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具白骨，揭开18线城市的面纱

法院判了社会人的死刑，21年后人们发现他还活着；老百姓得罪了社会人，16年后人们发现他已经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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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9年，北大社会学系博士生冯军旗撰写了《中县干部》的论文，分析研究了中部某农业县的干部状况。

该县人口80万，面积1000平方公里，共1万多名干部。作者根据一个家族出“干部”的多少，把它们分为“大家族”和“小家族”，一个家族产生5个以上干部为“大家族”，5个以下、2人以上为“小家族”。

根据调查，在中县境内，作者从这1万多名干部中，梳理出21家“大家族”，140家“小家族”。

作者根据对这161个家族的分析，得出了一个县级家族谱系。整个县其实就是把持在这161个家族手中。所有干部的升迁，也是在这161个家族之间循环产生。

这一个个大小家族之间，又纵横交错，形成了一张密不透风的网。更可怕的是，这些家族之间并不割裂，往往以联姻或者拜干亲的方式不断扩大，“几乎找不到一个孤立的家族”。

这些家族的成员，实质上就是这张网的每一个支点，动任何一个支点，就是动了这张网。

80万人口的县，实质上79万人是顺从的大多数。这79万人，只能依附这张网的各个支点，才能小心地捧着尊严，岁月静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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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9年4月，社会人杜少平手下交代，在16年前，替杜将一具遗体埋入新晃一中操场。这一交代，掀开了16年前这个城市的一桩杀人灭口奇案。

16年前的2003年，新晃一中干部邓世平，负责学校工程质量监督管理工作。当时新晃一中跑道改造工程的包工头正是杜少平，也是时任新晃一中校长黄炳松的外甥。

工程招标金额是80万，但杜少平私底下更改合同，工程没有完工，学校就支付了杜少平工程款140多万。身为质检责任人的邓世平发现后，提出异议，拒不签字，引起杜少平的强烈不满，多次在工地里说要干掉邓世平。

2003年1月22日，中午休息期间，邓世平与另外一名老师姚本英下棋，随后姚被杜少平故意支开，邓世平就在下棋的办公室人间蒸发，而杜少平是邓世平失踪时见的最后一个人。

邓世平在工作时间离奇失踪，家属乞求学校帮忙报案，可是学校就是不肯，也不肯打寻人启事，黄炳松则说邓世平是离家出走。家属再往上找人，得到的答复是：邓世平失踪是离家出走，家属要负主要责任。

家属想尽办法，才报上了案。但是，只有备案，没有立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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整个案件其实并不复杂，更说不上难破。按照正常逻辑，杜少平有极大嫌疑。但是，16年过去了，案件始终未有进展。

早在2003年3月，邓世平家属向省里有关部门寄去了有关邓世平失踪的材料，他们将此案转给了怀化市相关部门调查。

巧合的是，负责该案的邓某正好是新晃人。邓世平家属多次询问进展。邓说，我们要先扫清外围，最后才能找杜少平。

经过一年多时间，邓某还是那句话，“扫清外围”，最多再添一句：“说不定再过七八年，破获其他案件，会把这个案件带出来。”

邓某几次回答，可谓意味深长。

有县城生活经验的人应该知道，县城最好中学的校长有多大能量。

有网友爆料，黄炳松一家多个亲友曾是县城一些要害部门的领导。

那么，新晃县是否也和冯军旗笔下的《中县干部》一样呢？斯基不知道，斯基也不敢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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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斯基看来，整个案件中，邓世平的为人处事犯了大忌，由此招来了杀身之祸。

看起来，邓世平拒绝签字，提出异议，属于正常的履行工作职责。

可是实质上，他得罪的不仅是包工头杜少平，还得罪了黄炳松，得罪了黄炳松背后的关系网。18线的县级城市本质是熟人社会。

这个熟人社会，是少部分人的熟人社会。就如中县一样，绝大多数的人虽然身在家乡，但是在熟人之外，假装在生活。

著名社会学家费孝通在《乡土本色》中曾经对“熟人社会”描述：在熟人社会，规矩即是从俗，所谓从俗，也就是从心。熟人社会的信用，并不是契约，而是规矩。费孝通列举了一句话，用于证明熟人社会信用的有效性：“我们大家都是熟人，打个招呼就是了。还用得着多说吗？”

在熟人社会中，能够保障自由的，是规矩，而不是法律。办事的程序是打招呼，而不是走正道。而这个规矩，就是“熟人”获得利益。

邓世平实质上犯了规矩，潜规则。

邓世平以个人的正直，来挑战潜规则，最后被灭口藏尸。连家人都不敢在县城继续居住下去，不得不搬家。

他虽然是新晃人，但不属于新晃的关系网络节点。

越是小的地方，越是偏僻的地方，越是远离大都市的地方，潜规则越是作用巨大，就像一个黑洞，吞噬一切与他作对的东西。

尽管现在是9102年了，但是在熟人社会里，还是规矩说了算。要不然，为什么失踪后学校不报案？为什么邓世平的家属报案要人帮助？帮助了也立不了案？

菲·贝利曾说，没有能力行使自己的权利，就等于没有权利。

邓的案件说明，在熟人社会，潜规则要大于规则。作为熟人关系网络之外的人，行使自己权利的能力有限。

有人说，邓的案件，属于魔幻现实主义。更有人说就是聊斋也不敢这么编。

其实，在潜规则运作下的熟人社会，什么事情都可能发生。现实才是原创，故事实在是模仿，现实往往比故事更加精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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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于熟人社会的种种危害，我们向来只能祈祷这些把控社会的“家族”权力向善，结出善果。正如费孝通所说的，乡土士绅，让好人来引领社会。

但是孟德斯鸠进行了基于人性的研究，对此极为悲观：一切有权力的人都容易滥用权力，这是万古不易的一条经验。有权力的人往往使用权力一直到遇有界限的地方才休止。

一个个小城市，被熟人社会把持了几乎所有资源。

这种情况，难道就悲观得无法破局？

斯基认为，也并非完全绝望。

首先，干部交流制度对打破家族网络，起到了很大作用。其次，干部群体就业观念转变以及高等教育的普及，让他们的子女在就业时，留在大城市，远离旧有的熟人环境。

此外，如果当下正在展开的铁腕行动，能够打击勾结的黑暗势力，保护无辜人民行使正当权益，能够确保对各种保护伞的高压威慑，那么，它必然是对熟人社会以关系代替规则之肢解，朗朗乾坤翘首可盼。

但愿邓世平的死值得生者永远纪念，让18线城市的面纱被阳光洗涤。

来源：老斯基野驶（ID：lsjyeshi）作者：铜奖斯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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