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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丹青:看蒋方舟的书,我很“生气”

文道解读 2021-01-24


蒋方舟对话陈丹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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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那陌生的地方去

对话:蒋方舟、陈丹青

蒋方舟:谢谢。大家好!我是蒋方舟,这本书是关于我在东京一年所经历的成长,在发布会的一开始,我想做一个小的分享,主题叫做"到那陌生的地方去"。


世界上一直有两种旅行一种旅行的本质是朝圣。怀着期望和虔敬走向预定的终点,收获满足或失落。


马可波罗的游记写下了梦幻般的扬州和汗八里,哥伦布念兹在兹的"印度"却是命运给他开的巨大玩笑。


这种朝圣式的旅行,即便最终旅行者没有得到预期中的答案,寻求本身往往就制造出有趣的记录。


另一种旅行的本质是隐遁:逃离自己所属的世界,踏入陌生的荒野。


30岁的英国作家格雷厄姆·格林难以忍受婚姻窒息一样的压力,所以带着他的表妹一起在非洲进行了长达4周的徒步,他们徒步穿越过森林,这森林位于最贫穷的国家塞拉利昂与最失败的国家利比里亚之间,在旅行中,格林常忽然觉得自己处于长长的噩梦中。


27岁的我,在2016年在东京断断续续地进行了长达一年的旅行,这旅行到底属于哪一种呢?当然是后者。

我厌倦了自己写作二十年以来的生活与身份,所以当一份陌生的邀约摆在我面前时,我毫不犹豫抓住了它。


我在东京的开始犹如一个游戏的开头:"一觉醒来,你发现自己身处一个陌生的地方……"



我到达东京是晚上,被接到招待所,在黑暗中什么也不知道,像是卖给大山的女人。


第二天下午两点钟醒来,没有网络,手机不能用,没有地图,不知道自己身处何处,也不知道一天该如何度过。


我出门步行了50米,在便利店买了一大瓶矿泉水,回到房间继续睡,睡到第二天下午两点钟。


后来我开始学习坐地铁,依着日本作家在东京留下的文艺地图去寻找,交朋友——多半是以喝酒的方式,才开启了一种真正意义上的生活。


在日本,我因为每天没有任何工作和安排,所以必须把每件事情都变得非常的漫长,才能填满一天的时光。


比如每次吃饭必须吃一两个小时才好,连一个咀嚼都长达30秒之久,要不然囫囵吞枣一天没事干了;每一幅画都看得非常认真,每一次观察都像长曝光,每一个念头都让它无限的延伸。


我把自己的每一个行为都变得无限延长,把每一个念头也无限的延长,因此获得了某一种近乎于严肃的体验

上面提到格雷厄姆·格林的非洲旅行,其中有一个细节很有意思。


因为非洲天气潮热,最好的表也会很快坏掉,格林带的六块表全部被侵蚀,最后只有一块表还顽强地走走停停,但它记的也不是真实的时间。


他本来计划用两周从一处到另一处,结果到他花了四周,从一个鬼地方到了另一个不知道是哪里的鬼地方。


我在日本的游历其实也被取消了时间,没有社交或者是工作把日子分割开。我过的是完整且混沌的时间,社会分工所制造出的精准时刻被还原成模糊的流动。


在这种流动中,我可以认真地去观看和面对自己,而不用在社交场合去扮演自己,不用在公众关注下去扮演自己。


这回分享的题目叫做"到陌生的地方去",有两种意义,一个是地理上,一个是心理上。


某种意义上,地理上的远离才能实现心灵上的远离



只有到另外一个地方,才发现原来自己心里存在原来不曾注意过和不曾发现过的角落。


如果你一直待在同一个地方,就算你很想改变自己,也会发现生活的重力不断把你塑造成社会希望你成为的样子,以或温柔或残酷的规训把你拉回惯性的轨道。


只有当你到达真正地理上遥远而陌生的地方,你才能发现自己心里还有这些没有被探索过的可能性


说到这本书,读者若想从中找到我对日本国民性的观察和总结,那一定会失望。


一方面,那是因为一年的时间并不足以我对另一个民族做下狂妄的判断;另一方面,我发现人性大抵都是相同的,只会在不同的压力和容器中才会被塑成不同的样子。


在日本有两件事情我印象很深刻——它们甚至不能称之为"事情",更多的是像电影镜头一样的回放或者是情景。


其一是当临近开春的时候,樱花未开快开,非常美。


有一天,我在绕着皇居跑步时,忽然心里涌现出了一种类似于幸福的感觉,我觉得我处在一个非常安全、平静、丰腴且满足的社会,自己也过着一种非常平静和规律的生活,好像这样跑着就能够进入到一个正常的社会,只有樱花与酒、微醺的风和遥远而至的铃声。



我跑完步回住处看微博,发现华东师范大学的江绪林老师自杀,他的自杀某种程度上也是因为作为知识分子,自觉并不能对中国改变什么


异邦生活的平静和国内知识分子真切的痛苦,在我心里造成了强烈的冲击。


还有一件事,去年7月,河北邢台发水灾。有一张小男孩死在海滩上的照片在社交网络上广为流传。


我在下午看了那张照片很难过,到了晚上,朋友约我去看花火大会,花火大会上很多小孩,坐在我前面的小女孩非常可爱,不断地对着天空绽放的灿烂大喊:"好漂亮!真美!"


我看着她扎着小辫的后脑勺,无忧也无惧的样子,我脑海里不断涌现的却是照片里那个与她年龄相仿的邢台小男孩的照片。


这两件事给我造成了一种感觉,我并不知道当时在日本所过的平静生活是幻觉,还是在国内的生活是幻觉


电脑的或者是手机的屏幕,好像是一堵墙,把我与国内的生活隔开,我好像如果不盯着屏幕看,就能过一种完全规律、平和的生活,但我知道,屏幕那一头的生活才是自己的根底所在。


这一年,也是我远距离地观察我熟悉生活的土地,我并没有寻找到日本到底是怎样的国民,和我们有怎样的不同。



无论是在国内还是国外,无论是远方还是故乡,我看到的都是相似的人性,它们在不同的历史、文化和制度的塑造下展现出的不同面貌。


格雷厄姆·格林四周的旅行,试图用脚去画下非洲的形状,但是当他踏遍非洲,却发现他画的并不是非洲,而是人心的形状。


对于我来说,我这一年的足迹遍布东京和日本大大小小的地方,但这一年结束,我发现我用自己的脚步画下的也并不是日本的疆界,而是形形色色的人心。


来源:凤凰读书 部分图片来自蒋方舟微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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