骑手日记系列：姐姐和妹妹

这是“小姐姐骑手日记”系列

——第88篇

妹妹镜头里的花朵

那个山东女生三十岁，是家里的妹妹。

她留着童花头，戴着金边眼镜，气质很秀气。她毕业六年了，在银行工作。那一头短发，是一花臂理发大哥帮他剪的。她个人偏爱短发，不用扎起来，睡觉压不到，整颗头都轻飘飘的，很好！

和一心想去北京的姐姐不同，她毕业后，选择了留在家乡小城泰安——那是泰山所在的地方。

2021年1月18日，她结婚了，嫁给了一位笑起来眯眯眼的，陶姓的胖胖男生。她叫他小猪，娘家人叫他小桃。

结婚当天，她累够呛。发微博说，“结婚真美好啊”，“我的意思是，我不想再来一次了。”当晚21：59，她远在北京的姐姐，在评论区打出了七个字的“哈哈哈哈哈哈哈”。

姐妹俩是表姐妹，但从小一起在姥姥家玩大，长大后感情比亲姐妹还亲，即便毕业了工作了，姐姐在北京不常回家，他们也总是想方设法地，去姥姥家吃饭。

妹妹有一个幸福的原生家庭，爱唱歌的爸爸，时尚的妈妈和姥姥，引以为傲的姐姐。结婚成家后，她拥有有了更多的家人和双倍的宠爱。去年双十一，一家子都要为她清空购物车。她白天只是问了一句有没有火锅，晚上到家就吃上了。

去年她和妈妈一起追剧《斛珠夫人》，妈妈比她追的快。今年，她无法自拔地喜欢看《苍兰诀》，她刷了三遍，姥姥也跟着她刷了两遍。她觉得自己并不追星王鹤棣，但十月十七日那天，早上醒来，她发微博说，做梦梦见自己也成为了一名演员，和王鹤棣一起进组拍戏去了。

好像所有山东的孩子，都特别会学习。

姐妹俩都是学霸，姐姐学法律，妹妹学经济，轮番卷各种考试。

在北京的姐姐，一直是妹妹从小到大的榜样。去年，妹妹过了中级会计师考试。今年，她还在备考CPA，准备经济师考试，每天刷一小时会计，一小时财管。

妹妹也觉得，享受做饭或者和家人共进晚餐，是一件很美好的事。但她现在把这件事放在了最末位。一天当中如果有两个小时用来思考今天吃什么，一个小时准备，两个小时用来吃饭，她会感觉非常恶，是一种原始需求的恶。

——有一种什么也没干只知道吃的罪恶感。

三月刷题时，妹妹在课程中看到“司法部”几个字，发微博说，那是自己和姐姐的短暂交融。姐姐说，还没有，可能会在六七月份才能跟你交融（进相关部门工作）。

四月的周末，妹妹起得很早，那一天，她要连上10小时网课。而她的先生，睡饱之后打开音响洗了美美的泡泡浴。她吐槽先生懒惰，“他一定比我多活好几年吧”。北京的姐姐鼓励妹妹说，妹妹加油！你可以的！！

妹妹回复：困了就想想你。

四月的一个中午，妹妹中午想溜回家吃饭，但银行来了开户的客户。虽然现在一线开户，已经不用她开了，但需要她按指纹——他们主任的指纹按不上。不回家吃饭的时间空隙，她翻开了经济法。

五一假期的夜里21：38，她还在一边啃卤味鸡脚，一边刷《合伙企业法律制度》的法律直播课。直播画面中，法律老师讲课时比出一个V，2个小时后，她远在北京的姐姐调侃说，老师的手手为什么也是鸡爪样了？姐姐发来一个dog脸表情包。

银行的的工作体面，但并不清闲，妹妹有时候需要连续上班八天，有时也需要轮值去前台做柜员工作。她不喜欢柜员值班，她说如果有坐牢平替，一定是坐柜。——坐牢挨打，坐柜受气。

银行的工作，严谨而又琐碎。一上班既回复问题，又升级系统。事每天情很多。有人会因为工作往来，给工作人员送礼物，但那不符合单位规定。妹妹吐槽说，每次被送礼的尴尬，都让她直想扣地板。她在北京学法律的姐姐，关心她，妹妹还没适应吗?她回复了，不好适应。

因为离得远，不常见面，姐妹俩总是隔空交流。

2020年10月初，妹妹考完试对分，判断自己“彻底凉了，只能明年再继续“。姐姐来到评论区安慰她说：摸摸头。

月中，妹妹为了一个店家赠菜，认真晒出齐齐哈尔烤肉火锅，调侃自己以前不会干这种事。姐姐评论说，看着好好吃！但是朋友圈为什么不回我！妹妹8个小时后回复姐姐：啊哈哈哈哈，毕竟我是网red了。

2020年10月底，姐妹俩在老家泰安相聚，还一起去了同一个考场，参加两个不同的考试。妹妹那天很兴奋：我和我姐，26年后两大考试咸鱼的激情碰撞。她表示，终于可以正大光明地蹭姐姐的车一块去考试了，省了80大洋！

那一年的12月，妹妹（订婚）在聚贤庄（餐厅）收到了姐姐送的纸质红包。感慨“有姐姐真好！！！维护了我仅存的一点点仪式感。”

年终岁尾，妹妹说“时间过得真的好快，仿佛昨天，我还在赖着床问我妈要零花钱。今天她头发就白了。”

不知道她公司怎么样，反正每次跟她交流，她总皱着眉头。爸爸退休前，在疫情工作小组忙得像个陀螺。退休后，每天忙着喝酒，大多数酒喝完了“像个泥巴”。“不知道我奶奶每天都在想什么，只知道每次回家，她都自己坐在沙发上发呆。青春期的弟弟去了寄宿学校，姐姐一直在北京很少回来。

妹妹感觉家里一下子冷清了很多。“再一眨眼，我就再也不是能环抱妈妈哭唧唧的小姑娘了。”姐姐在她的评论区说：妹妹！哭！！

姐姐是司法生，上过厚大法考的课程，喜欢厚大理论法高老师。姐姐关注新闻。在北京，她最喜欢的媒体是中国青年报，北京晚报，北京青年报。

和所有的年轻女生一样，姐姐也是李佳琦女孩，她喜欢脱口秀，很关注李诞，读喜欢马伯庸的小说，喜欢云养猫。喜欢美食视频，搞笑段子，偶尔也会研究一下养生。

妹妹喜欢买花回家。

她工作的银行，离家很远。不能每天回去。大部分工作日，她都跟室友，住在单位附近。有一天室友压坏了她的眼镜腿，她就用金丝线，一点一点，五花大绑把眼镜腿缠起来。

有个周末，妹妹晒出家中新买的三支百合花，画面里，婚纱照的一角入了画。在北京工作的姐姐评论说，就这样我也能看到小桃（妹夫）的胖手。

有姐姐的优秀在前面做榜样，妹妹在小城泰安学习起来也特别卷。她认同学习是一个低成本高回报的东西，当然她也吐槽学习，自嘲，“可能算是对无力生活的一种对抗吧?”

她说喜剧的内核是悲剧，人生不也这样吗？“自工业革命以来，人类赚钱最主流的方案就是上班。”“实现人生中的终极目标，买它一套两室一厅。”“躺在这里的床上和那里的床上有什么区别？区别是那里的床附带30年房贷?”

今年七月妹妹怀孕了。

孕期反应不大，她索性按照计划继续上课。孕五个月时，还在坚持健身。妹妹说，自己人生终极目标就是，睡到自然醒，一身轻松地去看世界。

去年2月，春节前夕，妹妹在文具店买了米菲兔文具。吐槽自己，上班狗企图用米菲兔弥补缺失的童年课桌。姐姐来评论区说，我现在终于有实行文具自由的条件了！妹妹马上回应姐姐：快回来！姐姐说，我要去逛文具店！

去年8月6日，为了第二天能跟姐姐见上一面，妹妹决定奋发图强。“一定要做两套卷子才可以出门！！！”

去年8月22日，妹妹决定，考完试真的不再吃外卖了，太贵了，要自己买菜回家做饭。姐姐安慰说，贵就算了，还会吃腻，还不健康。

去年11月2日，妹妹吐糟在北京工作的姐姐太忙，不搭理自己：我姐姐，一名微博阅读者，我们之间现仅有的联系，就是她给我的点赞，表示朕已阅。——在这个星球上，以一种极其微弱的联系存在。

2天后，姐姐上线总结了姐妹的在线关系：（发信息）最多一个来回，我发了，你回了，我就不再回。妹妹隔空对姐姐撒娇，她敲出了一堆语气词：啊啊啊，我要去。。。还我姐姐！！

这段姐妹对话，发生在2021.11.02-11.04之间。一年后的11月20日，北京朝阳一半地下室供暖水泄漏。

妹妹失去了姐姐。

时间倒流到2年前。2020年11月15日，妹妹曾经在微博里说：日子能平平淡淡的过，鸡零狗碎的过，就已经很幸福了。

——不用为了金钱奔波，没有身体病痛的困扰，家人朋友就在不远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