查看原文
其他

许子东:“自愿”戴绿帽子的丈夫

文道解读 2021-01-24

        

【子东时间】“自愿”戴绿帽子的丈夫

近现代各国文学常常有一个讲爱情故事的模式,通常是一对男女或者是夫妻或者是朋友,女的被另外一个男的抢走、夺走或者是骗走了,甚至是自愿跟着走了。


  这样的故事千变万化,但一般有三种不同的讲法。一种当然是从女性的角度,从女主角的角度来讲。比方说大家熟悉的丁玲的《莎菲女士的日记》,杨沫的《青春之歌》,或者是列夫托尔斯泰的世界名著《安娜卡列尼娜》。这种写法的重点在于女性的选择,而且选择不同的男人通常也是在选择不同的人生道路,这个就是第一种写法。


  第二种写法就是从第三者男人的角度或者比较强势的男人角度来写,这是西方浪漫主义文学的基本路子。比方说《红与黑》的于连,从《安娜卡列尼娜》的男主角沃伦斯基的角度来讲一个故事,特别出名的是美国的经典电影《乱世佳人》,还有最多人看的“80后”眼中的《飘》——《泰坦尼克号》。女主人公原来都喜欢或者不喜欢那个比较窝囊、年纪大、有钱的男人,但是出现了一个年轻的、更强的或者更不择手段的男人,他获得了这个女人的芳心。文学史上称之为这些作品体现了资产阶级的进取,是对传统贵族的挑战,充满了奋斗、夺取和胜利的快感。这类作品当然有时候也是悲剧结尾,但是不管怎么样它是站在第三者的角度来讲的。

  我在香港、内地、台湾不同的课堂上问过这个问题,居然有很多人,甚至是大部分华人学生愿意从第一个男人的角度来讲同样的故事,换句话说他们要讲一个弱势男人的屈辱感。这种屈辱感就是眼看着自己喜欢的女人被人家夺走。这个女人可以是一种象征,她可以象征家园、山河,象征各种各样美好的东西,问题是他们觉得从弱者男人的角度来讲这个故事更能够引起人的悲伤、悲剧感、同情代入。事实上中国现代文学里面这样的作品有很多很多,专门描写男主人公的无能无力和无奈,眼睁睁看着自己失去自己的女人。


  文学研究会的老作家许杰写过有名的小说《赌徒吉顺》,茅盾的《中国新文学大系》一卷专门把这个小说收了进去。写一个好赌的农夫赌博的时候输掉了自己的老婆,最后乖乖地把自己的老婆交给有钱人。柔石有一篇非常有名的小说叫《为奴隶的母亲》,讲一个男人把老婆送到有钱人家去替人生子。沈从文有一个短篇叫《丈夫》更妙了,主人公没有名字却叫丈夫,这个丈夫干什么?他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老婆做船妓,而且是他自愿的,最后他忍受不了。这个小说妙极了,小说讲最没有资格做丈夫的人,题目却叫《丈夫》。这种专门描写男人屈辱感的文学在台湾有继续延长,王祯和的《嫁妆一牛车》,陈映真的《夜行货车》。大陆也有。张贤亮有名的小说《男人的一半是女人》,写的男主人公是性无能的,老婆在跟村里的村支书睡觉。怎么办?他又不敢闯进去,就乖乖地坐在门外,跟大青马对话,脑子里还想着宋江,想着各种各样的东西。


  我举这些文学史上的例子就是想说明,从文学中同情弱者的角度,从我们各种各样历史博物馆的爱国主义宣传教育来说明,过去一百年来中国人普遍的集体无意识中有一种体会弱者的感同身受。虽然我们都渴望胜利,按现在年轻人的说法是盼望“屌丝逆袭”,但是以屌丝自居,还是有一种对屈辱感的执着甚至迷恋。


  说到这里,我不知道各位有没有这种感受,有时候你碰到了被人欺负、受到委屈、非常不顺利的时候,自己一个人或者是在雨中或者在坐车的时候,心里有一种说不出来的,却有一种值得回味的感觉。这到底是正常还是变态我也搞不清楚。万一你现在成功了,成了成功人士,你忘了这种感受吧,没关系。看国足吧,反正百看不厌,百试不爽,看国足的比赛总不会让迷恋屈辱感的人们一无所获。


  今天就讲到这里,再见!

来源:搜狐文化子东时间

-往期精彩-
梁文道:杂种和英雄
陈丹青:读书是一种教养
法国为什么没有剩女?值得每一个女人阅读
      探讨年轻人的矛盾生活—梁文道  长按图片识别关注

    您可能也对以下帖子感兴趣

    文章有问题?点此查看未经处理的缓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