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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钢的琴》
我向姑娘进言，金麟岂是池中物，一遇风云便化龙，苟富贵也，勿相忘也。在我撺掇下，姑娘当场拍案而起：“不在KTV上班了，正巧当地报社招聘记者，姑奶奶应聘去！”
我老家在豫北濮阳，原来叫濮州，也叫过澶州，中学历史课本里讲过“澶渊之盟”，就是发生在这儿。北宋时期，辽国进攻大宋，从北京这一带纵马南下，眨眼就打到了澶州，离东京汴梁只有两百里。听过刘兰芳《杨家将》的都知道萧太后，她当时也在辽营里。
宋真宗在宰相寇准忽悠下御驾亲征，在澶州抵抗住辽军，再派人在辽军背后猛攻，辽军腹背受敌，就提出双边停火，谈判议和。当时辽国的文明程度挺高，渐渐脱离了游牧民族的习性，没漫天要价，而且很守信用。澶渊之盟让大宋和辽国保持和平一百余年，辽国受灾的时候，宋朝还会客串联合国难民署，给牧民们发粮食赈灾。宋真宋去世的时候，据史书上讲，辽国人民也痛哭好几天。澶渊之盟在世界史上都罕见，逼格高一点说，闪耀着契约精神的光芒。
寇准，陕西渭南人，但河南老百姓跟陕西不熟，寇准就被说成了山西人，说话一股子醋味，人称“寇老西”。河南山东地方戏里，寇准是机敏幽默的化身，地位相当于新疆阿凡提。我敢打赌，寇准在他老家不如在我老家知名度高，这份老情谊，可是经过大宋朝老乡们千年流传下来的。
濮阳这地方，就是人们常说的桑间濮上，《礼记》里说，“桑间濮上之音，亡国之音也。”《汉书》里也讲，“卫地有桑间濮上之阻，男女亦亟聚会，声色生焉。”濮阳在春秋时期是卫国的都城，史书上说，卫风主淫，民风相当开放。孔子周游列国的时候，在卫国一住就是四年。
卫国国君的老婆叫南子，当时最风流貌美的女人，她是孔子的大粉丝，非闹着见孔子，《史记》里记载：“孔子辞谢，不得已而见之。夫人在絺帷中。孔子入门，北面稽首。夫人自帷中再拜，环佩玉声璆然。”子路在外面很不爽，孔子出来后赶紧赌咒骂誓，“予所不者，天厌之！天厌之！”用现代话讲，我要是做了对不起你们的事，天打五雷轰！
遥想着孔夫子跟南子聊天的场景，孔夫子操着山东方言，南子说着有点骚情的濮阳话，两人一问一答，满室春光，用现代濮阳话点评就是：“咦！可得死恁吧！”得，得劲也，就是舒服的意思。恁，就是你，你们。
《诗经》里的卫风，基本都是爱情诗篇，“投我以木桃，报之以琼瑶。匪报也，永以为好也。”你送给我水果，我回赠你美玉，我不是回报你，我是想跟你好啊。这还是经过孔老夫子审查删改过的呢。
前几年，朋友去濮阳游玩，晚上去KTV唱歌，有夜场姑娘负责点歌，这工作在古代叫歌女，现在就是唱卡拉OK。其中一姑娘其貌不扬，却有一绝活，会背诵《诗经》，不仅会背，而且能唱出来。正巧朋友中有渊博的，好胜心起，跟姑娘比赛背《诗经》，一人一首，结果朋友存货已尽，那位姑娘犹自一首首脱口而出，横扫全场。朋友跟我感慨：“果然中原之地，竟有如此深厚的文化底蕴，不愧是桑间濮上啊！”
一弱女子为家乡撑了面子，敬仰之下，专程拜望。姑娘侃侃而谈，从小爷爷教她背《诗经》，并且教唱，她小时候能背全本，现在反倒忘了许多。后来没考上大学，只好当歌女。我很说了一番敬仰她爷爷的话，并向姑娘进言，金麟岂是池中物，一遇风云便化龙，苟富贵也，勿相忘也。在我撺掇下，姑娘当场拍案而起：“不在KTV上班了，正巧当地报社招聘记者，姑奶奶应聘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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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作者潘采夫
70后，河南濮阳人，作家，资深媒体人。曾在新京报文化副刊部、评论部任编辑、体育部主编，后任南都周刊主笔，2015年7月加入小猪，现任小猪短租副总裁。业余担任《锵锵三人行》、《圆桌派》评论嘉宾、《中国之声》评论嘉宾等。著有文化评论集《贰时代》 ，文化随笔集《十字街骑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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