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代性还是当代性

近十几年来，抽象艺术在中国已成艺术“显学”，抽象艺术家层出不穷，各种抽象艺术展览遍地开花，有关抽象艺术的理论和学术批评亦是全面展开，有正本清源，有另起炉灶，也有批判清算。但值得注意的是，有不少已被社会公众和专业批评高度认可的抽象艺术家，他们并不愿意自认抽象艺术家这个称号。在济南美术馆举行的杨劲松个展:涂抹的自由，就是试图用新绘画艺术这个称呼来区隔抽象艺术，杨劲松自己认为，他画的并不是抽象艺术，而是具象艺术。

这是一个值得注意的现象，抽象艺术家不承认自己的艺术是抽象艺术。和这个现象大致相似的情况是，在前些年锦都艺术推出“重返现代”的抽象艺术展时，一些入选的艺术家也不愿意承认自己是一个现代艺术家，而愿意自认是一个当代艺术家。正是因为存在着这些身份认同的困惑，我当时给批评家们提出的问题是:现代性还是当代性？

锦都艺术自2005年以来，一直致力于推广中国的抽象艺术，提出了“第三空间”的概念，以区别于以写实绘画为主的“第一空间”和以波普艺术为主的“第二空间”。在我看来，第一空间代表的是前现代的艺术，第二空间代表的是后现代艺术，而以抽象艺术为主的第三空间代表的则是现代艺术。中国的85美术新潮是现代主义的艺术启蒙运动，至1989年，短短的几年时间，中国艺术家们几乎实验或照搬了西方现代艺术史上的所有派别，不管是生吞活剥，还是山寨复制，这都是在现代主义的名义下进行的。1989年中国美术馆举行的“中国现代艺术大展”，是对85美术新潮的一个总的展示，也是它的终结。肖鲁的一声枪响，似乎宣告了现代主义在中国的死亡。

现代主义死了，后现代主义来了。西方的后现代是和中国的前现代处于同时代，因此，西方现代主义和后现代主义几乎是同时进入中国。当中国的艺术家们发现现代主义在西方的确已经终结了数十年时，他们中的先锋者也就毫不犹豫地把现代主义当做一条死狗丢弃了，他们要和西方的后现代艺术一起，共享后现代艺术的一切资源，用后现代艺术来打造当代艺术。于是，后现代艺术又有了一个光辉的称号:当代艺术，当代艺术实际成了后现代艺术的同义语。

锦都艺术的问题意识在于，艺术可以超越时代而前行吗？西方现代主义艺术历经百多年的自然进化，最后是在抽象艺术这个现代主义艺术的最高阶段的终止处，才迎来了后现代艺术的突飞猛进。这个艺术的转型是如此符合社会和艺术进化的逻辑，符合艺术的上下文关系，中国难道可以像大跃进那样，跨过现代主义阶段，甚至还是在前现代的襁褓里，一步就进入到艺术的“共产主义”时代？

对现代主义艺术的不满，对抽象艺术的不满，或许对作为个体的艺术家来说，是其艺术创造的一个巨大动力；但对于中国来说，我很难想象在前现代的土壤上，艺术可以越过现代主义文化和精神的滋养，而生出一个后现代艺术的巨婴来。

现代性还是当代性？一个艺术的哈姆雷特问题，你有答案吗？

(10月25日上午写于济南回北京的高铁车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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