻求更多的发展机会，例如进行创业或是接受教育。同时，零工就业提供的收入安全网，在一定程度上可以平滑创业活动带来的风险，也可能有助于创业。另一方面，零工工作也成为了吸纳低学历、低技能劳动者就业的蓄水池，零工就业的机会可能因此减少“生存驱动型”创业活动。此外，门槛低、上手快的工作性质也意味着零工从业者难以在工作中积累通用性工作技能与人力资本，不利于后续进行创业。总之，零工经济的发展可能通过不同渠道对创业产生正反两个方向的影响，有必要对此进行实证上的检验。
二、主要内容
本文使用企业注册数据对零工经济如何影响地区创业进行实证研究。就研究设计而言，要估计零工经济对创业的影响，面临两个主要困难。一是零工经济类型多样，从业人员流动性大、劳动时间不固定，从业人员数量目前还缺乏权威的统计数字。考虑到外卖骑手是互联网平台催生的一种有代表性的零工就业类型、外卖平台基本实现了对地级市的全覆盖，以及外卖骑手的进入门槛较低等原因，本文选择以外卖平台的兴起为例来研究零工经济的影响。二是缺乏完美的对照组，也就是那些完全没有引入外卖平台、但特征却与其他城市相似的城市。为此，本文在实证估计中采用城市—月度层面的面板数据，在渐进倍差法估计框架下控制时间趋势和城市间的系统性差异。同时，我们进行了平行趋势检验，努力确保对照组样本和处理组样本之间的平衡。随后，本文进一步在企业、行业和地区三个层面进行了异质性分析，并采用个体工商户的注册和百度搜索指数作为衡量创业活动的替代指标。
三、主要结论与政策建议
本文对全部样本的估计表明，外卖平台的进入平均而言减少了约4.7%的创业活动，且这一结果在一系列的稳健性检验后得以保持。企业和行业层面的异质性分析显示，外卖平台所挤出的主要是低质量、生存型创业活动。与此同时，金融业、信息技术和科研行业的新创企业数目大幅上升，而与零工管理密切相关的人力资源行业的新增企业数目增幅最大。此外，地区层面的异质性分析显示，当融资受到严重约束时，零工经济可能通过提供额外的收入保障体现了促进创业的正效应。在与外卖行业紧密相关的运输业劳动力资源丰富的地区，零工经济对创业活动的负面影响更大，这体现了零工经济平台为劳动者提供灵活就业机会所带来的替代效应。关于个体工商户的分析则说明，零工经济的兴起可能同时促进了市场的细分化与个体化。此外，一系列稳健性检验和安慰剂检验均支持了本文基准回归的结果。以上发现与零工经济下工作更加灵活化和多元化的趋势相一致。
本文的研究结果也引发了对零工经济现象的进一步思考和研究。从理论角度看，本文发现创业企业的结构在零工经济下发生了重要变化，自雇型及生存型创业者被灵活就业模式所替代，这就促使我们思考创业的内涵是否正在发生悄然改变。在零工经济生态下，众多劳动者成为了平台依赖型创业者，在享受平台所给予便利的同时也面临着来自平台的诸多约束。总之，平台经济时代创业特征的变化，无疑值得进一步的探索。从现实角度看，零工经济模式下的各种新就业形态，扩大了就业规模，降低了摩擦性失业的损失，提升了劳动力市场运行效率，在一定程度上破除了劳动力要素的流动障碍，帮助大量普通劳动者共享数字经济发展红利，对未来我国制造业升级、服务业生产率提升有重要支撑作用。在此背景下，直接创业或许不再是未充分就业人群的首要选择，而低质量创业活动的下降有可能在一定程度上减少金融机构的筛选成本。在制定对相关平台的监管政策和法律法规时，本文的结果能够有助于明确政策影响的群体以及对其他经济领域的联动效应。
四、边际贡献与未来拓展
数字技术的进步极大地促进了零工经济在全球的发展，并引发了全球劳动力市场的结构性变革。到目前为止，文献对零工经济如何影响创业所提供的证据还比较缺乏。作为实证评估中国背景下零工经济对创业影响的首次尝试，本文主要有以下3个方面的贡献。第一，本文为数字经济发展如何改变工作性质这一重要话题提供了来自中国的最新证据，并将研究对象从雇员工作拓展到创业的范畴。第二，本文考察了数字经济背景下零工平台发展对创业的影响以及潜在的机制，丰富了关于创业影响因素的文献。第三，2020年新冠肺炎疫情以来，零工经济得到了快速发展，灵活就业成为了稳就业的最主要途径之一，本文的发现有助于理解我国就业创业的新趋势。最近一段时间针对平台经济的治理行动，以及关于外卖骑手等零工从业者劳动权益保障的热烈讨论，则进一步凸显了本文研究主题的现实价值。
就未来研究而言，随着相应微观数据的进一步丰富，一方面可以结合零工经济的创业者和参与者的个人特征，对零工经济相关的福利影响、就业保障等问题展开更深入的研究，另一方面，零工经济平台的兴起对各领域经济活动产生的跨行业影响，也是值得研究的方向。
五、写作、投稿、修改的过程和心得体会
“打零工”的现象其实早已存在，数字技术和互联网平台的崛起则大大拓宽了零工经济的适用场景和人群规模。自前年以来，多篇媒体的报道文章让我们关注到了零工经济中的参与者，也真切地意识到作为社会科学的研究者，我们对此仍知之甚少。在查找研究数据的过程中，我们发现目前的家户调查问卷还未能反映这一类新的就业形态，这或许是未来相关微观调查可以努力的方向。本文利用宏观城市层面的数据，估计了零工经济影响创业活动的总效应，而无法直接验证受到影响而没有创业的那部分潜在创业者的确是参与到了零工经济中。外卖行业也只是零工经济的一个组成部分，利用外卖平台的进入作为零工经济兴起的代理变量，可能无法全面反映出零工经济对创业活动的整体影响。本文存在固有的局限，也是抛砖引玉，相信未来会有更多聚焦于零工经济的文章加深我们对这一问题的认识。
文章最终成稿经历了多次的修改和打磨，在投稿过程中收到了匿名审稿专家诸多宝贵的意见，这些意见对于文章质量的提升有莫大的帮助。本文的顺利发表也离不开《管理世界》编辑部老师极其高效和细致的工作，我们在此对《管理世界》编辑部的老师以及匿名评审专家表达衷心的感谢！我们将持续关注零工经济这一研究主题，观照现实，展望未来，讲好中国故事。
文章刊发：
莫怡青、李力行：《零工经济对创业的影响——以外卖平台的兴起为例》，《管理世界》，2022年第2期，第31~45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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