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雷州文化丨卢彦培:蔡叶青及其雷州方言研究【转发】

 雷州文化 


前言:    

        蔡叶青先生是国内系统研究雷州方言的奠基者。本文作者卢彦培先生与文章主人翁蔡叶青老师,均为雷州学术界德艺双馨的学者。俩老处世厚道,治学严谨,且意气相投,惺惺相惜。如今,俩老驾鹤西去,唯余佳话弥文苑。


蔡 叶 青 及 其 雷 州 方 言 研 究

□ 卢 彦 培

本文所说的雷州方言,是指狭义的雷州方言,即雷州话,而非广义的雷州方言。学术上广义的雷州方言,除了雷州话,还包括白话、涯(哎)话、海话等。据统计,粤西部分地区和雷州半岛,讲雷州话的人口大约400万左右。暨南大学文学院院长、语言学家、教授詹伯慧与甘于恩的《雷州方言与雷州文化》一书,对广义的雷州方言,特别是雷州方言的语言特点、地理分布及其历史变迁作了深入系统的研究,影响颇大。但对狭义雷州方言即雷州话,以雷州人的切身实践和体会,用现代科学的方法,从语音、词汇和语法,系统地对雷州话进行梳理分类并归纳出规律性,蔡叶青先生,可谓古今第一人。

▲  雷州方言学家蔡叶青先生著作

我第一次听到蔡叶青这个名字, 是1965年在詹南生家里。詹南生那时是海康县文化馆馆员,住在低矮的文化馆平房里。文化馆定期油印文艺宣传资料,詹南生组稿。有一次,詹南生从案头一大叠来稿中抽出两篇文章给我看。两篇都是手稿,作者署名“蔡叶青”。那时,主题先行和假大空之风已弥漫整个文坛,而蔡叶青的文章逻辑缜密,别有新意,读之令人有春暖花开的感觉。在那个郁闷和“万马齐喑”的年代,这种文风尤其可贵。


未睹其人,已心生敬慕。当时我就想:将来要是能交上这样的朋友,也算人生幸事啊。后来我当了教师,和蔡叶青同在教育阵线工作,不过我在边远的农村小学,他在教育局。粉碎“四人帮”后,恢复高考,我在东里中学教高中毕业班两个班语文兼一个班的班主任。教育局派蔡叶青带团检查听课,在东里中学他认真听了我的课。这样,我和蔡先生才真正有了交往。


在我眼中,蔡先生心慈面善,是一位儒雅的谦谦君子。在科组会议上,他一丝不苟地点评我的课,既有肯定和鼓励,也指出应该改进的地方。对于语文教学,如何拨乱反正;对于字、词、句教学,课文分析,以及如何进行作文指导等等,他毫无保留地谈了他的看法,对我们启发很大。


往后,我了解到,蔡先生不但是语文教学的行家里手,同时更是雷州话这个方言学科的领头人和先行者。蔡叶青在雷城长大,他的雷州话发音比较标准;他对雷州话的热爱与生俱来。早在上世纪50年代中期,他整理研究雷州话已初出成果。他自掏腰包,将资料油印成册送人。这种工作是很辛苦的。


文化馆蔡启宁擅长刻钢板,他用腊纸刻好字,然后配上适当的花纹图案,然后两人动手印刷。弄了半天,粘乎乎的黑油沾满双手,有时还沾在衣服上面。然后洗手,半天也洗不干净;然后等墨油干了,叠起来钉成册子。再然后,把册子的毛边剪切整齐。当时的油印工序大体就是这样。


1959年,蔡先生用“文一兵”的笔名将雷州话的研究文章分期登载在《海康教育》上。1981年我从东里中学调至海康二中,第二年从海康二中调往海康一中。大约就在这个时候,蔡叶青调到了海康县志办。研究雷州历史和文化成了他的专业了。


短短几年,他先后写了《雷州话源流考》、《雷州方言本字考》、《海康方言志》等。1984年,政协海康县文史委员会编辑发行《海康文史》,蔡叶青、宋锐、詹南生等人,均为当时文史作者的骨干。蔡叶青上述三篇重要文章,先在《海康文史》开头几期登载,然后在国内专业刊物发表。1985年,宋锐《雷州话探源》也登在《海康文史》总第3期上。


宋锐对雷州话的研究颇有心得, 但这不是他治学的主攻方向, 他深知, 担当研究雷州话的大任, 蔡叶青最为合适。蔡、宋两位学者虚怀若谷,相互切磋,相互帮助和支持。在这段时间里,蔡叶青出版了《雷州音字典》。其后,徐闻陈大进出版《雷州话实用字典》,作家陈堪进等也常有“雷州话趣闻” 之类 的文章见诸报端。满园春色,百花齐放。但领军人物是蔡叶青先生,一直为大众所公认。

蔡叶青先生的重要贡献,一是厘清了雷州话的源头及其发展变迁的历史;二是用现代科学方法对雷州话的语音、语汇和语法进行分类归纳,整理出17个声母,47个韵母,8个声调,基本形成了雷州话语音、语汇和语法的完整体系;三是出版《雷州音字典》,对生产和社会生活起积极作用。


蔡先生对壮语和侗语古地名也颇有研究。他不怕艰苦,深入实地,考察地形地貌;查阅古书,一一取证甄别,态度非常认真。我记得,那是上世纪80年代初,我在一中教书,那天下午刚下课,我手挟教案在校道漫步,想不到蔡叶青笑嘻嘻地迎面拦住我,把我拉到树荫下说:“你是壮族人,有一些壮语古地名,请帮我订正一下。”我说:“我少小离家,有的生疏了,恐怕帮不上忙。” 


我早就听说蔡叶青收集雷州半岛地区100多个带“那”字的古地名,“那”是壮语,壮人称田为“那”。他翻开笔记本一个一个指给我看,要我解释它们的含义。我只好勉为其难地解析了10多个。其中“那双”,我解释为“高田”即地势高的田;“那亭”,为“红田”,即土色红的田;“那南”,低洼即地势低的田。


蔡先生对这样解释非常满意,他说,这三个村子他跑了不知多少次了,地形地貌确如你所说。壮族先民们根据田的高低、形状、肥脊、土质等特点分别给田命名,并以这类名字转称田块所在的村庄或地带。天地悠悠,壮人不知何处去?半岛尚有地名留。这是古老家园给我们留下的活化石,今天仍在使用。


后来我听说,为了彻底弄清壮语地名的含义,蔡叶青先生又登门拜访黄桂楦和刘晋存两人,分别和他们切磋。两人都是为数不多的在海康工作的壮族人。当时黄任政协办公室副主任,刘任海康县县长。蔡先生严谨治学的态度和一丝不苟的求真精神,于此可见一斑。


蔡先生名声在外。一般的人可能会说:雷州话就是雷州话,何必卖力气这么折腾?学术界的人不这样看。詹伯慧教授对蔡叶青的工作和取得的成果,始终给予极高的评价。詹教授对蔡叶青专业方面经常给予指导,他自己的一些大的研究课题,邀请蔡叶青参加,蔡也乐于配合,热情提供数据和资料。在长期交往中,两人之间的感情,不是师生胜师生。


笔者在上世纪90年代,几乎每年都到省里参加民盟工作会议,詹伯慧教授是民盟省委主要领导人之一,所以笔者有幸接近詹教授,有时分组时分在同一个小组。詹教授知道我来自雷州,常常跟我问起蔡叶青的情况。记不清哪一年了,只记得是夏天,詹教授来雷州检查民盟工作,住市委小招。接近晚饭时,我叫司机去接蔡叶青来陪詹教授吃饭。司机回来说:蔡老师他说不吃饭了,晚上他来探望詹教授。


晚上8点钟,蔡先生如约拜访詹教授,还提着一袋水果来。那天晚上他们谈到了大半夜。告别时,蔡先生依旧文质彬彬,依旧见人就微笑。但我发现,此时的他略显憔悴,脸色没有了往日的红润,衣服也显得有点宽松了。原来肠胃的毛病已困扰他多年了,他是长期带病工作的。后来检查出是肠癌,而且已经晚期了。


蔡先生自知来日无多,便更加没日没夜地工作。《雷州音字典》虽然一版再版,备受欢迎,但仍须完善和补充;更重要的是他要在有生之年,完成两部著作,一部是雷州话辞典,另一部是雷州话语法和修辞。病中的蔡先生没有向组织提出过多要求,他拖着重病之身自己买车票坐长途汽车到广州求医,中途车坏,到广州时已是次日凌晨了。深夜,一个人站在冬天寒风里瑟瑟发抖。幸得在广州工作的雷州籍文友闻讯赶去接他,安顿住宿,第二天送他去医院诊治。

笔者和雷州政协的同志曾探望蔡先生。他住在雷城东门一座老屋里。踏上吱喳吱喳响的木楼梯,到了二楼,只见蔡先生仰卧在木板床上,人形瘦损;而案头和床上堆放着书籍和手稿。蔡先生在最后的日子里,仍惦念着他的工作。蔡先生收养两个孩子,一男一女,都没有工作,市里的主要领导说,要照顾,给他们安排工作。但蔡先生本来就不擅于营钻,也不知道哪个关节出了差错,到头来一个也安排不了。蔡先生去世后,女儿远嫁他乡,儿子靠“三摩”搭客度日。


都说雷州文化,雷州文化最大的元素,无疑是语言,即雷州话。谨作此文,纪念蔡先生。蔡先生已为我们挖了一口井,但愿文化人中有一两位有志的后来者,能坐怀不乱,能抵御各种诱惑,受得寂寞,接过他的工作,继续汲这口深井,浇灌我们古老而美丽的家园。如此,善莫大焉,阿弥陀佛。


(作者为雷州市政协原副主席)


后记:

        蔡老叶青逝后,我市年近八旬的学者、雷州市楹联学会会长、2009年获得“湛江市雷州话传承人”称号的蔡山桂老先生勇承衣钵,推陈出新,在继承前人学术成果的基础上,将雷州话方言的研究发扬光大。经蔡山桂先生宵衣旰食,历一年多全家总动员的艰辛劳动,终于在2013年5月,出版了内容的深度、广度都更加厚重的《雷州话字典》,备受社会各界好评。同年,《雷州话字典》荣获“湛江市2012——2013年度哲学社会科学优秀成果奖”著作类一等奖!

         蔡氏多贤才,雷州何幸甚!蔡老叶青、卢老彦培,在天之灵慰矣!


▲  蔡山桂先生的著作


(转自“雷情汇”公众号)

小编 | 蒋寅

审读 | 韩玲

责编 | 老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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