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术探论 | 邓婕：湖南泸溪（李家田）乡话声母的文白异读【转发】

壹  引言

1.1 泸溪县在湖南省西部、湘西自治州东南方，位于沅江中游，在东经109°40′—110°14′，北纬27°54′—28°29′之间。本文调查的是李家田乡朱食洞村条家坪小组，现为武溪镇朱食洞村二组。《中国语言地图集》（1987）、《中国语言地图集（第2版）》（2012）中，泸溪县分布着湘语、乡话、西南官话三种汉语方言，湘语属于湘语辰溆片，乡话是未分区的非官话汉语方言，西南官话属于永吉片。

1.2 （一）本文判断文白异读的根据。泸溪内部不止一种乡话，比较泸溪各乡话内部的音类分合关系，确定李家田乡话的白读；比较李家田乡话和泸溪境内的湘语与西南官话，确定李家田乡话的文读。再根据乡话的音类分合关系，参考音值，区分李家田乡话白读的层次，可分为白读1、白读2、白读3，白读1是最早的层次，白读2是次早的层次，白读3是最晚的层次。根据李家田乡话和泸溪湘语的相同之处，确定文读1；根据李家田乡话和西南官话的相同之处，确定文读2。泸溪乡话的语音层次是泸溪乡话与泸溪湘语、西南官话接触的结果。这种判断方法与当前学界判断乡话语音“层次”方法（李姣雷2014 瞿建慧2017）的不同在于：离析了共存在乡话中的内在层次和外来层次，内在层次称为白读层，外来层次称为文读层，并进一步将白读层划分为白读1、2、3，文读层划分为文读1、2。

（二）文白异读有时候区别意义（词义和语法义）。

（三）文白可以杂配。也就是说，声韵调都有文白异读，但同一字，声母、韵母是白读，声调可能是文读。

（四）拼合关系造成的不同不属于文白异读。以匣母字为例。李家田乡话常用的匣母字有124个，主要有[v dʑ ɕ k x ɣ]七种读音，白读有[v dʑ k ɣ ]五种，文读有[x ɕ]两种。但这些复杂的音值，和声韵拼合关系有关，也就是说和今韵母有关。

先看文读[x]、[ɕ]。[x]拼洪音（来源于一二等），[ɕ]拼细音（来源于三四等）。[x]和[ɕ]是互补的。

再看白读[v]、[dʑ]、[k]、[ɣ]、[]。[dʑ]拼细音（来源于咸山三四等）；其他拼洪音。[]、[v]、[k]拼今开口呼（来源于古开口韵）和合口呼（来源于古合口韵），[v]只拼[u]和[oŋ]（来源于古合口韵），[k]只拼[ɑi][uɑ]（来源于开口二等）；[ɣ]拼开口呼（来源于古开口韵）。

也就是说，匣母字的白读，和洪音相拼时分两层[ɣ]、[v]、[]；和细音相拼时只有[dʑ]。[ɣ]、[dʑ]、[v]是白读1，[]是白读2。文读只有一层：和洪音相拼时是[x]；和细音相拼时是[ɕ]。例如：

贰 湖南泸溪（李家田）乡话古全浊声母的文白异读

湖南泸溪（李家田）乡话古全浊声母的演变特点：逢塞音、塞擦音平声字大部分读浊音，少部分读不送气清声母，如：茄dʑyei²¹³|菩bu²¹³|徒涂~料图du²⁴||涂糊~屠tu²¹³|筒tiɛi²¹³|台抬tuɑ²¹³；仄声字今读三种：一为浊音，一为送气清音，一为不送气清音，如：罪dzuɑ⁵³|字dzɑ²⁴|顺ʑyɛ²⁴||柱tʰiɑ⁵³|代tʰuɑ⁵⁵||箸tiɯ²⁴|十tʂʰʅ⁵⁵||肚tu⁵³|夺tiɑ⁴²。

乡话古全浊声母的语音层次和类型，李姣雷（2014）、邹晓玲（2015）、瞿建慧（2017）等都讨论过，本文基本赞同李姣雷的分层结果，称作文白读并增加了新的文读层。

把李家田乡话的古全浊声母分成三类：並（奉）定为一类，从澄崇船禅群为一类，匣单说。有的文白各有一读，但分属不同层次。

2.1 並奉定文白异读举例

2.2 从澄崇船禅群文白异读举例

2.3 匣母文白异读举例。

由此，可以得出乡话古全浊声母中的並奉定从澄崇船禅群匣十母的文白异读表，见表1。

表1

各层声类合流的情形是：白读1船、禅、匣仄声合流，今读[dʑ]，例如：剩dʑiɯ⁴²～□mɑŋ⁵⁵:剩饭|仇 dʑiɯ²⁴~人|现 dʑiɯ²¹³~人：原先的人。白读2定、澄平声合流，今读[t]或[l]，例如：调 tiɑu²¹³~水：用手拨弄水|潮 tiɑu²¹³回~||啼 li²¹³~面：哭脸|虫 liɛi²¹³臭~；从、禅平声和崇合流，今读[ts]，例如：藏 tsɑŋ²¹³~耳：中耳炎|常 tsoŋ²¹³~□tɑ²¹:指湖南常德|馋 tsɑŋ²¹³~唠：馋嘴儿；禅仄声、群平声合流，今读[tɕ tɕʰ]，例如：树 tɕiɑ²⁴大~|是 tɕʰi⁵³~不是|桥 tɕiɑu²¹³大~。

文读1从、澄、崇平声、禅平声、群合流，今读[dz]，例如：曾 dzẽ²⁴~经|尘 dzẽ²⁴~土|岑 dzẽ²⁴人名|丞 dzẽ²⁴~相|芹 dʑiẽ²⁴~菜炒肉；船平声、禅仄声合流，今读[ʂ]，例如：时 ʂʅ²⁴~不~：时常|是 ʂʅ⁵³~非客：爱说是非的人。文读2崇船合流，今读[s]，例如：事 sɿ⁵³~情|剩 sẽ⁵³~余。

叁 湖南泸溪（李家田）乡话古清声母的文白异读

李家田乡话古清声母“知彻章书见溪心影”也有文白异读。“心影”和古次浊声母“来日以”在音值上有交叉，放在第肆节讨论。

李姣雷（2014）讨论过知庄章组白读的层次，本文分别称作白读1、白读2、白读3，并增加了文读层。对比如下：

3.1 李家田乡话“知彻章书”文白异读举例。

李家田乡话“知彻章书”的文白异读，请见表2。

表2

各层声类合流的情形是：白读2知、章、书合流，今读[tɕ]，例如：珍 tɕiɛ⁵⁵人名、针 tɕiɛi⁵⁵、书 tɕiɯ⁵⁵。文读1知章合流，今读[tʂ]，例如：知 tʂʅ⁵⁵~识、栀 tʂʅ⁵⁵~子花。文读2知章合流，今读[ts]，例如：镇 tsẽ²¹³乡~、振 tsẽ²¹³~华：人名。

3.2 李家田乡话古见溪母的文白异读

肆 湖南泸溪（李家田）乡话古次浊声母的文白异读

李家田乡话古“来日以”三个古次浊声母，也有文白异读。古心、影两个清声母的文白读，在音值上有交叉，放在一起说。

4.1 李家田乡话古来日以和心影母文白异读举例

4.2 李家田乡话古来日以心影母文白异读的声类分合关系，请看表3。

表3

各层声类合流的情形是：白读1日、心母合流，今读[dʑ]，例如：热 dʑi⁴²～天|酸 dʑiɯ²¹³～菜。文读1影、以母合流，今读[]，例如：威 uei⁵⁵作～作福|违 uei²⁴～心。

伍  结论

综上所述，我们可以得出二十一个声母的文白异读详表，请见表4。

表4

湖南泸溪（李家田）乡话共21个声母有文白异读现象，即古全浊声母“並奉定从澄崇船禅群匣”十母，古清声母“知彻章书见溪心影”八母，古次浊声母“来日以”三母。这21个声母按照每一类的分层原则，分为白读1、2、3，文读1、2。各层声类合流的关系是：白读1心、彻、船、禅、日、匣合流，今读[dʑ]，例如：酸 dʑiɯ²¹³～菜、丑 dʑiɯ²⁴～人：使人感到羞耻、剩 dʑiɯ⁴²～□mɑŋ⁵⁵:剩饭、仇 dʑiɯ²⁴~人、热 dʑi⁴²～天、现 dʑiɯ²¹³~人：原先的人。白读2定、澄母合流，今读[t]或[l]，例如：调 tiɑu²¹³~水：用手拨弄水、潮 tiɑu²¹³回~、桃 lɑu²¹³~子、条 lɑu²¹³量词；从、崇合流，今读[ts]，例如：曹 tsɑu²¹³姓~、豺 tsɑŋ²¹³~犬：豺狼；知、章、书、禅、群合流，今读[tɕ]，例如：珍 tɕiɛ⁵⁵人名、针 tɕiɛi⁵⁵、书 tɕiɯ⁵⁵、树 tɕiɑ²⁴～墩、穷 tɕiɛi²¹³；日、匣合流，今读[]，例如：入 oŋ⁵³刚～室：刚进家门、汗 oŋ²⁴出～。文读1心、书、船、禅合流，今读[ʂ]，例如：辛 ʂẽ⁵⁵姓～、施 ʂʅ⁵⁵～工、食 ʂʅ²⁴～堂、是 ʂʅ⁵³～非客:爱说是非的人；知、章合流，今读[tʂ]，例如：张 tʂɑŋ⁵⁵姓～、掌 tʂɑŋ²¹³～事；澄、崇、禅合流，今读[dz]，例如：陈 dzẽ²⁴姓～、岑 dzẽ²⁴人名、晨 dzẽ²⁴人名；从、群合流，今读[dʑ]，例如：芹 dʑiẽ²⁴～菜炒肉、情 dʑiẽ²⁴～况。文读2心、崇、船、书合流，今读[s]，例如：酸 suɛ̃⁵⁵～辣肉片、事 sɿ⁵³～情、剩 sẽ⁵³～余、水 suei²¹³～泥。

湖南泸溪（李家田）乡话文白异读涉及声韵调。本文描写声母，韵母、声调的文白异读问题将另文讨论。

参考文献

陈晖 2016 湖南泸溪梁家潭乡话同音字汇，《方言》第4期

李姣雷 2014 《乡话语音层次及演变研究》，（北京）清华大学博士学位论文

瞿建慧 2017 湘西乡话遇摄字的历史层次，《方言》第1期

赵日新、李姣雷 2014 湖南沅陵清水坪乡话同音字汇，《方言》第2期

中国社会科学院、澳大利亚人文科学院 1987《中国语言地图集》，（香港）朗文出版（远东）有限公司

中国社会科学院语言研究所、中国社会科学院民族学与人类学研究所、香港城市大学语言资讯科学研究中心 2012《中国语言地图集（第2版）》，（北京）商务印书馆

邹晓玲 2015 乡话古全浊声母今读的类型和层次，《方言》第3期

原文刊于《方言》2020年第1期

作者简介

邓婕，女，湖南省泸溪县人。现任中国社会科学院语言研究所助理研究员，从事汉语方言调查研究。发表有关乡话的论文多篇，主持中国语言资源保护工程项目1项（已结项）、中国博士后科学基金面上资助项目1项（已结项）、特别资助项目1项（已结项）、国家社科基金青年项目1项（在研），著有《中国语言文化典藏·泸溪》（2017，获中国语言学会第四届罗常培语言学奖）、《湘西乡话的接触与演变研究》（2020，第二作者）。

>>>中国社科院语言所网信室编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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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期编辑：赵晗啸

本期审读：赵晗啸

责任编辑: 甘于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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