查看原文
其他

孩子,你那一声妈妈让我肝肠寸断

2018-02-21 青青紫 青青紫




那年冬天,我被抽调到一个偏远小山村的小学做为期三年的教学支援,起初心中是窃喜的,以为山高皇帝远,终于可以天高任鸟飞了。


可是漫山遍野触目所及之处,除了荒山,就是枯木,还有萎败的一大片一大片的荒草,我仿佛走进了一个黑白灰的世界,一点鲜亮的颜色都看不到,身上这件黄颜色的羽绒服看上去竟是那样的刺眼,格格不入。


我接的班是新一年级,原来的班主任兼数学语文老师回家待产去了,山村的孩子穿着不讲究正常,脏一点也正常,冬天冷,几天不洗脸也是常见。


但在第一次课上,我还是发现了一个跟我一样格格不入的异类,头发乱的跟杂草一样打了无数个结,散发着臭烘烘的味道,间或还能看到几根杂草跳跃地穿梭在发中,衣服脏的根本看不出原来的本色,袖口一圈黑黑地油腻硬的就像打了浆子,也分辨不出是男孩还是女孩。


我走到他桌前,轻敲了一下,他抬起头看我,眼睛穿过杂草般地头发从缝隙中看了我一眼,刚叫了一声:“老师好” 


 这时左鼻孔一股黄黄地清鼻涕流了下来,他顺势地抬起衣袖抹了抹,本就脏兮兮的衣袖上又添加了一道亮晶晶的鼻涕还像虫子一样动来动去,我嗓子眼里突然有东西控制不住地涌了上来,好像这抹亮晶晶的黄澄澄的透明液体顺着空气进入我的食道,我使劲往下咽了口唾液,强把恶心压了下来。


莫非这孩子是个孤儿?看上去哪里像有父母的孩子,分明像个小乞丐一样。


学校的张老师告诉我,这个孩子叫囡囡,身世十分可怜,父亲死了,母亲在坐牢,跟着80多岁的外公一起生活。


天气渐转凉,学校里到处可见枯黄的落叶怎么扫也扫不干净,有时课堂中,几片落叶也会随风挤进教室,仿佛是在极力挽留自已在人生的短暂瞬间,落叶人生,人生落叶,身为教师的我们即便是落叶人生也要化作春泥更护花。


已经连续三天,囡囡没有来上学,我不免对囡囡心生一份牵挂之情,老人病了?还是家里又生了什么变故?


囡囡家离学校还有6,7里山路,我搭了老乡的驴顺风车,坑坑洼洼的山路一路颠簸一个多小时后,终于到达,一下车我便蹲在路边呕个不停,眼泪鼻涕一个劲地往下流。


在村民的指引下,我找到了囡囡的家,一间半的毛坯房,仿佛是被雷把好好地房子劈成了一半,一道弯弯曲曲的土墙隔开了原本看上去更像一套房子的房子,房顶上长着半人高的蒿子随风摇展着,一个须发灰白弯腰走路蹒跚的老人出来迎接了我,


原来囡囡病了,前几日飘着小雪,本来已经钻进被窝要睡觉的囡囡,突然发现妮妮不见了,妮妮是囡囡放学路上捡的一条小土狗,囡囡着急没穿外套就跑了出去,妮妮是找到了,囡囡却受了风寒当天夜里便发起烧来,浑身打冷颤。


囡囡房间就是那半间屋,土炕也只有半拉,窗户上糊的报纸被风吹得哗哗响着,说实话,屋子里并不比院子里暖和多少,一条小黄狗依偎在囡囡枕头边,看到我进来,小黄狗摇了摇尾巴,很懂事地自觉地到了炕里头卧了下来。


我摸了摸囡囡依旧发烫的额头,

“怎么没找个大夫看看?”    

    囡囡姥爷张着裂了好几道口子的嘴唇咽了好几口唾液,最终还是一句话没有说出来,


我打开自已的大帆布包,掏出一小瓶医用酒精,又拿出一摞化妆棉,倒上酒精开始给囡囡一遍一遍地擦额头,腋下,腹股沟,脚底板,直到化妆棉每个纤维里都浸透了黑黑地泥,囡囡身上布满了鳞片似的保护泥也一片一片脱落下来,


小半瓶酒精见底后,囡囡烧终于退下去了,精神头也上来了,一骨碌从被窝里爬了起来,“老师,老师”  叫着。


我拿了把小剪刀开始给囡囡修理长成杂草的头发,头发实在是太脏太锈了,刚剪了几下,剪刀就锈住罢工了,囡囡嘻嘻笑着,

“老师,在我头上磨一磨,我头上油多,姥爷有时候给我缝扣子,针扎不进去,都是在我头上擦擦,”  


  一边磨着剪刀一边剪着,头发里还时不时跳出一个个黑色的小东西,我用手去抓它却怎么也抓不到,囡囡嘻嘻笑着伸手到头发里,一会就捉住了,拿大拇指和食指的指甲捏着给我看,


“老师,这是革子,姥爷说它吃血哩,”   说着,就要往嘴巴里送,我“啊'了一声,把她手打掉,“囡囡,这个不能吃,有细菌,吃了会生病的,肚子里会长小虫子的” 



我好像把她吓到了,囡囡看着我一会摇摇头一会又点点头.


头发剪完后,完全是个漂亮小姑娘了,眉清目秀的小女孩,虽然是单眼皮,但眼睛清澈地如山间的小溪,鼻子头上一颗小黑痣像黑珍珠一样活泼俏皮。





囡囡喊姥爷饿了,姥爷抱着一大堆柴火进了里屋,不一会功夫端着两碗东西出来了,一碗递给囡囡,一碗放到床头,示意我吃。


囡囡端起碗来呼噜呼噜地喝完了,我低头一看,碗里白乎乎一片,还飘着麦秸烧剩下飞进去的灰,总之白茫茫里面撒落着黑色的灰,看上去实在让人难以下咽。


囡囡姥爷一脸歉意,“老师,莫怪,家里就这点白面了,打了个面糊糊”


“没事,没事,您不用忙,我不饿”    囡囡亮闪闪地眼睛一眨一眨:“老师,你尝尝呀,姥爷做饭可好吃呢!”  我把碗推给囡囡,“老师不饿,囡囡吃” 

囡囡看了看姥爷,得到姥爷的点头同意后,端起碗来呼噜呼噜一口气喝完了。


从囡囡姥爷断断续续地讲述中知道了事情的来龙去脉,往事开始倒带:


十几年前,有户薛姓人家,一家四口,日子过的虽贫穷却也快活,老大薛建设22岁男孩,老二女孩17岁薛美萍,兄妹俩十分相亲相爱,妹妹依恋哥哥,哥哥心疼妹妹。


一年夏天,村里来了一支石油开采队,说是勘测到这个村里地下有石油,轰隆隆干了几个月,惹的村里的大姑娘小伙子天天去那围观看热闹,对于从未走出这座小山村的美萍而言,石油开采队对她的吸引力一点都不亚于当时的热播剧{渴望},因为对于美萍而言,那不仅仅只是一个来自外面世界的石油开采队,而是一把可以打开外面精彩世界的钥匙。


队里有个叫陈力的小伙子,他总是趁人不备偷溜出来吸几口烟,陈立看上去20多岁的样子,由于工作缘故,脸被晒的黑黝黝的。


他跟美萍说自已14岁便出来闯社会了,什么工作都做过,什么苦也吃过,外面的花红柳绿,外面的莺莺燕燕,外面的女孩们都身着时髦的喇叭裤,头发都烫的卷卷的,颜色黄黄的,嘴唇红红的。


美萍心里好羡慕,看着自已直直的大黑鞭子,小碎花的洋布衬衫,蓝色的劳动布裤子,恨自已就像井底之蛙,什么也不曾见过,什么也不曾看过。


说不清到底是外面的世界产生了向往才对陈力产生了好感,还是源于对陈力的喜欢才格外想去追求外面的世界,美萍也琢磨不透自已真实的内心到底是怎么想的,每个寂静难眠地夜晚,美萍心里便有一个声音不断响起:我要去看看外面的世界!


几个月后,石油开采队在挖开地面数百米后,终于开采任务以失败而告终,石油开采队不得已必须返回城里,同时带走的还有美萍。


美萍终于走出了大山,走进了一个她日夜心神向往的世界,黑黑地鞭子剪掉化作黄黄的玉米须,劳动布裤子也被一条牛仔的喇叭裤替代,她还品尝了她一直以为跟酱油差不多的可口可乐,这个世界在她眼里拥有魔一般的吸引力,她身边的这个男人也一样让她膜拜。


爱情在心底潜滋暗长,同时潜滋暗长起来的还有美萍肚子,美萍怀孕了。


一天,美萍挺着微微隆起的小肚子上楼,刚走到自家出租屋前,听到争吵声,虽然口音不同,美萍并未听明白争吵的内容,但隐约中“娃娃,婆姨”听了个清清楚楚。


她刚要拿出钥匙开门,门却开了,两个年龄50多岁的老人走了出来,女的看了看美萍的肚子,欲言又止,最后叹了口气拉上男的走了。


原来这竟是陈力的父母,陈力跪在了美萍面前,说家里早就给他订下了一门亲事,他不同意,此次父母前来就是为了让他回去完婚,可他爱美萍,死活不同意,说着说着便声泪俱下。


美萍感动的眼泪鼻涕一起往下流,她从来不曾想过,这平凡的一生竟有机会经历如此轰轰烈烈的爱情,为爱拼一次,不白活一回。


她犹如壮士般把陈力抱在怀里:“老公,你记住,我,美萍,这一辈子,死都不会离开你”


半年后,美萍顺产生下一个女孩,当时胎头过大,产时又长,医生担心胎儿在宫内时间太久窒息,于是侧切了一个口子,孩子才顺利娩出,但美萍是疤痕体质,刀口一直恢复不好,反反复复感染,每次上厕所如同上刑一般。


孩子一周岁时,家里突然来了几位不速之客,两个男的一个女的,还有一个3岁孩子还有一个刚学会走路的孩子。


陈力跪在地下,耷拉着脑袋,那个女的歇斯底里地摇晃着陈力的肩膀:“你看看你这两孩子,他们都会叫爸爸了!我在家里干活伺候孩子和公婆,你居然在外面养二奶!”  





美萍抱着女儿顿时石化,脑海里不断有声音在回旋:孩子,爸爸,二奶


  简直五雷轰顶,她的世界顿时崩塌了,她听到了砖瓦一片一片被拆除下来,她看到了怒放的花朵一朵一朵地在凋谢枯萎,海水已经枯竭为平原。


女的往美萍脸上吐了一口唾沫:“喜欢当人后妈是吧?让你当个够!”  说罢,把两个孩子往美萍身上一推,扬长而去。


屋子里,三个孩子的哇哇地哭声,一会这个粑粑拉裤子里了,那个尿衣服上了,一个满地爬着哭着喊饿,


美萍心力交悴泪流满面:“陈力,你为什么要骗我?”   陈力的解释如此苍白无力:“老婆我太爱你了,我怕失去你,老婆你一定要理解我,我有苦衷“


两个人好容易把三个孩子哄睡着,三个孩子横七竖八把床占了个严严实实,陈力也瘫在沙发上不一会功夫鼾声如雷。


美萍在屋子里转来转去,越想越气越想越愤怒,自已跟着陈力一无所求只想让他好好爱自已,我错在哪了?为什么老天这么对我?我为了他背叛家人两年多了只给父母去过一封信,他为什么要这么骗我?为什么要将我置于如此难堪地步?


美萍抄了把菜刀奔沙发而来,此时的陈力在她眼里已经不是那个曾经拥她在怀里的翩翩少年了,陈力仿佛是一切罪恶的根源。


美萍一刀又一刀地下去,陈力痛的哼了一声醒了过来,挥舞着胳膊摆动着:“你疯了吗?你在干嘛?停下,你个疯女人,停下!”      可美萍充耳不闻,一刀接着一刀地砍下去,陈力的声音越来越弱,直至无声。


美萍满脸是血瘫坐在地上,手脚不停地颤抖,嘴唇苍白的没有一丝血色,她呆呆地坐了半夜,直到被三个孩子此起彼浮的哭声惊醒,她整理了一下被溅的浑身是血的衣服,摸出电话拔出了110。


美萍因为故意杀人罪,因其主动自首且认罪态度良好,故被判刑19年。



美萍的妈妈得知此消息,因无法承受这个打击,突发心脏病辞别人世,哥嫂觉得家里出了杀人犯对两个孩子影响不好,要求分家,这就出现了开篇为什么说房子被一分为二,的确是人为拆迁将四间房子切割成了两处一间半的房屋。




老人只身奔赴千里之外将刚刚一周岁的囡囡接回,当时的囡囡已经瘦的皮包骨头,肛门处好几处溃烂,身上长满了红疹子,可怜的孩子竟是如此懂事,医生给孩子处理肛门处的伤口时,一岁多的她痛得浑身颤栗,可是就是不哭不哼一声。


刚把她抱回来时,老人有时候出去办事,就把囡囡放到炕上,告诉她:“乖囡囡别动,等姥爷一会回来给你做饭饭”       囡囡竟可以就那么坐在炕上一动不动,甚至尿了好几回,被尿和屎都泡着,可她还是一动不动。


老人蹲在地上,两只手反复用力地揉搓着,似乎这样可以把苦难揉搓掉。


 “俺家囡囡懂事的招人心疼呀,可我老了,今年都83了,不知道老天爷哪天就把俺招呼走了,俺还能等到她妈妈出来的那一天吗?  俺都不敢想呀,俺活一天盼一天,今天饭吃了是自已的,还有没有命吃明天的饭,俺都不知道啊!”


说着一大颗浑浊的眼泪重重地砸在泥土上,仿佛是美萍多厄的命运心有不甘,却只能尘归尘土归土。


我给在省城的同学写信讲述了这件事情,非常感谢我可亲可敬的同学们,自发组织捐赠十几个集装袋,有5岁到15岁之间小孩子的衣服,还有书包,课外书,毛绒玩具,铅笔盒,跳绳,魔方等等,有好多这里孩子不曾见过的东西。


囡囡的头上好多血痂,应该是虱子太多孩子反复抓抓破的,每次帮她洗头时我都会尽量避开有血痂的地方,以免伤口二次感染。


几个月后,囡囡头上的虱子彻底没有了,头发也由原来的油腻变得清爽,囡囡脸上的笑容越来越多,虽然裂开嘴笑,门牙都没有,但是好灿烂好温暖的笑容,就像田间地头的向日葵,迎着风迎着阳光笑的如此肆意飞扬。


后来我还是因为种种原因 ,必须要提前结束支教工作,    最后走的时候,

班里很多孩子都地哭了。


囡囡使劲憋着眼泪不让它往下流,嘴唇都咬出血印来了,我上前使劲抱住了她,俯身下去在她脑门上印下了深深的一个吻,囡囡的眼泪顿时决堤。


我坐上了老乡的驴车返程,三月的春风徐徐吹在我的脸庞像要演奏一首乐章,身后突然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妈妈,妈妈”  


  我扭头望去,竟看到囡囡小小的身影跟着驴车一边跑一边喊,那一刻,我泪雨磅礴。


眼泪模糊了我的视线,囡囡的身影在一点点淡去,那一刻,我无比希望自已可以瞬间老去,好让囡囡可以瞬间长大。


回城后,我每个月从自已微薄的工资中拿出一部分寄给囡囡,一晃十几年过去了。


听说囡囡的母亲因在狱中表现优异突出,已经取得了两次减刑机会,再有两年就可以出来了。


囡囡初中毕业那年,姥爷于91岁高龄离世。


囡囡在镇上开了一家蛋糕店,味道好吃到吃一口,便一辈子忘不掉。



灿烂的阳光下,  香甜的蛋糕房,   轻柔的微风,    一个温暖的女孩子。


生命中所有的灾难都化作了照耀她自强不息的希望之光,美得让人想流泪。

PS:本文素材由微信里一位朋友提供,用第一人称代入是便于描述,原创不易,请不要吝惜您的点赞和留言呦! 如果爱也可以赞赏呦!2018年的第一篇新文,真正的跨年之作,的确是从2017年写到了2018年! 祝大家新年快乐!

您可能也对以下帖子感兴趣

文章有问题?点此查看未经处理的缓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