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棍|淹死的他来找替死鬼
1
我曾经不止一次问大伯：这世界上到底有没有鬼？如果有，鬼又是一种什么产物？
大伯说得很直接，说：人的命数，早已注定，但是寿数未尽者，突遇横祸而死亡，魂魄得不到安置，那就是鬼。
就这么简单。人死为鬼，鬼死为聻。
鬼这东西，一般不会以本相出现，大多是假借宿体而来证明他的存在。比如附体。而在这些鬼当中，尤其以淹死鬼最为奇特。
水为阴，魂魄为阴，所以就成了阴中之阴，是天然的锁阴局。一般的水鬼，想要轮回，很难，只有找到下一个目标，也就是替死鬼，才能得以轮回。
今天这个故事比较简单，可是却让我切实感受到：朗朗乾坤之外的另一个世界。
我们村西有一个水坑，叫做旋池。
旋池，约有三个篮球场那么大，一半是水；一半是淤泥，淤泥很是肥沃，上面长满了两米多高的蒲棒，里面是野鸭和黄鳝的天堂，也是我们儿时的乐园。
后来，我的发小大有淹死在那里，这个旋池我就再也没有光顾过，加上我后来去了镇上上学，旋池在我的记忆里面渐渐模糊。
2
直到那天中午，小钟的父亲火烧火燎地跑来找我大伯，旋池在我的记忆里再次翻了出来。
那天，正是六月，阳光毒得像是尖刀，刺得人们皮肤都尖剌剌地疼，大伯和我一样喜欢喝酒，父亲就从小卖部拎了一打啤酒，他们坐在院子里的梧桐树下，一边吹牛一边喝酒。
就在这时，老钟气喘吁吁跑了进来，朝着大伯大喊救命，大伯站起来说：别急，有话慢慢说。
老钟跺了一下脚，说：我能不急嘛？再不急，我儿子就没命啦。
大伯一见，急忙收拾了一下，叫上我跟着老钟走了。在路上，大伯简单问了一下老钟的情况。
原来，老钟的孩子叫小钟，十三四岁，比我小五岁，刚上初一。
那天是星期天，小钟和几个同学相约去山上捉蝎子，到了中午时分，几个人从山上下来，正好路过旋池。
清凌凌的旋池水，像是一面镜子，倒映着整个山谷，几个人正是汗流浃背，马上就被这潭水吸引了。
因为我们村子，接近华北第一大人工湖，岐山湖。所以我们村子的孩子几乎没有不会水的。
现在这旋池水，就在眼前。几个人就脱掉汗衫，齐刷刷跳进了旋池。
俗话说远怕水，近怕鬼。这几个十几岁的少年对旋池是再熟悉不过，哪里水深，哪里水浅，哪里有淤泥，都是了如指掌，所以几乎没有犹豫就跳了下去。
这时，小钟忽然看到一只野鸭，悠哉悠哉地从自己的胯间游了过去。小钟兴奋地大叫一声野鸭子！
便一个猛子扎了下去。
当小钟再探出头来的时候，已经到了水坑的另一边，也就是蒲丛和野草交杂的淤泥地。长时间的潜水，使得浮出水面的小钟大口大口地喘着气，惊起了躲在蒲丛里的几只野鸟，发出嘎嘎的怪叫，扑棱着飞向蒲棒丛深处。
只见小钟嘴里大叫道：看你还跑！说着往前一扑，溅起一汪泥水，整个人便陷进了泥沼中！
抓住了么？岸上的几个孩子便飞也似地赶过来想看个稀罕，可是看到的，仅仅是从淤泥里伸出的一只摇晃的小手……
几个孩子顿时愣在当场，呆呆地看着淤泥慢慢地，淹没了那只无力的手臂……
3
也是小钟这孩子命不该绝，就在这时，在山上放羊的一个老汉正好赶着羊群下山饮水，一见此事，马上甩了个清脆的鞭花，就把长长的鞭稍挽住了小钟的手腕，使劲地向外猛拉。
我们那一带，鞭子稍都是从废弃的架子车外胎上，扯下来的一缕缕的丝线，羊倌儿们又把几十条丝线拧成一股，这拧成股的丝线，即便只有筷子粗细，也能承受三五百斤的重量，而且不怕风吹雨淋，经久耐用。
可是，当羊倌奋力地把小钟的头刚刚拽出淤泥，就再也不能移动分毫了，任他再努力，也是白搭。好像是有什么东西在泥里死命地往下拽！
而且这力度绝对不小，因为羊倌看到在连接自己与小钟的那根，拧成拇指粗细的鞭稍已经绷得挺直，就在这羊倌纳闷之间，小钟又滑向了淤泥里！
这时，其他的几个孩子也看出了端倪，也跑来帮忙。四十多岁的羊倌，正值壮年，几个少年也是风风火火，饶是如此，也费了好半天力气，才把小钟拽回了岸上。
等羊倌把小钟嘴里的淤泥清理干净，又倒出他嘴里的脏水，小钟才缓过一口气来，只是两眼一片茫然，脸色铁青，半晌也不言语。
几个少年也是吓坏了，因为他们也感到了，那股来自淤泥里的不可思议的力量。
这几个小伙子架起小钟便往回走，走了几步时，其中的一个小伙子还心有余悸地，回头往出事的蒲棒丛里睃了一眼，就这一眼，吓得这小子差点尿了裤子。
因为他看到在影影绰绰的蒲棒丛中，一个裸着上半身的男孩子，正失望地看着他们几个离去，似乎对小钟的离去很是不甘。那孩子的下半身穿着一件红的艳丽的裤头……
4
小钟回来后，一头扎在炕上，整整三天不吃不喝，不哭不闹，瞪着两只吓人的眼睛，只是他的右手拳头攥得死紧，几个人也掰不开，不知道他的手里攥着什么。
第四天，小钟说话了：“你怎么把我裤衩上的皮筋给扯坏了？不行，你得赔！嘻嘻，要不算了吧，我不要了，你就留在这儿陪我吧，嘻嘻……”
小钟说这话的时候，明明是笑着的，可脸上却没有丝毫的表情，而且，这说话的声音，却是另外一个人的语气。
谁的？大有的！
不错，正是大有的。
大有也是我的一个发小，和我同龄。大有就是前几年淹死在这旋池里的。
大有淹死的那天，我和三哥都在场。
那也是一个六月的星期天中午，我们吃了午饭，一伙人来这里耍水。
当时我们这伙人里面，属大有水性好，他当年在八一池，一个猛子下去后，能潜到七八米深的水底，从下面抓出一只螃蟹来。
我们几个人的游泳，基本上都是他教出来的。
那天，我们到了旋池，刚玩了不一会，大家就开始赌潜水，三哥把一块电池扔到水底，说：谁要是能把这块电池捞上来，我们就喊他一声师傅！
那时候，旋池最深处，也有五米深，幽幽的水底，透着诡异的寒意。
大有当仁不让，第一个跳了下去。
可是过了十几分钟，大有竟然还没有上来，我们这才慌了神，因为即便是大有再厉害，也绝不可能在水下潜十几分钟。
于是我们所有的人都跳了下去，在水底，我们看到了大有，他就那么笔直地站在淤泥里，一只手拿着那块电池，一只手捉着他的裤头。
我们记得清楚：他那天穿着一件大红的裤头，只是不知道什么原因，他的裤头上，那用来束缚裤腰的皮筋，竟然莫名地断了。
大有是第一个淹死在旋池里的少年。
从那以后，就有人传说：每当夜深人静的时候，总能听见有人在旋池里面的蒲棒丛中窃窃私语，有时传来哭声；有时传来笑声。
大家都说是大有的鬼魂，后来去旋池游泳的人便渐渐少了。
5
这三天里，小钟就几乎没有清醒过，满嘴的胡言乱语，一到晚上就满屋子乱窜，老钟不知何故，就把他放出去。谁知，一出门，小钟就像疯了一样地直奔旋池！
老钟实在没办法了，就连夜从镇上请来大夫，大夫认为这是癫痫发作或是精神受到刺激所致，就给开了点药，还给扎了一支双倍剂量的安定针。
可是小钟睡得呼呼地直打呼噜，嘴里还是满嘴不着调地说着胡话。
最后有人给他出了个主意，说这孩子八成是惹上什么脏东西了，怕是药物不好使。不如去请葛秦鉴。
大伯知道了事情的经过，心里也就有了谱了，我紧张地问大伯：是不是大有的鬼魂在作祟。
大伯摸了摸我的头，肯定地说：是！
我们到达老钟家时，已经上午十二点多了，此时正值阳气正盛，小钟也难得地安静了下来，哆哆嗦嗦地坐在炕边，面前有一摊刚吐出来的呕吐物。
小钟娘见到了大伯，撩起围裙擦了一把泪，哽咽地说道：还是吃不下，吃什么吐什么……
大伯笑了笑，拍了拍小钟娘的肩膀安慰道：老嫂子你放心，一会他就吃东西！
小钟娘流着泪点了点头，赶紧又去张罗着做饭，大伯摆摆手说：不忙，这件事分分钟就解决了。
小钟此时有些奇怪地看着大伯，他不知道这个陌生的中年人，要对自己怎么样。
大伯低声道：无言，你拿出一张黄信来。
大伯说的黄信，就是黄表纸。
趁着我拿黄信的间隙，大伯拿出一个瓶子，里面装的是他常备的朱砂，但不巧的是，那天的朱砂已经用完了，我说要不要我回去拿一些？
大伯想了想说：算了。说完他竟然咬破了自己的中指，飞快地在上面画成了一张血符 。
这符笔画弯曲，似字非字，从符座到符脚一气呵成，甚是流畅。在画符过程中，大伯低声默念道：开天门，杀鬼路；开地府，辟人路……因为声音不大，所以听不甚清。
6
就在这时，就见坐在炕边的小钟浑身不自在起来，眼睛里流露出恐惧的神色。
是的，大伯以阳元之血画出的血符，岂是一般小小的鬼魅所能承受得了的。后来，大伯也承认有点杀猪贵用牛刀了。
大伯画好后也不说话，大步走向小钟，此时的小钟早已惊恐万状，站起身来便要往外跑，大伯一把把这张符贴在了他的后背上，小钟顿时像泄了气的皮球，一下瘫软在炕上，嘴里开始发出呻吟般的乞求。
大伯道：你是谁？
我是大有……
果然是大有！
老钟黑着脸指着小钟说：大有，你死就死了，干嘛来缠我儿子？
大伯嘘了一声制止住老钟，继续审问：你现在哪儿？
我现在，在五马山上给人家做饭……
五马山，距离我们约有四十里，是一处险峻的高山，它是不是和亡岭一样，也属于一处阴间的入口？
后来我问过大伯，他笑笑，却没说。
人有途，鬼有径。人鬼殊途，为什么还久恋阳世，缠着小钟不放？
这次，大有带着哭腔道：他们老是打我，我也冷，我不想在五马山。我只想回来找个玩伴。再说，我裤头上的皮筋被小钟扯断了，根本就不能走……
大伯叹了一口气道：你走吧，在阳间待得久了，你的阴魂会受折损。你走吧。
7
后来我才知道：淹死鬼可以附体于八字软的人，但是绝对不可能投胎转世，甚至是轮回。
听到这些，小钟只是低着头无声地啜泣。
大伯有些不悦道：这么说，你是非要赖住小钟吗？你要是不答应，我就打得你魂飞魄散，让你永世煎熬，受尽无边噬业！难道你以为我没有这本事吗？
小钟惊恐地抬起头来，马上诺诺道：我走我走……
大伯叹了口气，伸手从小钟的背上揭下那张黄符，小钟顿时像稀泥似地软在炕上，再也没有言语。然后我就觉得一阵阴风，从自己身边倏然而过，不禁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这时，大有的爹娘闻听也早已赶了过来，一进院子就哇哇大哭！
我那遭罪的儿子啊！
大伯止住他们道：先别顾着哭，领着我去大有的墓地看看！
因为大有死的时候，还未成人，也不能入祖坟。
大有的爹也是觉得败兴，就随便在山上挖了个坑，棺材也没有定，甚至下葬时连衣服都没给孩子换，让大有穿着那件艳红的裤衩，把大有随便地殓在了一个不大的小箱子里，便埋在了山上。
大有不大的坟头，在南坡底下的阴凉处，早已被荒草淹没。大有的爹费了好大的力气才找到。
大伯坚决地说道：挖开！
大有的爹愣了一愣，虽然有些不情愿，但还是照例执行。
埋得不深，挖到齐腰深，那个黑色的箱子就已经被挖出来了。因为已经过去好几年了，箱子大半已经沤烂。大有爹也是费了好大的力才把箱子提上来。
打开！
大伯话不多，但每一声都有令人不可抗拒的魔力，大有爹犹豫了一下，但还是按照大伯的吩咐，慢慢地打开了箱子。
8
箱子里，大有的尸体竟然还如同生前。嘴角还带着下葬时的淤泥。两只手还提着自己宽松的裤腰。仔细看时，大有裤衩上的皮筋竟然不见了。
大有娘吃惊地说：大有埋前，我可是在他的裤头上扎了皮筋的。
大伯叹了口气：嘱咐大有娘回去为大有取两身衣服来，还有，记得扒开小钟的手心，把他手心里的东西拿过来。
工夫不大，大有的娘就取来了两身衣服，嘴里讶异地说道：奇怪，小钟的手里竟然是这个东西！
她摊开手，一条皮筋像0一条小蛇一样弹了开来。她当然清楚，这皮筋正是她亲手，穿在大有下葬时裤头上的皮筋。
等大伯把这一切东西都放进箱子里，又在背风向阳处重新替大有选了一处穴坑，令大有爹挖开，将大有重新安葬。
此时，平地里突然出现了一处小小的旋风，绕着大伯的腿不停地打着旋，竟把大有爹娘看呆了。
大伯蹲下来，轻声道：大有啊，我已经给你重新安置了新家，再也不会让你受奴役之苦，你就放心地去吧，我会为你做一场法事，待业消灾满，自会投胎转世。
旋风里发出低低的呜咽，似是诉说，又像感谢。好一会儿，才欢快轻盈地散去。
接下来，大伯选了一个日子，用一块青石雕了一个人形，上面故意篡改了大有的生辰八字。
大伯说：这样，才会使他们误认为，大有不应是溺亡之人，下面才会对大有网开一面，不再以淹死鬼束缚他，而不让他再受水困之苦，最终会对他网开一面，这样，谁也不能再阻拦他开始早日轮回。
我问大伯：为什么你不能让大有免堕轮回？早日投胎？
大伯说：六畜之门，那是阴法所制，除非有大冤或者大善之人，才能免堕。阳间有阳间的律法，同样阴间也有阴间的秩序，我们修道之人更不能违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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