权力的皮鞭：恶法是怎么产生的

文|二大爷   来源：暗黑的历史

法律这个现代社会很神圣的词汇，往往没有看上去的那么美好。在某些时候它是保障权利的盾牌，某些时候则是侵害权利的祸源。当16焦耳作为标准的时候你还可以开开心心的打个气球，当1.8焦耳成为标准的时候你对墙撒尿都要小心。

在人类略显凄凉的法治养成史上，法律并不总是和公正 39 33846 39 13282 0 0 6404 0 0:00:05 0:00:02 0:00:03 6407等号。很多的时候都是滴着血的荒诞。在暴政下，因触犯各类匪夷所思的法律被判刑乃至处死的数不胜数。

斯大林（红字）签署的枪决令

1932年7月，斯大林为了镇压农村反集体化运动，授意相关部门立法镇压。半个月后苏联政府就颁布了《加强全民所有（社会主义）、集体农庄和合作社财产保护工作的法令》（民间戏称为“麦穗法”），集体农庄麦田里的麦子收割后，你只要去捡田头洒落的麦子，就可以认定为“破坏分子”，犯了“破坏集体财产罪”，送进劳改营享受10年假期，未成年人都不能幸免。弗拉基米尔省苏兹达尔区两个少年因为夜间牧马时在集体农庄菜园里摘吃3条黄瓜，就被法院判了8年徒刑。此法令的出台，导致全国共有18.3万人被判刑。

苏联时期劳改营分布图

1940年6月苏联通过了《关于转变到八小时工作日、七天工作周和禁止职工擅离企业和机关职守》的法令。依据法令，职工擅离职守、迟到或早退，要判2个月到半年劳改。按照这种“破坏劳动纪律罪”，仅在1940年下半年，就有209万人被判刑，达到凡错皆可入罪的地步。

这就是为什么苏德战争初期苏联人一败涂地——因为正常人都在坐牢。

执行绞刑

苏联劳改营内的儿童

我前文《魔王三部曲》中专门介绍过的罗马尼亚领袖齐奥塞斯库，这个信奉人多力量大的领袖，为了有更多的子民可供驱使，把节育和堕胎都视为违法，专门颁布法令，禁止离婚！每对罗马尼亚夫妻至少要生四个孩子。不能受孕的女性要交纳税金，堕胎者将受到判刑和囚禁，妇女月经期要受到严格的检查与盘问。不打炮不行，少打炮也不行，打错炮更不行。

为保证政令畅通，依据齐奥塞斯库的指令，秘密警察们纷纷进驻机关、工厂、农村、学校以及各个单位，对妇女进行严格的监控，督促她们每月必须做妇科检查，以确保没有使用避孕药物或工具；对那些避孕的妇女和默许堕胎的医生一经查出，轻则处罚、重则监禁。罗马尼亚的老百姓把这些执法者鄙夷地称作“月经警察”。

齐氏和金大胖

为什么暴政之下会产生这样光怪陆离的恶法？它产生的根源在哪里？

中国人都很熟悉，位于造反史上NO.1位置的陈胜吴广起义，起因是因为秦朝那条“失期当斩”的严刑酷法。既然法律不问青红皂白就是要我们死，那就换个死法把。结果一群连武器都没有的农民把秦朝玩完。

但是，但是。这条违背常情、明显含有不稳定因素的法律是怎么产生的呢？

考古给我们这样的答案。1975年出土的“云梦秦简”，以及2002年出土的“里耶秦简”，都是秦朝官方备案的法律文书，对秦人传说中的法度有全面而详尽的记载。在这些记载深入社会生活的各个方面，连男丁何时分家立业、农民耕种应该如何科学播种、政府应该如何借牛惠民……这些如今看来鸡毛蒜皮的事情都有详细规定。

这两份法律文书中，造成陈胜吴广起义的“失期当斩”完全没有出现，对于徭役失期，最重的惩罚不过是缴纳价值一副铠甲的罚款，甚至还明确规定“水雨，除兴”，也就是说，遇到发大水或下暴雨，可免徭役。这跟“失期当斩”是正好相反的！这样的法律条文，即便以现代的法律观点，恐怕也挨不上暴政的边，甚至会让人肃然起敬。

那么，司马迁记载的导致陈胜吴广起义“失期当斩”的法律从何而来？只能是跟斯大林、齐奥塞斯库治下的法律一样——受圣意拍脑袋而来！

里耶秦简

“云梦秦简”最晚记载到秦始皇三十七年（公元前210年），离陈胜吴广起义（公元前209年）只有1年时间！根据秦二世即位后的一系列杀兄弟、屠大臣等极端暴戾的表现在看，极有可能在其矫诏即位后，为了“维稳”之需要，压制国内不满的情绪，滥杀立威，加大了违反法律的处罚力度。原来不过是罚款，后来却变成了要命。这就像原来的标准是16焦耳，没有一点点防备，突然间就变成了1.8焦耳一样。反正我说什么就是什么，我的意志就是法律，你能怎么样？

封建极权之下，统治者最大的敌人就是人民。所以往往自恃国家暴力为后盾，自己为自己授权，量身定做便于禁锢人民奴役人民的法律。不顺耳，禁言之；不顺眼，捕杀之。这也是人治下所谓的法制的终极意义——法律不过是权力意志的皮鞭，而非社会公正的准绳。

所有的暴政都具备与生俱来的傲慢，不断加码，试探人民的极限。当他误以为人民的忍耐是无极限的时候，极限恰恰就到了。

极限在哪，难以预知。但那句老话说的很好：

民不畏死，奈何以死惧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