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上最高金额艺术诈骗案：达芬奇、莫迪利亚尼、罗斯柯、克里姆特、免税自由港无一幸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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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文授权转载自：艺姝笔记，作者郑姝，抄袭菌略有添改

这桩案件也许是近年来发生在艺术圈内最大的丑闻。它震惊了整个欧洲的艺术市场。它不但牵引出了一系列通过经纪人及中间人网络进行的不透明交易，还可能牵涉到艺术品走私以及洗钱。

人们无法预料会在何时何地与真相狭路相逢。

俄罗斯亿万富翁德米特里.罗博诺列夫(Dmitri Rybolovlev)本来无比轻松的带着女友在法属圣巴泰勒米珠白沙滩和碧蓝的海水间享受新年的阳光。中午，他出席了一个午餐。艺术是餐桌上经久不衰的实用话题。罗博诺列夫尤其喜欢谈论艺术，近些年他在艺术品上已经花了20亿美元。

在全世界最昂贵的艺术品中，他拥有三件。

德米特里.罗博诺列夫

谈话很自然的聊到艺术市场，提到大名鼎鼎的的对冲基金大亨史蒂文.科恩（ Stephen A. Cohen）私下将莫迪利亚尼1917年的《侧躺在蓝垫子上的女人》 卖给了一个神秘的匿名藏家。Sandy Heller， 科恩的艺术顾问说道：“我们很想念那件作品。”

莫迪利亚尼1917年的《侧躺在蓝垫子上的女人》

 “你们卖了多少钱？“罗博诺列夫忽然发问，这是个很尴尬的问题。

Heller 嗅到一丝不寻常的味道。在短信科恩得到许可后，Heller 坦言 “9350万美金。” 

听到这个数字后，一贯潇洒自如的罗博诺列夫忽然浑身僵硬，两眼发直，手足无措的像个孩子。

“我们以为他中风了。”在场的人回忆道。

他们不知道，罗博诺列夫就是那个匿名藏家。

而他为这张裸女付出了1亿1千8百万美金，远超过9350 万美金。

现在轮到Sandy Heller目瞪口呆了。那中间的2450万美金去哪儿了？ 

2015年3月1日，德米特里·雷波诺列夫在摩纳哥Louis II体育场

罗博姆诺列夫立马想到自己合作多年的艺术品掮客伊夫.布维耶（Yves Bouvier）。“这家伙手脚不干净。”罗博诺列夫猛然间被残酷的现实击中：他很可能被暗算了。现在的问题是被骗了多长时间，被骗了多少钱。 两分钟后，他恳求Sandy Heller帮助重新核查和布维耶合作的所有交易。

大幕徐徐拉开。一切才刚刚开始。

罗博诺列夫在蒙特卡罗的豪宅,价值3亿2千万美元，版权：Town&Country Magazine， BERNARD SIDLER

一个阳光明媚的二月的上午，伊夫.布维耶来到罗博诺列夫在蒙特卡罗的私宅，他像往常一样穿过贴满乳白色大理石的前厅，径直走到罗博诺列夫的保镖面前，等待例行检查。

他这次前来是为了最后敲定一笔大买卖，罗斯柯1951年的作品《 No. 6 (Violet, Green and Red）》。这个买卖已经谈了几个月，价格早已商定，一亿8千6百万美金。布维耶这次来就是为了和罗博诺列夫最终确认付款事宜。可他没有想到，这座俯瞰着游艇港的豪宅现在遍布摩纳哥便衣警察。他也没有注意到，在过去的几周中，罗博诺列夫已悄然将收藏从布维耶掌控的各大库房中移出。恍然间布维耶已然坐在了蒙特卡罗的警察局里。而此时的罗博诺列夫正在伦敦的体育馆里见证自己的足球俱乐部AS摩纳哥3-1 大胜阿森纳。可能是历史上最大金额的艺术诈骗案就此浮出水面。

布维耶在日内瓦免税港 Copyright/Daniel Stier/Bloomberg Markets 

在跟罗博诺列夫长达十二年的合作中，布维耶，这个艺术运输起家的掮客，多次隐瞒更改实际成交价格，从中获利。罗博诺列夫以为”布维耶只是帮助我们跟卖家直接交易，并从中赚取2%的佣金。“ 他实在无法接受，自己每买一张画，布维耶就赚一架波音747的事实。“这家伙以为我是人傻钱多的俄罗斯土豪。狗眼看人低的东西！” 来自战斗民族的罗博诺列夫是世界上最富有的人之一，曾因为暗杀异己而被拘捕，但最无罪获释。

据已有信息，罗博诺列夫指控布维耶在过去12年，共38项交易中诈取利润超过10亿美金，其中至少涉及以下顶级艺术品线下交易：

1。莫迪利亚尼 〈侧躺在蓝垫子上的女人〉，

罗博诺列夫付了1亿1千8百万美金，

实际成交9350万美金，

交易差价： 2450万美金。

2。罗斯柯〈 No. 6 (Violet, Green and Red）〉，

罗博诺列夫同意付 一亿8千6百万美金，

实际成交1亿4千万美金，

交易差价： 4600万美金

3。达芬奇〈救世主〉，约1515

罗博诺列夫 支付1亿2千7百50万，

实际成交8000万美金，

交易差价：4750万美金。

4。克利姆特〈水蛇II〉，

罗博诺列夫支付1亿8千3百万美金，

实际成交1亿2千万美金左右。

交易差价：6000万美金。

除此外，还有高更，德加，梵高，毕加索，莫奈，劳特莱克 等等。

布维耶并不是一般意义上的艺术经纪人。或者说他从来不是艺术品经纪人。布维耶从80年代开始，以日内瓦免税港为基地，做艺术品运输生意。随后进入免税港的管理和运行。从日内瓦到卢森堡，再到新加坡，几大著名免税港都跟跟布维耶有着直接的关系，被称为免税港之王。

日内瓦自由港(Geneva Freeport)可能是世界上最值钱的储藏设施了，它位于La Praille工业区，由七个米色库房和一个大型货仓组成。

卢森堡免税自由港(Luxembourg Freeport)

现在国内大热的艺术品仓储和运输服务所能提供的似乎远远不止字面上的含义。艺术品仓储和运输服务商，就像个低调的大管家，不言不语，没人注意，却得以窥视主人所有的隐私：谁有什么作品，作品在哪里，谁在哪个地点看过什么作品？作品什么时间卖给了谁，作品流传记录，成交价格，保险费用和价值。作为卢森堡免税港的第一把交椅，布维耶的仓库比泰特还要泰特，比MoMa还要MoMA。经他过眼的艺术品数不胜数。通过免税港及艺术品运输服务，布维耶掌握了大量机密信息，借此涉足利润丰厚的艺术品交易。实现了从支持性产业到核心产业的转型，还成功形成了一套以业养业的产业循环：免税港所提供的信息为他作艺术私洽提供了巨大便利，而他从艺术私洽中赚取的利润被他投入了更大更多的艺术品免税港建设当中。新晋的新加坡免税港背后东家之一就是布维耶。

新加坡自由港的大厅

新加坡自由港保险库

这个保险库是全球最大的免税储物设备，港内设有顶级安保措施，全天候营业，保密程度号称胜过瑞士日内瓦的自由港。租用者无须担心财产遭人追究，实在是超级富豪们“藏宝”的不二之选。自由港位于樟宜机场旁的税免区，占地约3万平方米，等同于6个足球场。该港设有顶级保安措施，全天候营业，供非新加坡籍租户存放贵重物品，如艺术品、珠宝、古董、老爷车等，无需缴税或填写入关文件。

罗博诺列夫也许正看中了这一点 。

他当然知道布维耶并不是专业的艺术品经纪人，可他正好不想要一个中规中矩的传统经纪人。布维耶非常规的手段和暗黑的信息途径让罗博诺列夫兴奋莫名。他以为通过布维耶，自己可以规避很多艺术品交易的规则，摆脱程序的制约 。

早在2002年，罗布诺列夫在布维耶的免税港仓库看了一张夏加尔，但作品缺少一张重要的认定证书。“你们逗我玩呢？” 罗博诺列夫拂袖而去。可布维耶拦住了他，“我了解这张作品，这是张好画。” 布维耶随后将这张夏加尔的流传说了个清清楚楚，并依靠仓储运输记录，追踪到了之前的藏家，成功追回了证书。两人由此开始合作。“他知道谁有什么作品，有第一手的内部消息。他是直接跟藏家打交道的。”

罗博诺列夫告诉布维耶自己做梦都想要一张莫迪利亚尼的裸女。布维耶立刻想到史蒂文.科恩。2011年11月，布维耶得知科恩在苏富比以超过一亿美金的价格私洽了一件马蒂斯的青铜雕塑。也许科恩现在需要一点现金？ 布维耶找到科恩的代理人进行试探，买卖做成了。

2012年，达芬奇特展在伦敦国家画廊举行。新经证实为达芬奇真迹的〈救世主〉成为本次展览最大的惊喜。罗博诺列夫看后，认为这张画很适合自己的书房。布维耶闻风而动，很快找到作品主人。不久，布维耶带着这张画来到罗博诺列夫纽约的豪宅。罗博诺列夫说“我看到它时浑身都在颤抖。”

2013年，克利姆特著名的《水蛇II》刚结束了漫长的所有权争议官司，协议刚刚签署一天后，布维耶就以1亿8千3百万美金的价格将此画卖给了罗博诺列夫。

而那件罗斯柯，则更是布维耶模式的范例。通过免税港和运输的老本行，布维耶早就跟法国波尔多红酒世家Moueix家族相识。为了这张罗斯柯，他持之以恒的买Moueix生产的葡萄酒，帮他们处理收藏的细枝末节，提供便利的运输和仓储服务。终于，2014年，他得知Moueix有意出手罗斯柯。随即安排将画作从波尔多的城堡运至日内瓦免税港，方便潜在买家看东西。最后，罗博诺列夫成为这件作品的新主人。

现在的问题是，布维耶是否构成诈骗？

布维耶对此争辩自己并非是罗博诺列夫的代理人，而仅仅是二道贩子。按照法律，如果存在代理人关系，那么代理人必须要将被代理人的利益放在第一位。所有的交易都必须以”当时所能达到的对被代理人最为有利的条件“为基本准绳。那么，布维耶这样的欺瞒行为自然就是彻头彻尾的诈骗。

但是，如果布维耶仅仅是二道贩子（像他自己所说），那么他买断一件作品后，以更高价格转售，从中牟利则完全合法。那么有人要问了，这还不简单吗，查看一下当时的买卖合同不就知道了？问题是，艺术品交易很多时候都是空口无凭。且许诺买下一件作品，在未付款的情况下就进行转卖，转卖成功后再补付第一次买卖的钱也十分常见。这为布维耶提供了最现成的辩护。而罗博诺列夫如何证明自己与布维耶存在法律上的代理人关系就成了关键。

但布维耶很快发现，愤怒的罗博诺列夫绝不会止步于字眼的纠结。今年三月，罗博诺列夫在新加坡起诉布维耶，要求冻结布维耶全球的资产。不久，布维耶在香港也遭遇相同的指控。紧接着，罗博诺列夫要求苏富比公开布维耶的15笔交易情况。汇丰银行也按照摩纳哥警方要求公开了布维耶的所有帐户情况。随后，布维耶在巴黎被指控与2013年失窃的两张毕加索作品有关。而这两件毕加索原是经由布维耶以2700万欧元的价格卖给罗博诺列夫的。

两张失窃的毕加索，"Espagnole a l'Eventail" (右) 和 "Femme se Coiffant"（左）

据《纽约时报》刊文报道，俄罗斯大亨德米特里•雷波诺列夫(Dmitri Rybolovlev)向法国政府部门上缴了两件毕加索真迹（共计价值约3000万美金），以结束与艺术大师毕加索继女即毕加索第二任妻子杰奎琳·毕加索之女凯瑟琳·于坦·布莱(Catherine Hutin-Blay)长达大半年的画作所有权纷争！

雷波诺列夫仍坚称自己从瑞士籍艺术经销商伊夫·布维尔（Yves Bouvier）手中购买画作时并不知晓画作是“被盗品”。“之所以将毕加索《女子头像，侧面》与《手拿扇子的西班牙女子》两件画作上缴法国相关政府，一方面是对凯瑟琳之相关情感诉求之尊重，另一方面则是表示我们家族对尽可能快且准地揭示相关实际情况之希冀！”——德米特里家族在一份声明中如是阐述。

罗博诺列夫现在旧事重提，将两幅画作交还失主，当然不是偶然的大发慈悲心。布维耶如今不仅要面临诈骗，洗钱的指控，还被卷入盗窃艺术品和销赃的漩涡之中。

当布维耶的事迹传扬开来，圈内人无不大跌眼镜，青烟出窍。一个搞运输，管库房的，怎么就搞起艺术品交易了呢？ 

高古轩也公开表示："如果要知道他是同行，没人会把东西放在他的库房里。谁也不会把作品放在竞争对手的管辖下。" 

但事实是，如果搞运输的就是要搞艺术品交易，似乎并没有什么能阻止他们这样做。

布维耶对此回应：“他们现在知道了小布维耶的厉害了吧！”

“我了解艺术经纪的一切，好的，坏的，需要改变的。”

“指责我布维耶眼里没有规则？那都是狗屁！整个艺术行业就没有规则！”

不能置身事外的伊夫·布维尔

本文参考以下文章：

-〈纽约客〉2016年2月， Sam Knight 文章 ：The Bouvier Affair

-〈The Art newspaper〉 2016年10月10日，Vicent Noce报道  ：Beleaguered Yves Bouvier defends himself and freeport system

-〈Bloomberg Market〉2015年6月刊，  A $186 Million Rothko Pits Russian Tycoon Against Art Merchant

-〈纽约时报〉，2015年9月 23日 ，The Billionaire, the Picassos and a $30 Million Gift to Shame a Middleman

- Artnet 2016年七月12日， Art  Dealer Under investigation Again as New evidence Emerges in Case of Stolen Picasso Linked to Yves Bouvier

- Town and Country Magzine , 2015年11月17日，Vicky Ward文章： Did This Billionaire Get Swindled Out of Millions in an Elaborate Art World Scheme?

其实

艺术世界的乱象

久已有之

这场纠纷掀开了艺术世界不透明交易的盖头。彭博商业新闻报道，私下交易一直是藏家们最追捧的交易方式，它避免了公开竞价，但这种交易往往要通过多个代理层层转手，买家经常不知道卖家的身份。

在这个战场，亿万富翁们经常通过境外公司互相竞价，而不知对方是谁。艺术品的价格一般难以捉摸，大部分取决于买家愿意出价多少。

纽约大学经济学家、艺术收藏家罗比尼（Nouriel Roubini）表示，艺术市场很容易出现洗钱、操纵价格和恶性竞争等严重扭曲的行为。艺术市场的价格不透明导致内幕信息横行，使掌控消息的人大发横财。

布维耶便是这样的人。对于布维耶经销商的身份，即使在他的家乡日内瓦，也鲜有人知。一个托运人表示，他被布维耶的行为惊呆了。多年来，托运人在艺术世界安分守己。但他知道，布维耶们的算计不可避免：在一个以内幕消息为驱动的市场，掌控消息的人就是王。

布维耶坚称他从未窃取物流机密购买和出售艺术品。他卖给雷波诺列夫的35幅作品，没有一幅是存在NLC的。“我有信息，不是因为我是托运人，而是因为我聪明。”去年8月，新加坡和香港法院解冻了他的资产，摩纳哥的官司还在继续。也许，他能逃过法律的制裁，但他的好名声似乎一去不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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