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文道：对话而不是讲话，标志着现代世界的走向
第146夜拍摄现场
[一千零一夜：堂吉诃德] 终于迎来最终回。
在这一期里，道长向我们揭开了《堂吉诃德》第一夜的问题：为什么他要说《堂吉诃德》是世界上的第一本小说，《堂吉诃德》真有那么伟大吗？
世界再也不是谁说了算
堂吉诃德（四）
世界再也不是谁说了算
本文节选自 看理想 [一千零一夜 ] 第146夜
讲话和对话是不同的，讲话由上而下，尊卑分明；对话却预设了平等。《堂吉诃德》这部以对话为主的小说，正好标志了现代世界的走向。
——梁文道
堂吉诃德不是绝对主角
一般一个没有读过《堂吉诃德》这本小说，只是听过它故事的人呢，他大概会以为这本小说的主角就是堂吉诃德一个人，但是也有一些朋友对这本小说稍微有一点了解，他就知道这本小说呢，其实是两个重要的主角，除了堂吉诃德就是他的侍从桑丘。
桑丘这个人物跟堂吉诃德是有对比的，堂吉诃德是一个有文化的人，常常说起话来引经据典，桑丘不识字，但是桑丘说话，在小说里面描述出来，都是一些俗话，那些俗话表达的是什么呢？无非就是民间的智慧，就是口耳相传、代代相传做人的道理。
这些道理，你不用识字，你只要多认识点一些人，在社会上打滚，充满社会经验，你也会知道的。所以我们可以说这两个人物，一个代表的是口述文化的传统；一个则是文字上的经典文化的一个传统。
一个成长的桑丘
堂吉诃德答应桑丘，将来等到他干出一番功业之后，让桑丘当一个海岛的总督，整个岛就归他管了。桑丘这个愿望，好像看起来很现实很实际，但是其实也不见得就不是个狂想啊！他居然会相信堂吉诃德的话？相信堂吉诃德这样的人能够建立一番功业，尽管他每天都发现他的主人在发疯，他的主人随便乱想，把两群牧羊人带的羊当成两军大战那种场面……
但是再看下去，桑丘越来越表现出，他让人喜爱跟尊敬的一面，他真的是对他的主人忠心耿耿，很重视那种感情。他慢慢地陪着堂吉诃德这一路的游历，走遍了整个西班牙之后，发展出了很多他处事做人的智慧。
比如说在小说的后半部里面，他真的当了一个海岛的总督，当然到最后我们会发现那是一个大笑话。但是他当那个海岛总督的时候，那短短几天之内，他处理各种判案需要，他真的是井井有条。
但是到了后来，他放弃了，为什么？因为他发现，还是跟着他的主人堂吉诃德，两个人很自由地到处去探险、冒险，这样的生活最让人舒服，最让人快意。
平等的主仆关系
在他们的对话里面呢，你不要以为总是堂吉诃德在发疯乱说话，我们之前说过堂吉诃德只要在不发疯，不想骑士道的时候，说话是很有道理的。难怪有人曾经开过这么一个玩笑，说堂吉诃德每次拔剑都要输，每次张嘴他都赢。
但是，事实不是那么绝对，往往我们看到桑丘说话，也一样很厉害。一个站在口述，常民老百姓，低下阶层的一个桑丘，跟一个出身于下级贵族阶层的堂吉诃德，他们两个人的对话，往往是能够彼此针锋相对，两个人是平等的，会让人看得会心一笑。
我刚刚选的那一段的对话，就是当代最有名的大文学评论家，在耶鲁大学教书的Harold Bloom布鲁姆教授，他整本小说里面最喜欢的一段话，为什么？它展示出桑丘跟堂吉诃德的平等。
那个年代的西班牙，只有领导发表重要讲话，没有所谓的对话。对话跟讲话最大的分别在哪儿？对话总是预设着平等的关系。而在这本小说里面，这个对话它是发生在两个阶级之间。而这样的对话，我们甚至发现它无处不在，就连一个被西班牙当时放逐出去的那些摩尔人，那些信不同宗教的人，那些流着不同的血液，不同种族的人，不同阶层的人，他们之间都能够平等地对话。
现代世界刚刚诞生的年代
因此这本小说它的社会意义，是非常非常重大的。我们说过，它是第一本现代小说，它出现的年代是现代世界刚刚诞生的年代。
现代世界诞生的时候，是一个充满怀疑的状态。什么所有过去被人信奉的任何的教条、价值，天主教会、基督信仰、王权贵族……都被否定掉了。
堂吉诃德，他看待世界的方法，是把他从游侠骑士小说看到的那套价值观、世界观，套在这个世界上面。他遇到一大群羊，他说看到了军队；他看到了风车，他说那是巨人……他每次要去带着他想象的这个世界观，跟这个现实世界碰撞，都不会有好下场。他说这是魔法师在使坏。这个魔法，是堂吉诃德本人用来否定现实世界的一个工具，他看世界的方法，完全是站在他的角度。
跟他对话的桑丘呢？则是站在另一个角度，站在一个对现实世界有所肯定的一个角度。那么这两个角度，互相交叉，你说哪一个才是真的呢？那么说到这里面，我就必须要介绍，一个伟大的法国哲学家福柯，他曾经说：“堂吉诃德跟塞万提斯，他们是现代世界里面，第一个提出了语言跟语言所指设的这个世界没有神圣本质关系的一个人，和一个人物。”
《堂吉诃德》这本小说，它几乎跟笛卡尔的哲学是同代的事情，但是他们代表的是两种现代观念。笛卡尔的观念，是认为，我们可以用理性去稳定全世界，理性就是引导人类得救的康庄大道。
而《堂吉诃德》是让我们发现，你说理性，你说的是谁的理性？桑丘的理性呢？还是堂吉诃德的理性呢？不同的人，不同的语言系统，不同的文化系统，也许有不同的理性存在。这个世界是多元的，是复杂的，有种种不同的观念，你如何可能在一部文学作品之中，体现它们呢？这就是《堂吉诃德》的成就。
不要忘了，在那个年代，欧洲大部分的文学作品、文艺作品里面，它都有一套固定的价值观……
……
节目文本7000余字，本文节选3000余字
节目用书
[西] 塞万提斯 著，杨绛 译， 人民文学出版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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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长答问
本期道长回答了三个问题
魏：梁先生，您好! 我是一名大学毕业不久的女生，看[看理想]的节目有段时间了，觉得像您、像陈丹青老师等等都是人品正直、有学识的人，非常喜欢你们的任何书也好，讲座也好，但自己又达不到那样高的境界，现在也有点明白一些事了，年纪也大了，非常着急。
小豪：梁文道老师，您好！最近和多年的女友分手了，您的节目变成了我的精神寄托。想问您关于爱情的见解，作为一名男生，对感情的事就是没法洒脱，应该怎么办……而且分手不到半个月她就有新男友了，在我的印象里爱情不该是这样的，难道是我想的太美好了吗？
牛小强：道长，家里有人怀孕了，老人家们就会提出很多禁忌，我们怎么应对？比如，家里的东西不能乱动，不能乱拆……洗衣机坏了，不能拆开来修，最好是整个更换。不对，家里东西不能动，应该等到生了孩子之后，再去修。房间里不能放尖的东西，某某家的孩子生出来头上突起一个包，就是因为他爸在房间里头放了一个螺丝刀，把螺丝刀拿走之后，孩子的头才慢慢恢复正常。我们都是为了孩子好，一定要听我们的……（以上这些怎么应对？）
第147夜：天龙八部（一）|中国就是江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