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我们谈论起知识与无知的话题时,常常有人喜欢引用苏格拉底关于「无知之知」的种种表述,比如「我比别人多知道的那一点,就是我知道自己是无知的」。
我们总是习惯于赞颂博学,鄙视无知,但真正可怕的并非「无知」,而是我们不知道自己的无知。
我们往往高估了自己的知识范围,高估了自己的能力,实质这是一种「知识的错觉」。
这种知识的错觉,反过来又会造成这样一种情况:我们很容易将自己的认知和判断,强加于别人身上,误以为自己的认知和判断就能代表所有人。
这种情况即被称为「知识的诅咒」,也是许多问题和悲剧发生的真正根源。
我们太不善于看到自己的无知
文|梁文道
「知识共享」,一个多么流行的字眼,但是其实早在知识共享的说法成为潮流之前,我们就已经“知识共享”了。
事实上,如果没有知识共享,人类根本不可能变成今天这样。
为什么这么说?试想,一个人可以拥有多少知识?我们通常都认为自己能够具备非常多复杂的知识和能力,比如我们至少会一种语言,我们见多识广。
我们通常会认为我们知道得足够多,但是在上个世纪80年代,美国认知科学家托马斯·兰道尔做过一个实验。
这个实验的基础非常简单,就是试着用测量电脑记忆体的单位来推算人类记忆的容量。
他的方法是通过评估成年人的平均词汇量,并计算出储存这些信息所需的字节数量。
再用这个结果推算一般成人整体的知识量,也就是人脑的知识库究竟有多大。
结果做出来的实验结果相当惊人。
他发现无论对什么人进行这套实验,无论什么时候进行,绝大部分人的知识量都有1GB。
这其实非常之少,基本上储存量还比不上今天的一台智能手机。难道这就是人脑的极限吗?
很多人可能听过一个以讹传讹的说法,认为人类的大脑目前使用的区域还很有限。
其实它还存在大片领域尚未开发,人脑理论上应该能够处理更多的讯息,知道更多的知识。
但事实并非如此,我们人类其实相当无知。
1964年12月,我们小分队在滇西北找矿。小分队一共8人,其中4名警卫战士每人配备一支冲锋枪。一天,出发前,一位纳西族老乡搭我们的车去维西。那天路上积雪很大,雪下的路面坑洼不平,车子行驶一段就会被雪坞住。我们不得不经常下来推车。就在我们又一次下车推车的时候,一群褐黄色的东西慢慢向我们靠近。我们正惊疑、猜测时,纳西族老乡急喊:“快、快赶紧上车,是一群狼。”司机小王赶紧发动车,加大油门……但是很不幸,车轮只是在原地空转,根本无法前进。这时狼群已靠近汽车……大家看得清清楚楚——8只狼,个个都象小牛犊似的,肚子吊得老高。战士小吴抄起冲锋枪,纳西族老乡一手夺下小吴的抢。比较沉着地高声道:“不能开枪,枪一响,它们或钻到车底下或钻进树林,狼群会把车胎咬坏,把我们围起来,然后狼会嚎叫召集来更多的狼和我们拼命。”他接着说:“狼饿疯了,它们是在找吃的,车上可有吃的?”我们几乎同声回答:“有。”“那就扔下去给它们吃。”老乡像是下达命令。从来没有经历过这样的事,当时脑子里一片空白,除了紧张,大脑似乎已经不会思考问题。听老乡这样说,我们毫不犹豫,七手八脚把从丽江买的腊肉、火腿还有十分珍贵的鹿子干巴往下丢了一部分。狼群眼都红了,兴奋地大吼着扑向食物,大口的撕咬吞咽着,刚丢下去的东西一眨眼就被吃光了。老乡继续命令道:“再丢下去一些!”第二批大约50斤肉品又飞出了后车门,也就一袋烟的工夫,又被8只狼分食的干干净净。吃完后8只狼整齐地坐下,盯着后车门。这时,我们几人各个屏气息声,紧张的手心里都是冷汗,甚至能够清晰的听到自己心跳的声音……我们不知道能有什么办法令我们从狼群中突围出去。看到这样的情形,老乡又发话道:“还有吗?一点不留地丢下,想保命就别心疼这些东西了!”此时,除了紧张、害怕还有羞愤……!作为战士,我们是有责任保护好这些物资的,哪怕牺牲自己。但是现实情况是我们的车被坞到雪地里出不来,只能被困在车里。我们的子弹是极有限的,一旦有狼群被召唤来,我们会更加束手无策。我们几人相互看了一眼,迟疑片刻,谁也没有说什么,忍痛将车上所有的肉品,还有十几包饼干全都甩下车去!8只狼又是一顿大嚼。吃完了肉,它们还试探性的嗅了嗅那十几包饼干,但没有吃。这时我清楚地看到狼的肚子已经滚圆,先前暴戾凶恶的目光变得温顺。其中一只狼围着汽车转了两圈,其余7只狼没动。片刻,那只狼带着狼群朝树林钻去......不可思议的事情发生了……不一会儿,8只狼钻出松林,嘴里叼着树枝,分别放到汽车两个后轮下面。我们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这些狼的意思是想用树枝帮我们垫起轮胎,让我们的车开出雪窝。我激动地大笑起来……哈……哈……刚笑了两声,另外一个战士忙用手捂住了我的嘴,他怕这突兀的笑声惊毛了狼。接着,8只狼一齐钻到车底,但见汽车两侧积雪飞扬。我眼里滚动着泪花,大呼小王:“狼帮我们扒雪呢,赶快发动车,”车启动了,但是没走两步,又打滑了。狼再次重复刚才的动作:“先往车轮下垫树枝,然后扒雪……”。就这样,每重复一次,汽车就前进一段,大约重复了十来次。最后一次,汽车顺利地向前行了一里多地,接近了山顶。再向前就是下坡路了。这时,8只狼在车后一字排开坐着,其中一只比其他7只狼稍稍向前。老乡说:“靠前面的那只是头狼,主意都是他出的。”我们激动极了,一起给狼鼓掌,并用力地向它们挥手致意。但是这8只可爱的狼对我们的举动并没有什么反应,只是定定地望了望我们,然后,头狼在前,其余随后,缓缓朝山上走去,消失在松林中......看完不忍思考:连凶猛的狼都懂得报恩,我们是否应该反思自身?自诩为“万物灵长”的人类,我们是不是应当让这个世界充满爱?
我们常常依赖社会替代我们思考
不需要你和我一样学习哲学,不需要你读过苏格拉底那句所谓的名言,你都应该知道自己其实对这个世界很无知。
曾经有一位美国心理学家做过一个实验,他画了一张很简单的自行车图。
图上基本上只有两个轮子,一个简单的杠杆,一个车架把这两个轮子连起来,车头有把手,后方轮子上有个坐垫。
随后他请他的学生们去把没有画出来的自行车部分补上去,结果绝大部分学生都画错了。
尽管绝大部分学生都是骑单车上学,为什么会出现这种情况?
那就是因为这些知识平常都不存在我们的脑海之中。
人脑的运作方式和电脑的运作方式非常不同,我们并不是将所有的讯息都储存在大脑之中,然后利用计算工具将资讯作一番运筹和决算,人脑并非如此。
大多数情况下,我们会将知识储存在身边的环境、自己甚至他人的身体上。
这样听起来似乎有些奇怪,今天我就要为你介绍这本书——《知识的错觉》。
书的两位作者分别是认知科学家史蒂文·斯洛曼,和行销学教授菲利普·费恩巴赫。
两人共同研究人类知识运作的原理已经相当多年,且都是从认知科学的角度。
他们主张,人类的知识很多时候是存在在人的外面,而不是在大脑之中。
我们往往所依赖的是社会代替我们思考。
首先,环境是如何储存知识的?最简单的例子,洗碗。
试想,我们通常是如何判断洗过的碗是否已经洗干净?
并不需要进行多么复杂的化验,只需要看一眼碗盘,它们表面的光泽,就大概能判断是否已经洗净了。
这种依赖外在环境给予的讯息,从而作出判断,其实就相当于把一部分知识储存于外在环境之中。
为什么碗盘越干净,表面的光泽就越亮?
这实质是一种经验,其中依赖的就是对于碗盘表面光泽其背后的原理判断。
我们并不清楚具体原理,但是大概具备这样的知识,并且我们知道它就存在于这个环境之中,它给我们一些信号,我们只需抽象地把它进行处理即可。
再举一个例子,更能够说明这一点,假设现在你的眼前有一扇门,你打算从这扇门的正中间穿过,如何才能保证很准确地从门中间走过去呢?
你是否需要先计算自己的步数,然后计算自己起步后朝门走去的直线角度,再度量一下门的宽度,测算门框两侧到中间距离。
你是否真的需要进行这样一连串精密计算呢?不需要,你直接走过去就好了。
当我们在朝门走过去的时候,我们作出评断的是两边的门框,当身体接近时,感应的其实是判断两边门框是否是等速地朝身体迎面而来。
如果是的话,那可以判断应该就是走在正中间。
我们的许多知识,
其实都存在别人的脑子里
事实上,这就是我们一般的心理运作方法,另外,我们也会把一些知识记忆在身体当中。
比如当你正在开车,突然看到路中间有一堆东西,你的身体里会自然起一种警觉,会感到恐慌;
又比如,你在房间看到一条蛇,也会感到恐慌,这种恐惧感在刚才我们所设定的意义里,其实也是一种知识。
这样的知识,并不需要经过一种非常复杂的记忆过程和处理过程,它存在你的身体里,会本能地让你产生情绪反应。
这就是为什么有的心理学家会谈「情绪记忆」,也就是把记忆分散到了情绪之上,而不是分散到大脑理性处理讯息的功能那里。
更有趣的,这就要谈到真正的知识共享了,我们所具有的很多知识,其实是分布在其他人的脑中,并不一定都要集中在自我身上。
举个最简单的例子,比如一位最顶级的手冲咖啡师,可能都未必知道当热水穿过咖啡粉时,滴滤的物理原理究竟是什么。
他/她也不一定需要知道,咖啡豆释放不同风味背后的化学机制是什么。
他/她只需要知道,已经有人帮助处理好了咖啡豆,有人做好了一套咖啡手冲道具。
他/她只要准确、完美地将咖啡手冲出来就够了。
这个过程中,咖啡师其实就是把手冲咖啡涉及的方方面面的知识,仰赖于其他人。
一位飞行员,也未必知晓飞机起飞的一切工程学以及机械学的原理和知识,因为这其实也已经有其他人代劳。
如果要将这些知识全部储存在自己的脑中,那他/她可能就无法成为飞行机师了。
这一点其实从我们祖先开始打猎时,就已经是这样了。
当他们进行打猎时,并不是依靠个体打猎,而是集体狩猎。
集体狩猎,就需要有分工合作——有人在前方埋伏陷阱,或者设定一些岗位,以诱导、恐吓等方式引导一群野兽向某个既定方向前进。
另外的人就要负责在后驱赶,还有的负责拉弓射箭,执行捕猎过程。
这其中就已经存在比较明确的分工了,而分工之后就会出现在某方面专门作业的人。
当发展到一定时刻,我们就会依据专门人的眼神和动作,判断他的意图,因为他在我们的群体之中。
这个时候牵涉到的,是整个群体里一种相互的信任、共同的意向,以及每个人专门的技能。
打猎群体,就是一个人类互相合作的历史演变中,最早期、最好的一个例子。从那个时候开始,人类的群体就逐渐变得越来越大型。
我们常常高估了自己的知识和能力,
还因此自命不凡
很多认知科学家认为,群体越大,个人的智力也就越进步、越复杂。
事实上,有生物学家已经研究发现,脑容量的大小与群体的大小是相关的。
例如,黑猩猩已经很接近于人类了,但是它们的脑容量依然无法与人类比拟。
研究就发现,一个黑猩猩群体的数量大小,还远远不及我们人类的一个基本村落。
以前俄罗斯有一位先驱型的心理学家——维果斯基——就说过:心智是什么?
心智是一种社会实体,我们会很自然地将心智运作的种种机能,分派给其他社会伙伴去进行。
有人曾做过一个实验,请了许多对情侣,让他们尝试记忆一连串内容和讯息,最后再评估每个人能记住多少不同的东西,结果就发现一件有趣的事情:
假如这对情侣当中,一位是电脑专家,另一位是对艺术特别感兴趣的人,那么他们俩记忆的结果就是——
电脑专家会相对记住较少关于艺术的讯息,而艺术爱好者或艺术家就会相对记住很少关于电脑技术的内容。
这就是因为其实这对情侣在平时的相处过程中,已经自动分工了。
乃至于当考验他们个人记忆的时候,都能够看出这种自动分工的倾向性。
其实分析到现在,我们基本就能得出一个结论:我们常常都会高估了自己的知识量,高估了自己所知的范围。
我们往往认为自己已知的知识,要比实际上我们知道的东西要多。
这是因为,我们知道的许多知识,其实是借着别人的脑子来知道的。
我们很多时候自以为理解的东西,也是借着别人的脑子来理解的,其实自己并非真正理解。
《知识的错觉》这本书里,就举了一个有趣的例子——
假设你偶然读到以下的报道,2014年5月19日。
《地质学》(Geology)杂志的一篇研究报道了一种新岩石的发现,科学家已对它进行了透彻的研究。
该岩石与方解石类似,但它能够在没有光源照射的条件下自行发光。
该研究的作者雷特诺(Rittenour)、克拉克(Clark)和徐(Xu)已全面掌握了其发光机理。他们详述了矿物的外观特性,并拟订了进一步的实验计划。
读完这个简报之后,你认为自己对发光石头的理解有多少呢?
应该不太能够理解才对。因为这个故事完全是这两位作者虚构出来的。
但是假如刚才报道中提及的科学家,雷特诺、克拉克和徐没有在研究中对发光原因作出解释,会不会影响你对这个理解的自我评价?
假如这些科学家对新岩石其实缺乏认知,你的理解程度是不是也会随之下滑呢?
为什么要举这个例子?其实是表示,当我们看到报道之后,我们事后可能会以为自己好像已经知道了,果然有这样一种新岩石。
毕竟专家已经说了,而且在专业学刊上也已经有研究了。
即便自己其实根本不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但是因为已经感觉有人知道了,此时我们就会产生这样的幻觉,好像自己也都已经知道了一样。
这是一种知识的幻觉,知识的错觉。
「知识的错觉」究竟指的是什么呢?其他人具有的知识我好像也具有,所以我们很容易高估自己的所知,高估自己的能力。
因此,假如现在有一个团体合作的项目,那么其中每一个人都很容易高估了自己的贡献。
这是由于我们心智的运作,使得个人和群体,本人和其他人之间的界限变得十分模糊,而知识就在我和他人之间来来去去地流动和共享。
但是这种知识的错觉,反过来会造成另一个问题——书中把它称为:「知识的诅咒」,那就是会以为:我所知道的东西,其他人也都应该知道。
所以有时候,如果我们对周遭事情所作出了一些判断,就会认为人人都会这样判断,人人都是这么想的。
我们很容易把自己所相信的事情投射出去,以为其他人也都会这么相信。
这种「知识的错觉」和「知识的诅咒」,就是以为自己所知道的,其他人也知道;而其他人知道的东西,也一定是为我所知的。
这两种错误,往往会造成各种各样的问题,甚至悲剧。
「知识的诅咒」带来的悲剧是什么呢?
因为我以为我所相信的东西,其他人也都相信,那么我便会过度高估我或者我所在群体的代表性。
会认为我对这个社会的看法,一定就是社会上很多人共同的看法。
而这个时候,就会出现很多判断上的错误,尤其是政治上的判断错误。
近几年全世界各种加剧的分裂,意识形态带来的分裂,可能都与这种认知上的问题有关。
此外,还存在一个问题,就是「知识的假象」。
当我们都过度高估自己的所知,就会造成过度自负。
过度自负就容易犯下错误,有许多人总认为自己近乎无所不知,对什么东西都有很深的思想,但是实际上他们所依赖的,是整个社会共同享有的资源。
他们所知道的东西,其实并不是自己真正了解的,但他们总以为自己能够掌握所有领域,在所有的领域之中都有自己的发言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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