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咏红：从“摸着石子过河”到净化社会

早点

北看记

入冬以来，中国几起备受瞩目的新闻，都和“清理”有关。

先是北京大兴火灾后，中共北京市委立即展开地毯式安全隐患大排查，许多违建区、“城中村”社区被夷为平地，连带居住其中的外来务工者也在寒冬里被清出家门。

同个时候，清理北京天际线的专项行动也在如火如荼地进行中。为了还原一片宁静的北京天空，市内所有不符合规范、超出建筑物外墙的招牌都勒令拆除。当局预计，年底前必须拆除共2万7000块广告牌匾，截至11月底已拆除8956块，这包括商厦、酒店的违规招牌，连党政机关、学校、驻京部队和国企等的违规牌匾也“一视同仁”，不允许例外。行动进行几周后，北京的天空是“清朗”了，但靠大招牌认路的民众“找路难”，也成了新问题。

近期，引起另一股民怨的“清理”行动接踵而至。为了应对冬季烧煤取暖引起的雾霾问题，环保部等多部委今年8月就联合发布文件，要求北京、天津等26个北方城市全面完成以气代煤的供暖工程。未来倒逼成果，一些地方“一刀切”禁止烧煤，随着天然气消费量明显增长，许多地方出现供气不足、民众又不得烧煤，冬季取暖成了问题。有的医院病人挨冻，河北省一所学校老师带领学生跑步取暖，成为新闻话题。

在舆论压力下，环保部本周下发特急文件，允许煤改气没有完工的项目或地方，继续以燃煤取暖。河北省教育厅也下令全面检查中小学冬季取暖工作，斩钉截铁地强调，要“抓到每一间教室、每一间宿舍，确保不留漏洞，不落死角”“对于因冬季取暖造成严重问题的，要严肃查处，并追究有关单位和人员的责任”。

实际上，上述几起事件虽主体不同，发生地域也不尽相同，它们背后的思维逻辑却惊人的类似——为了达到上级设定的某个崇高理想，各级行政资源迅速动员，以雷霆万钧之势扫除障碍，只求短期内看到成效，其他相关成本可以忽略不计，包括忽视直接受影响人群的利益。

这里有官本位的思维作祟，也有“一窝蜂”的老毛病，上级指令“重如山”，下级执行时更层层加码，动作也就越来越走形。往往要到民怨四起后，上层才幡然醒悟，赶紧“灭火”。这在在反映了中国官权与民权的高度不对等，民众对官权制约力薄弱的现实。

官民权力不对等，倒不是最近才有的新现象。今天与过去的差别，在于当今的主政者更追求一种纯净的、净化的社会。这些年来，从官场到互联网，从意识形态领域到城市规划，“纯度”的重要性日益被提高。

无可否认，官场反腐绝对有必要。要说城市规划问题，污染的空气，违规建筑与广告牌，失控的人口也让北京越来越丧失古都气质。不过，凡事都讲究“度”，如果缺乏人性关怀地一味追求宁静与规整，这种美学追求的背后，其实是一元化、甚至是专制的思维。

中共十八大以后，官方主流话语中出现的一些高频词，包括“顶层设计”“制度化”以及“全面”，相对于“粗放发展”与“野蛮生长”，有设计显然优于瞎干蛮干，只不过，若上层意志与基层现实脱节，或顶层设计的实施节奏忽视现实局限，它就会使下层遭受损伤。

而重视蓝图、重视设计、重视集中行动，恰恰也是中共“新时代”的特征之一。中国正告别邓小平时代的“摸着石子过河”，进入寻求全局性、系统性解决国家治理问题的阶段，包括“党领导一切”也再次得到巩固。这时候更需要重视民意反馈，更需要为官者对权力“心存敬畏”，更鼓励多元而非单一，否则权力将难逃不断自我膨胀、越大越粗暴、最终自我激化的怪圈。最近几次事例所亮出的警讯，应引起足够重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