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走田野杂记 | 《平江方言研究》后记（张盛开）
春种一粒粟，秋收万颗子。
四海无闲田，农夫犹饿死。
我对自己的方言感兴趣，是从上中专时开始的。我上的中专是岳阳市卫校。第一年我们的宿舍是一个套间-两室一厅，整个宿舍里有23个人，同学们都来自岳阳地区各个地方来。岳阳县、临湘县、华容县、汨罗市、湘阴县、岳阳市、平江县等。在日常生活中，各地方言，百花齐鸣。由于其他地方来的同学都听不懂平江话，导致我们平江的同学要跟别的同学交流，就得使用普通话。同是岳阳地区来的，其他各地的同学都可以直接用自己的方言，而我们平江来的同学却得用普通话。在感叹这个不平等的同时，我对各地方言有了很大的兴趣。我开始学习各地方言，于是经过半年的学习，我能跟同学们用各种方言进行交流了。同时我对自己的母语-难懂的平江方言也有了很多疑问:同是岳阳地区，为何平江方言就这么特别呢？她到底是从哪儿来的呢？
中专毕业之后好几年，我一直在为生计奔波，没有机会再去考虑平江方言。直到我到日本上大学，学了语言学，我的疑问又复活了。我查看了图书馆里有关汉语方言的书籍，可是找不到多少有关平江方言的介绍。我知道了，平江话的研究在国内来说是一片空白。作为平江人，我有义务来填充这个空白。于是在决定毕业论文的题目时，我跟指导老师風間教授谈了自己的想法。風間老师大力支持我研究自己的母语平江方言。就这样经过了十个月的努力，我的本科毕业论文-《平江方言概论》诞生了。写硕士论文时，我从概论中已经探明的平江方言的第一人称排除式与包括式的区别出发，调查其他汉语方言中的类似区别，并按照形式与用法分类，最后再将各个类型的区别绘制成地图。从地图分布来分析排除式与包括式之区别的来源。我所收集到的众多资料充分证明了汉语很多方言里有排除式与包括式的区别。虽然学界有不少学者认为，排除式“我们”与包括式“咱们”的区别是来自北方的少数民族语言的影响，但我的这些资料说明了汉语内部产生这种区别的可能性很大。
2006年进入博士课程后，我又开始了平江方言的研究。本科的毕业论文平江方言概论写得很浅显，博士论文当然得深入地进行研究。在2004年毕业论文写完之后，每次回平江，我都会收集各种各样的方言资料。有歌谣，地方戏剧，有对话，有个人独白。我没事的时候便把这些录音转写成汉字。因为我认识到要深入地研究一个方言，必须有大量的方言语料。功夫不负有心人，我的語料在慢慢地增加。从200字，400字，1000字，4000字，到9000字。于是我开始对概论中的一些现象进行深入研究。由于有了丰富的语料，我又是本地人，在研究语法现象的时候，利用很多的例句来说明一个语法点的用法，不仅方便，而且客观。另外通过转写和整理语料，我还发现了不少自己平时根本没有注意到的现象。还有一些自己能想到但不能正确地解说的语法现象，都可以通过对语料中的大量例句进行归纳与分析。于是我更加努力地增加我的语料。还得到别人的帮助，最终我有了9万多字的语料。于是我利用这些语料，再加上调查，研究了平江方言的第一人称（排除式与包括式），第三人称（两套），指示词（三套），动态助词，处所表现，小称（啧），尊称（佬）之类的词缀等等各种语法现象。这些都是2006-2007年两年中完成的。2008年4月我开始写博士论文。第一次写一个方言的参照语法，我在建立框架的时候就困惑不已。虽然参考了国内很多的某某方言研究，可是多半书的语法部分只有一本书的十分之一。页数也很少，没法参考。仅有的几本语法研究，也很不全面。我找了好久，才决定了主要参考一本书，那就是两个英语教师写的广东话语法研究。然后按照平江方言的特色增减项目。这样把框架立起来了，就好办了。各个小框的下面，再慢慢地补充资料。已经分析过有资料的地方，就把资料放进去。没有分析过的地方，就凭自己的感觉，先对自己做个预备调查，然后再去找语料，查证自己的调查结果。这样每天都去补充资料，一个地方做不下去了，就换一个地方。这样我很快就完成了我的博士论文，并在2009年3月3日提交了博士论文日文版《汉语平江方言的语音与语法的系统性研究》，本文共480页，30万字，附属资料160页。在博士论文的最后一章，对平江方言进行了定位(张盛开 ２０１２＠论平江城关方言的归属)。这样我终于能回答自己十多年前的自己的疑问“平江方言是哪儿来的，为何会这么特别”了。之后2009年9月通过答辩，顺利拿到博士（学术）学位。一般来说，在日本博士毕业平均需要5年。我能在三年之内提交博士论文，除了我很幸运，有一个没有被多少人研究的母语--平江方言以外，值得一提的是我还很幸运地得到了各方面的大力协助。特意在此明示，以表谢意。
首先感谢以下的相关机构对本人的研究的资助。
l 日本学術振興会科学研究費補助金(特別研究員研究奨励費 課題号码20-4843研究課題 汉语平江方言的语音以及语法的系统性研究 研究代表 張 盛開)
l 東京外国語大学 Global COE Program「コーパスに基づく言語学教育研究拠点」（以语料库为基础的语言学教育研究据点）
我的博士论文能够顺利完成，还离不开以下各位老师的耐心指导。在此衷心感谢各位老师的无私奉献。
l 東京外国語大学大学院総合国際学研究院風間伸次郎教授作为本人的指导教师，不仅教会了我语言学的基本知识，而且从本科毕业论文、硕士论文、到博士论文，一直都是耐心地指引着我。在我迷失方向的时候，给予我最大的鼓励，并给我提示解决的方案，对我完成平江方言的研究起着不可或缺的作用，也可以说没有風間老师的耐心指导，就不会有我的平江方言研究。
l 原東京外国語大学樋口靖教授作为我的博士论文副指导老师，给在研究汉语方言方面还不能说是成熟的我做了很多指导。
l 東京外国語大学大学院総合国際学研究院教授三宅登之先生也是我的副指导老师之一，从硕士论文到博士论文，长期指导我的论文写作。为我熟悉汉语的语法提供了莫大的帮助。
l 原東京外国語大学大学院総合国際学研究院准教授伊藤英人先生平时就指导我如何研究汉语方言的历史，并在论文提交以后承诺进入博士论文审查委员会，为我的博士论文提出了很多有益的见解，。
l 另外由于东京外国语大学没有开音韵学课程，我只好到别的学校去学习。早稻田大学文学部教授古屋昭弘先生指导我学习汉语音韵学，从硕士到博士，一共五年，古屋老师长期从汉语方言以及其他语言的角度指导我进行方言研究，教我学习音韵学，教我如何调查各种方言并研究它们的历史。
l 青山学院大学経済学部教授遠藤光暁先生通过学习会与研究会指导我研究的进行方法和作报告的方法。
l 外部审查委员之一的愛媛大学助教授秋谷裕幸先生对本论文的执笔提出了宝贵的意见。
l 本人还得到金沢大学人間社会研究域歴史言語文化学系教授岩田礼先生的支援，得以参加中国語諸方言的地理语言学研究项目－利用新系统制作『漢語方言地図集』」研究代表者: 金沢大学・岩田礼、科学研究費・基盤研究(B)(1)(課題号码16320051)、平成16-18年度) 。参加了这个项目，不仅认识到研究汉语方言的众多同仁，还得以利用最新的软件（金沢大学的林智氏开发的汉语方言地图输入软件Roots与地图制作软件wonderland）来制作汉语方言地图，对本论文的完成起了重大的作用。
另外本论文的执笔还得到了其他有关方面的协助。在此向有关方面和人员致以衷心的谢意。
l 东京外国语大学亚非研究所Lindy项目组每年开办免费的语言资源保护培训班，我在这里学会了很多技能，比如利用Toolbox软件制作语言词典，自动标注语料，由于能自动标注语料，这为完成我的博士论文（将近1000个例句）省掉了很多时间，也减少了错误。如何收集到好的语言数据以及如何处理收集到的大量数据。通过学习，在SOAS（伦敦东洋非洲研究学院）的老师们的指导下，我把收集到的平江方言的70多曲传统歌谣的数据按要求处理，并得以保存在SOAS的语言资源保护的网页上（https://elar.soas.ac.uk/Collection/MPI105490）。
l 東京外国語大学大学院教育改革支援Program「高度な言語運用能力に基づく地域研究者養成」（培养有高度语言运用能力的地区性研究人员）为本文的日语表现做了母语检测，保证了本论文的语言的准确性。
l 東京外国語大学亚非研究所的非常勤研究員下地理則先生精查了本文的英语目录和提要，并对本文的写作提出了中肯的意见。
l 本论文执笔之际，得到東京外国語大学描述语言研究室各位同学的大力帮助。特别是坂田晴奈同学精查了整部论文的日语表现，并在语言的描述方面提供了宝贵的意见。
在中国湖南省平江县做调查时也得到了很多人的帮助。在此衷心地感谢。
l 已故彭以达先生教了我很多平江方言的历史，还送给我两本他自己的专著。
l 刘怡宏女士与张南英女士帮本人转写了一部分方言语料，让本人能有更多的时间用于调查与分析。
l 在收集本论文的资料时，得到了很多发音合作人的大力支持。特别是张恵珍女士与已故张忠和先生长期为本人的调查提供了帮助。
最后，感谢父亲张忠和，母亲陈荣华，姐姐张南英，张踏青，张曙光以及哥哥张纲举给予我留学的机会。感谢我的先生长谷川武之作为我强有力的后盾，一如既往地支持我的研究。由于有了家人的大力支持，我才能安心地为完成自己的学业而努力奋斗到今天，并坚持下去。我的所有成果都离不开家人的默默支持。
父亲临终之前还在询问我的平江方言研究是否已经出版。非常惭愧，本论文的汉语版尚在准备中，但我会加快步伐，争取早日出版。希望本研究的成果能够满足大家的要求，能让同仁们有所参考。再次衷心感谢所有人对我的支持与关怀。
張盛開 2009年7月
2017年9月８日改於静冈大谷
图文编辑：静静
责任总编辑：老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