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月27日，“禽兽”被判了10年
作者：枫叶君， 前新华社资深编辑，驻外记者，所著长篇小说《移民》在精致小号（ID: lovejzxh）连载。
这里的“禽兽”是指安徽省人民政府原党组成员、秘书长、办公厅党组书记杨敬农。“禽兽”不是我说的，是他自己说的。
6月27日下午，马鞍山市中级人民法院以受贿罪判处被告人杨敬农有期徒刑10年，并处罚金人民币200万元，涉案赃款赃物予以追缴，上缴国库。
在接受调查期间，回顾自己在任期间的贪腐行为，杨敬农说：“我声色犬马、如同禽兽、是可耻之极，我自己都无颜面对如此恶劣行径，不惩处，天理不容。”
贪官的路线路大同小异，法庭调查也相似度颇高，有的几乎换个名字就是另一本卷宗。所以，就贪腐事实来说，本文以下省略一千字。单说这位原安徽省政府的头号大秘。
当杨敬农说自己“如同禽兽”，纪检人员、检察官和法官会如何看？或许，会觉得杨敬农认识到自己的罪行，痛心悔悟了？这是他们的理解。在枫叶君看来，这个前秘书长痛斥自己，恰恰说明此人人品可鄙，本可以就事论事，好汉做事好汉当，犯了国法，认罪受罚即可，把自己和“禽兽”划等号，不仅表明不了他的悔悟，反而再次提醒人们：当初，我就是这样上去的。
杨敬农出生于1966年，毕业于复旦大学，长期在安徽省经济部门工作，如省外经贸委、进出口公司、省商务厅等，从科员起步，渐渐得到提拔，先后担任省外经贸委（厅）贸管处处长和外资处处长、省出口股份有限公司董事长、地市负责人等职，直到担任省政府秘书长。
从履历中可以看出，杨敬农的仕途走得很顺，如果没出事，以他的年龄、学历和专业资历，还有继续升迁的可能。杨敬农的过去我们似乎无需过多去了解，单凭他在调查中的这番自我贬低，将自己的个人尊严踩在地上用脚狠跺的做派，就知道他在从前是如何溜须拍马，将自己的上司吹捧上天的。
杨敬农能将自己说成“声色犬马、如同禽兽、是可耻之极”，那么，面对自己的主管领导，他就能说他们“一心为公、堪称公仆、可谓鞠躬尽瘁”，他能说“自己都无言面对如此恶劣行径，不惩处，天理不容”，他就能说自己的主管领导“是指路明灯，没有他的领导，本单位的工作成就根本无法想象”。我毫无怀疑，在法庭上，杨敬农能把自己比作禽兽，在主管领导的办公室或是酒席之上，他就能称对方为自己的“再生父母”。
如果我做法官，单就受贿问题，我只会按照刑法判他10年；有错就改，法律是为了惩戒教育，并不是要一棍子把人打死。但是，如果他在法庭上痛哭流涕，一会骂自己“禽兽”，一会说自己“无耻”，我会在判决书后面特别注上一句：“此人可鄙，人品极差”——当然，这是我的个人设想，判决书不是个人鉴定。
这里面有个逻辑关系。其实，受了多少贿赂，和多少女人睡过觉，把事实说出来，承认违法犯罪，表示悔改就行了。可是，杨敬农不是这样做，而是在面对调查时把自己说得如此不堪。之所以这样做，就是因为想在法庭面前争取个所谓的好态度，以争取轻判，对于杨敬农来说，这就是“利”，为了这个“利”，他可以把自己说成是“禽兽”。
面对组织调查，面对法庭，存在“利”，当杨敬农在政府机构当公务员，那面对的“利”就更多了。为了官职，在面对司法调查时能把自己比喻成“禽兽”的杨秘书长，还有什么说不出来？如果是男领导，他能说他是玉皇大帝转世；如果是女领导，他敢说她比西施还美。
在政府部门，杨敬农这样的人，绝不在少数，准确地说，不是杨敬农，而是杨敬农们。这样的人已经充斥到各级政府部门，在打大老虎的过程中，中小虎接连不断，也恰恰说明了问题的严重性。
除了经济犯罪行为，杨敬农还交代了自己在生活上的纸醉金迷、腐化堕落，称，1993年到2000年间，是自己人生中“最不堪回首、最难以启齿、最堕落腐败的8年”，“这8年，我寡廉鲜耻、贪恋色欲、酒池肉林，先后与多名女性发生不正当性关系，有的与我存在着权色、权钱、权利交易，有的是酒后乱性、逢场作乐。”
杨敬农交待，他利用因公出访的机会，在美国、加拿大、法国、荷兰、泰国等多个国家观看过色情表演，在美国、南非、阿根廷、澳门等国家和地区去过赌场赌博，在省会合肥也去过地下赌场“打老虎机”。
问题来了，正是在这“最堕落腐败的8年”，杨敬农先后担任省外经贸委贸管处副处长、处长，而且开始成为被培养对象，1999年春进入安徽省党校学习。从2001年春节开始，杨敬农的仕途开始进入坦途，先是出任省外经贸厅外资处处长，两年后被任命为安徽进出口股份有限公司董事长、党委书记，2004年2月出任省商务厅副厅长，后来又先后担任芜湖市市长、毫州市委书记，2016年3月出任安徽省政府秘书长，当年10月因涉嫌严重违纪接受组织调查。
可见，“寡廉鲜耻”、“贪恋色欲”、“酒池肉林”都没影响杨敬农的升迁，这期间组织人事部门是否失察暂且不论，就杨本人而言，和“禽兽”论等值的嘴上功夫肯定丝毫未减，只不过“禽兽”论换成了“英明”论，像无底线自贱那样吹捧上级领导，这是杨敬农坚定不移奉行的准则，他在法庭上以“禽兽”自比就是明证。
有人奚落说，杨敬农应该只说自己，捎带上禽兽，有损人家的名誉。
现实生活中，很多踏实工作的人，之所以被某些领导直接无视、长期无视，最根本的一点就是，他们不想像杨敬农那样自贱，而想保持一个正常人的尊严，不愿意在领导面前奴颜卑膝，以自己的“愚钝”彰显领导的“英明”，以自己的“卑微”衬托领导的“显赫”。在被歪风熏染的环境中，这样的做法本来就处于极其不利的境地，如果此时再有杨敬农这样的人作对比，那这些只知道踏实工作的人就更无出头之日。
安徽省纪委在对杨敬农问题的调查中指出，杨敬农身为党员领导干部，毫无理想信念，对党不忠诚、不老实，长期充当“两面人”。可是，身为“两面人”的杨敬农为什么比许多本本分分做人、踏踏实实工作的“一面人”要“出息”得多？背后的原因是什么？这是值得我们认真思考的。否则，“两面人”会像韭菜一样，割了一茬再来一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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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贪污钱财、收受贿赂相比，社会上，尤其是党政部门中，溜须拍马之风盛行，从长远来说对国家的危害更大，因为这是一个根本性的问题。善于揣摩领导心思、一味吹捧领导的人频频得势，对有能力的正派人士和人才形成全面性压制，对社会风气、党风、政风的侵蚀是长期的、严重的。
这就是为什么在枫叶君看来，杨敬农在调查中所说的“如同禽兽”，比他所接受的1762万元更坏，更可恶。如果说杨是“禽兽”，那么，除了那些已经落网的贪腐高官，还有多少“禽兽”目前还没有被查获？更进一步说，如果风气得不到纠正，还有多少张敬农、李敬农即将堕落成“禽兽”？这才是最需要警惕的。
一个政府官员，在位时在上司面前没有尊严，沦为阶下囚时，在法庭面前没有尊严，这是十分可悲的。
在加拿大报纸的案件报道中，我不止一次看到检控官、律师和法官称被告人为先生，即便是较为严重的案件也是如此。这不是说他们仅仅是对一个嫌疑人表示尊重，而是他们知道，无论这个嫌疑人最终是否有罪，至少他对自己是尊重的，法律归法律，尊严是尊严。对于一个自尊的人，你不可能不给他尊严。
而杨敬农们呢？出事前看着很风光，面对下属，甚至表现得目中无人。其实，从人性的角度说，他们早已失去做人的尊严，做官时如此，做囚犯时也是如此。
设想一下，权力掌握在这样一些人手中，一个机构或者一个部门，会呈现出怎样的局面？有尊严的人被无尊严的人掌控着，也过着没有尊严的庸碌日子，这就叫悲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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