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是多么容易受他人影响！关于鹿桥小说《未央歌》之“想读，读不下去，不读又愧疚，所以，还必须坚持读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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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丨枫叶君

来源丨枫叶君评（fengyejunpin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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土耳其东南部发生了大地震。报道说遇难者已逾2万人，幸运活着的人露天过夜，悲伤中捱寒冷，可谓苦不堪言。

地震发生在加齐安泰普附近，20多年前，我曾去过那里，同情自比一般人又多了几分。

那时，年轻的我在安卡拉担任常驻记者。东南部之行由土耳其新闻总局组织，同行者中有路透社、《经济学人》杂志、美联社等媒体记者，中国人中，除我还有国际广播电台的徐玫大姐，以及台湾中央社驻安卡拉记者郭传信先生。

平日和郭先生偶有工作交集，但在彼时，话语间多少还有些八路军在重庆遇到国军的谨慎。不过，在土统区毕竟轻松许多，又加之身处土叙边境，想着当地有多年久剿不灭的库尔德工人党这样的游击组织活动，故更有恣意放开之感。

不过，就餐间还是尽可能多聊轻松话题。想到正在读的书，我问郭先生：鹿桥的《未央歌》怎么样？

没有犹豫，郭先生随口即答：好书啊。

我放心了。回安卡拉后，还是要把书读完。

在拿到《未央歌》前，我对这本书几乎无知。台湾大学曾建元博士在通信中提到它，并竭力推荐，说，此书曾影响了台湾不止一代年轻人。很快，书寄到了安卡拉我的住处。

繁体，竖排，民国风增加了阅读难度。但更难的，是我对书中清丽且闲散的文字总难以入境，明明是写国立西南联大的校园往事，却每每让我读得走神。

回到北京后，搬家中，厚厚一本书竟不慎遗失。通信间提到，本只说下遗憾，不想曾博士又寄了一本过来。这本《未央歌》被我带到加拿大，现在就躺在我的床头柜上。

书已经读到一半。可想起来，不禁很是惶惶：600多页的书，竟读了26年？！而且仅是过半。在安卡拉读，回到北京读，来至多伦多又读，居然，没有读完。

有时也想放弃，但又很快否定这种败坏的念头。想到曾博士的热情推荐，两度寄书，觉得，不读完它实是有愧。

不光友人，学者的鉴定也让我有了阅读的动力。在1999年《亚洲周刊》评选出的“20世纪中文小说100强”中，鹿桥的《未央歌》列在第73位。

海内外14名文学评论家，应该不是矫情吧？据说导演李安执导《色戒》时，曾将《未央歌》指定为剧组演员必读书。

为了友人，也为了不糟践学者们的仙人指路，我下定决心：豁出去了，每天入睡前捧读。但实在说，每次读不过一页，就会很快进入梦乡。以如此进度，剩下的一半，不知还要读多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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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这件事上，我再次深感到，人非常容易受别人影响。按自己想法，那本厚厚的书早就束之高阁，可现在，依然搁在我的床头灯下，每晚起着安定睡眠的奇效。

岂止书呢？很多时候，和在国内的父亲聊天时，他都会讲些事情。每当我有疑问，父亲就说：中央台都报了。

中央台就是中央电视台，过去在海淀区复兴路，和我从前的住处只隔着京西宾馆。现在又多了朝阳区光华路那一处，由两条巨腿组成的衩型建筑。

父亲和母亲这一辈子，是笃信一些东西的，所以，“中央台都报了”，可以解决他们生活中遇到的一切疑问。他们对中央台深信不疑。

我原来是看不上这种思维的。可看到床头柜上的那本书，又觉得，自己也没强到哪去：一帮搞文学评论的荐了，搞得我也有几分贱了——兴趣不大，也还要硬撑着眼皮读，非要发现其中的奥秘不可。

报纸和电视台有多大区别？媒介形式不同而已。“中央台都播了”，完全可以置换成，“某某报都说了”。

1967年，报纸告诉大家，“中国的赫鲁晓夫”攻击毛主席亲自树立起来的“三面红旗”，疯狂反党反社会主义，是死不改悔的走资本主义的当权派，图谋在中国复辟资本主义。

1980年，报纸又告诉人们，并无晓夫此人，只有少奇同志，少奇同志几十年来忠于党和人民，把毕生精力献给了无产阶级革命事业，在社会主义革命和建设中建立了不可磨灭的功绩。

可见，“报纸都说了”可以管一时，也可以管一年、两年甚至几年，但显然没能管到十几年后。“中央台都报了”能管到多少年后？，没人知道。不过，父亲这个年龄的人大都不关心这个，对他们而言，只要“管现在”就可以。他们对于前后对比向来没有兴趣。

这对“中央台”们也是打着灯笼都难找的好事儿：影响力长在，永葆青春，包赚不赔。

说到文字清丽，同为小说，《未央歌》和沈从文的《边城》给人完全不同的阅读感。

不在于昆明和湘西的区别，而是文字之间的不同。在“20世纪中文小说100强”中，《边城》高居第二。《边城》无疑是中国现代文学史上最好的小说。

有人说，《边城》像一幅写意画。如果这个比喻恰如其分，那么，祖父和翠翠就应该是这幅山水空蒙的画中乡土意义上的中国人。翠翠和祖父不仅有中国人的形，更有中国人的魂。现在还有翠翠那样的女孩吗？不仅女孩，也不只摆渡船的祖父，每个人都变了。

 “边城”，其实是所有人再也回不去的“那个中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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