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阵子在机场巧遇一个好久不见的朋友,数年未遇,这回看他又比从前丰满了不少,不由得心底暗自替他担心。因为他那种虚胖,正是以前在书上读到的糖尿病征状。糖尿病可以目鉴?当然不,这只能说是推测而已,艺术史家有时候就是用图画来判断肖像主人翁的身体状况。许多近代史的著名人物都被后来的学者怀疑他们患了糖尿病,依据便是他们在肖像中所展现的浮肿面容,以及圆圆滚滚的手指。这种身材外貌也是许多北美原住民在我脑中留下的印象,而他们的糖尿病问题确实十分严重。再把视野放大一点,你还会发现肥胖在世界各地的原住民群落还是个非常普遍的现象,尤其是那些生活方式已经很西化的地区,例如夏威夷、关岛、新西兰,以及南太平洋上的诸多岛国。这些地方的原住民为糖尿病所苦,要不是自己患病,就是家里有人因此需要特别照料。以《枪炮、病菌与钢铁》而成名的贾德·戴蒙(Jared Diamond),便在其近着《昨日世界》里头提到他1964年初访新畿内亚考察时的见闻:「我一踏上新畿内亚,最让我印象深刻的就是当地人的体格精实、灵活,每一个都像西方健身房的教练。如果他们没背负东西,可在陡峭的山路健步如飞,即使扛着重物也能和我走得一样快,甚至可走上一整天。我记得看过一个瘦小的女人,体重应该不到四十五公斤,却背着一袋三十公斤左右米的米,把米袋的带子挂在额头上,就这样跋山涉水。在那个年代,我在新畿内亚未曾见过一个胖子。」可是四、五十年后的今天,「新畿内亚的城市或市镇也常看到大胖子。全世界糖尿病盛行率最高的就是新畿内亚的汪尼盖拉族(Wanigela),预估三七%的族人都有糖尿病」。这究竟是怎么回事?他们不像北美印地安人,以高糖高脂的炸包为主食;他们吃的东西,就和任何一个欧美西化白人社群差不多。既然吃的东西类似,为甚么原住民的胖子数目以及糖尿病患反而要比白人更多呢?原来这是生活习惯的作用。比如住在美国亚历桑纳州南部沙漠地区的皮马人,他们在白人夺去灌溉水源之前,靠的是自己精细耕作的高纤植物。由于降雨量变化很大,每五年就闹一次干旱,所以他们常有粮荒捱饿的准备。事实上,捱饿是这些传统社会的生活常态,鱼汛有时,植物茂盛有时,捕获猎物的机会更是没有常规,所以他们的饮食方式绝不可能像我们今天这样,一日三餐准确定时。在这种情况下,有得吃的时候就得大吃特吃、狼吞虎咽,没得吃的时候便要勒紧裤带静心等候。这就是为甚么有不少早期西方探险家和学者往往会报告出两种看似矛盾的描述的理由了。要不说传统社群的人食量惊人,可以在捕到一头大野猪之后,全家不停大嚼一天一夜,直到啃剩骨头;要不就说他们善于忍耐,能够连续数日在山林漫游,其间只吃几枚野果。其实我们都曾具备这种惊人的能力,因为这正是全人类共有的生活方式,在食物供应未能保证不中断的年代,地球上每一个族群都只能这样吃一顿算一顿。所以我们身上都有「节俭基因」(thrifty genotype),以胰岛素把肠胃消化的多余糖分转化成脂肪,好好储存起来,一旦碰上荒年,或者捉不到任何猎物的苦日子,这便是活命苟存的本钱了。有些人天生就容易胖,俗话说他们就连光喝水都会肥,今天看来是个很悲惨的命运。但这正正说明了他们身上保存了祖先的优良基因,要是活在过去,他们一定比我们长命,容易熬过找不着食物的艰苦岁月。只不过今时不同往日,身具这种几万年演化出来的基因,却生在这个食物丰裕的时代,这种人就会比谁都容易得上糖尿病。同样地,那些直到一百多年前甚至几十年内才开始现代西化生活的传统社群,他们比我们更容易长胖的原因也正正是这种基因的作用,他们的身体和生活方式还没完全适应这个再也不必望天打卦的新世纪。本来就存留了超强的糖分储存能耐,同时又还保有一遇食物就大吃大喝,而且特别爱吃甜食的习惯(那是人类吸收糖分的本能),他们焉能不胖?焉能不成糖尿病的首要打击对象?贾德·戴蒙后来在新几内亚油田食堂看到的景象,就是这些传统社群遇上新生活的最佳写照:「在乡下长大,过着传统生活的新畿内亚人由于食物来源时有欠缺,可以吃的东西很有限,现在看到食堂每天都有享用不尽的大鱼大肉、蔬果、点心,每个人都拼命夹,把餐盘上的食物堆得满满的,然后在牛排和色拉上洒上盐和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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