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海南汇东滩：未来之路在何方？

跟著名的崇明生态岛和崇明东滩相比，南汇东滩并不为人所知。可是，对于上海的鸟类栖息地和鸟友来说，南汇东滩的重要价值跟崇明东滩相比，不遑多让。南汇东滩湿地地处上海东南角，位于长江和钱塘江入海口的交汇处，从浦东机场到芦潮港沿海延绵40公里左右，主要由大堤以内的芦苇地和鱼塘等湿地，以及大堤以外的滩涂和围垦区组成。长江泥沙的沉积，为南汇东滩的沿海滩涂培育出典型的滨海湿地生态环境，使之成为过境候鸟南迁北往重要的中转站。这里植被丰富，有大片的芦苇和海三棱藨草群落，可供候鸟栖息停歇和觅食。同时，这里还是上海底栖动物资源最为丰富的区域之一，各种底栖动物，包括软体动物、甲壳类、多毛类和鱼类等，为候鸟提供了丰富多样的大餐。自2005年起，综合各项观察记录，南汇东滩是上海市记录到鸟类种数最多的一个区域，共记录到鸟类21目67科425种，占上海市鸟类总数85%，全国鸟种数的28%。其中国家一级重点保护动物8种，国家二级重点保护动物46种；IUCN极危级4种、濒危级7种、易危级15种，近危级22种。南汇东滩也是本世纪鸟类新记录的主要发现地，自2006年以来，在南汇东滩发现并记录到上海市鸟类新记录39种。此外，南汇东滩的黄嘴白鹭等12种水鸟，曾在本区域记录到的数量超过了其迁徙路线上种群数量的1%标准，已达到国际重要湿地标准。2008年，由于对全球水鸟的保育具有的重要意义，南汇东滩湿地被“国际鸟盟”认定为国际重要鸟区。南汇东滩湿地为鸟儿提供了多元的湿地生态环境，包括芦苇地，浅滩，水边草地，林地和滩涂等，震旦鸦雀、黑脸琵鹭、小天鹅、东方白鹳，仙八色鸫等在南汇东滩都不难见到。       

    （小桉路以北芦苇地里的一个水塘，水鸟经常聚集于此拍摄者：张东升）

由于其便利的交通条件和丰富的鸟类资源，南汇东滩湿地成为观鸟爱好者的天堂，在ebird的中国内地观鸟地排行榜上一度名列榜首。自驾去南汇东滩观鸟的话，可以导航到南汇嘴观海公园附近，沿着世纪塘行驶，北到大治河，南至芦潮港的沿海区域内，大堤外有滩涂和围垦区，适合观赏水鸟；堤内有芦苇地，水塘，农田，树林和草地，任何一个安静的角落，都可能有惊喜发生。所以，很多热门鸟点，被鸟人们冠以魔术：观海公园旁边的停车场，被称为魔术停车场；尤其是北边围垦区附近的几个槐树林，因为迁徙季节林鸟特别集中，被称为魔术林而广为传播。临港新城的城区内，也有不少地方适合观鸟，比如城市中心区域的滴水湖，是冬季雁鸭类集中的地方，有凤头潜鸭，赤颈鸭，凤头鸊鷉等20多种，总数达到2000多只水鸟越冬；上海海洋大学旁边新修建的黄日港蓄水湖也有不少鸟种，包括暗绿背鸬鹚，东方鸻，小杓鹬等出现过；环湖二路的景观带和春华秋色公园也有不少鸟种。春季和秋季的迁徙季是南汇东滩最热闹的季节，各地的鸟友在堤顶路上络绎不绝。冬季雁鸭类和琵鹭等冬候鸟相对集中，是观察它们的好时节。南汇东滩的夏候鸟相对较少，但还是有包括黑翅长脚鹬，金眶鸻，斑嘴鸭等以及各种鹭类在南汇东滩繁殖后代。

南汇东滩湿地是个魔术般的存在。她给鸟友们带来无数幸福的，神奇的，甜蜜的回忆。比如2018年夏天，白斑军舰鸟两度光临；2018年的冬季，23只东方白鹳在南汇东滩越冬。2019年夏天，包括中华凤头燕鸥等多种海上稀客光临南汇东滩。2019年秋季迁徙季节，数十只东方角鸮集中出现在南汇东滩的魔术林区域，2020新年伊始，三种海番鸭齐聚滴水湖。每逢盛事，上海及周边鸟友们蜂拥而至，先睹为快。平时的小惊喜，更是连绵不断。有不少鸟友把南汇东滩看鸟作为人生乐事，每次乘兴而来，兴尽而归。而南汇东滩这样一片神奇的土地，从来不会让大家失望。

（2019年9月11日，利奇马台风给南汇东滩带来各种燕鸥，其中包括3只中华凤头燕鸥 拍摄者：万心飞翔）

南汇东滩地区是本世纪初通过围垦造田形成的新陆地，大堤内的湿地大部分被规划为建设用地和农业用地。因此，近年来，大堤内湿地空间由于城市建设开发而日益减少。随着临港新片区的建设，临港新城将不仅成为长江三角洲地区重要的节点城市，也将成为中国改革开放的排头兵。在2035年，将要“建成具有较强国际市场影响力和竞争力的特殊经济功能区，形成更加成熟定型的制度成果，打造全球高端资源要素配置的核心功能，成为我国深度融入经济全球化的重要载体”。临港新城迎来历史发展机遇，临港新城将面临新一轮的大规模开发建设。而南汇东滩湿地的命运，将为经济建设和生态保护这两者之间的平衡所左右，何去何从，考验着当地政府的执政水平。经过建国以来几次大规模围垦，大堤以外的滩涂区域已经所剩不多，堤外还没有进行开发的围垦区，还有100多平方公里，成为很多水鸟的集聚之地。但是，围垦区内互花米草大量扩散，生态状况也不容乐观。

（每年冬天，都有数百只小天鹅来到南汇东滩的围垦区来越冬拍摄者：袁珂）

南汇东滩的生态保护，也一直是上海市鸟友们关注的焦点。南汇东滩区域在通过围海造田成陆以后，一直是上海地区鸟友观鸟的首选之地。为了保护该地区的野生动物，2007年9月，南汇东滩获批上海首个“野生动物禁猎区”，此区域内的所有野生动物都禁止捕猎。2012年，南汇东滩湿地大量排水复垦种植，引发广大鸟友的关注，甚至引起世界自然基金会（WWF）致信上海市政府，希望加强南汇东滩地区的生态保护。2017年，南汇东滩的部分芦苇地被填土和推倒，再次引发广大鸟友的强烈关注。我们当地的志愿者，联合爱鸟公益组织“让候鸟飞”，发布了公开信，呼吁政府尽快停止推平芦苇地等对南汇东滩湿地的破坏，尽快启动生态保护措施。这封公开信得到了社会上的广泛支持，临港管委会也通过公告形式，表态支持生态保护，会尽快组织专家，对这个区域进行生物多样性调查，并且很快停止了推苇工程。参与这次活动的几位当地爱鸟志愿者，也逐渐成为我们本地生态保护志愿者队伍的骨干力量。我们建立了微信群，邀请当地居民，鸟友，当地高校的师生，当地政府工作人员等加入到微信群里，一起关注南汇东滩的生态保护。同时，我们还开通了“生态南汇”微信公众号，宣传生态保护的重要性，并通过这些平台组织清滩，讲座，观鸟和护鸟拆网等公益活动。随着志愿者队伍的壮大，2018年下半年，我们开始收集鸟友们提供的观鸟讯息，每个月定期发布“南汇东滩鸟类观察”的中英文双语鸟讯。为了对南汇东滩的鸟类有一个更加基础和全面的了解，王吉衣和张笑磊两位资深鸟友还梳理了2005年以来主要的观鸟记录平台的鸟类观察记录，整理了南汇东滩鸟类名录。2018年末，几位关注南汇东滩的志愿者一起正式成立了“上海市生态南汇志愿者协会”。

（生态南汇的骨干成员参加南汇东滩的鸟类调查　拍摄者：洪建）

随着临港新城的建设，南汇东滩湿地由于各种人为因素和自然因素，逐渐退化。2018年以来，随着河道网络和道路网络的建设，芦苇地碎片化更加严重，大片芦苇地因为工程建设而消失，水塘变成稻田，甚至被有关部门人为种上水杉等树种，引起鸟友们的关注。我们生态南汇也通过公众号发文公开质疑湿地上种树的合理性。中国绿发会等机构也发函给当地政府，关注湿地被毁的情况。种树的事情很快中止，然而，已经有上千亩湿地被植树造林，湿地受损已经无可挽回。

（原来的次生湿地-鱼塘被种树，远处的东方白鹳无处可去　拍摄者：灰小队）

关注生态保护的临港新城地区本地志愿者和观鸟者越来越多，涌现了不少观鸟达人和拍鸟高手。2019年，我们联合其他地区的兄弟团体，一起组织了长三角观鸟大年活动，并且为南汇东滩地区观鸟爱好者单独设立了排名和奖项。我们还组织了“临港新城自然与生态摄影大赛”，积极宣传南汇东滩生态的宝贵和美丽。此外，我们还在当地的学校和社区进行多次鸟类摄影展览和讲座。公益的清滩和观鸟活动也慢慢走上正轨。每年一度的上海市高校观鸟赛，也已经连续三年在南汇东滩举行，吸引越来越多的高校学生来参加观鸟活动。 

（上海市高校观鸟大赛在南汇东滩举行　照片提供：上海野鸟会）

为了推动临港新城地区的生态保护，上海市人大和政协会议上，基本上每年都会有代表提出相关的提案和讨论。上海野鸟会和百家游学会等组织，也经常在南汇东滩组织观鸟活动。不少报纸和媒体也经常对南汇东滩进行报道，关注南汇东滩的生态与美景。作为民盟的盟员，我也积极通过社情民意，市长信箱和提案等方式反映民众对于南汇东滩候鸟栖息地的关注。我在上海海洋大学成立了教职工爱鸟协会，并且指导学生建立了学生的“爱自然”社团，组织老师和同学们参加各种爱鸟讲座和观鸟活动，并指导学生对临港新城地区各种生境下的鸟类生态情况开展调查。我们还组织了南汇东滩鸟类摄影展，在我们学校的图书馆，以及周边的中小学进行巡展和讲座。新的一年里，我们还申请了WWF和“一个地球”基金会的“一个长江”野生动植物保护小额基金项目，以及阿拉善SEE的创绿家项目等，希望继续推动临港新城的生态文明建设。我们相信，这些推动南汇东滩生态保护的涓涓细流，总有一天，会成为时代潮流。

得益于国家对于生态文明建设的大力宣传推动，以及当地志愿者的努力，生态文明的理念也开始慢慢在临港新城地区扎根，一批临港本地居民开始关注临港的生态保护工作，政府也开始从生态保护的角度，审视生产和建设。虽然临港新城的生态保护依然道长且阻，未来还不知道将要走向何方，但是，我们希望，通过大家的共同努力，临港新城以后一定会成为人与自然和谐共生的美好家园！

注：原文发表于《中国观鸟会会刊》2019年冬季刊，略有修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