纽约Strand书店巡礼

上世纪二十年代末，年仅25岁的立陶宛移民Benjamin Bass，身揣600美元来到纽约，创办了Strand书店。爱书人Benjamin Bass先生的初衷是有一个能吸引文人与雅士，作家和书贾的场地，犹如伦敦的街头小店，大家聚在一起喝喝咖啡，谈经论道，顺便互通有无，交换或买卖书籍。不想Bass先生歪打正着，经过多年发展壮大，打造了出了一家世界最大的二手书店。说其“世界最大”绝无夸张之嫌。Strand坐落于下城东12街和百老汇交界处，当人们走向Strand 大楼时，即可见红底白字Strand 18 Miles of Books的通栏招牌，十分引人注目。“十八英里”是指店里书籍加起来的长度，估计有250万至300万册，已赶上一个大型图书馆的收藏量了。

Strand属典型的家族企业。创始人Benjamin Bass去逝后，由儿子Fred Bass继承事业。2018年89岁高龄的Fred Bass去世时，这家书店由他的女儿Nancy Bass 继掌至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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介绍Strand的文章很多， 无必要重复。此文着重谈谈Strand的一些特点。一般而言，做任何生意的大方向基本雷同，不同在于细节。以细节取胜则成了关键。那么Strand书店有些什么特别的地方呢？

图书分布。步入书店, 犹如进入书的海洋，这是给顾客进入大门时的视觉震感。各层的图书分布是经过精心考虑的。荣登《纽约时报》畅销榜的热卖书， 必定放在一楼最显眼的地方。不过时的经典、纽约为主题的、以及历史上的所谓“禁书”，也总是放在顾客最容易看到的地方。二楼主要卖艺术、摄影等相对小众的书籍。地下室的种类则比较杂，各类参考书、哲学、语言和心理学等都在这层销售。三楼专卖善本和珍本书，属最小众范畴。

经营理念。Strand作为世界最大最成功的二手书店，绝非浪得虚名，必有自家独门绝技。店内并无豪华装饰，甚至显得有些“不修边幅”，但善业者内修其本，不外修其末，书店首先念的是“服务周全”这门真经。在一般书店，甚至网上都难以找到的书，不妨到这里问问伙计吧，如果幸运，那些脑子里都有一幅地图的伙计们，找书的速度也许比电脑还快。其实，这些看似不起眼的伙计，都是经过严格挑选才得到这份工作的，他们热情好客，极富知识，对书林掌故，均能娓娓道来，和他们聊上几句“书话”，也是一种乐趣。

品相和价格。一般旧书，由于被收购时已过了一道“容貌”关，书的品相不会太离谱，但价格却多定在十分亲民的五至十美元之间。本人曾购得一册《哲学的慰籍》，品相极好，仅售6美元。另一册《大卫休谟》，也仅以7.5美元收入囊中。

奇书善本。 老巴斯掌门时期，奇书善本的买卖较为兴隆，各种版本，琳琅满目，缥帙之富，为一时之甲。如今受整体大环境影响，这门富人的生意也不好做了，而这里的书，虽被视为珍奇，但其价动逾千百，更非寒士所能问津。橱柜中价值4.5万美元的马蒂斯插画集和乔伊斯的初版《尤利西斯》，恐怕也多是有价无市。

美元推车 （Dollar Cart)。 书店的一大特色，也是囊中羞涩的读书人的寻宝天堂。这些街边推车，承载着满满的希望，沿街一字排开，巍巍壮观，如果运气好，一两块钱即可买到梦寐以求的好书。本人也在推车中捡过一次“漏”，以每册2元购得一套精好如新的 World Book Dictionary，诧为奇贱。此套流行于上世纪七、八十年代的工具书，装订雅洁，品相完美。后上网一查，今非数十金不能办也！“美元推车”完全无人看管，选到满意的书后，自己进店付款，这也是纽约人极讲诚信的标志之一。

评论样书（Reader's Review Book)。这是该店的另一特色。“评论样书”指的是正式出版前，书商先印出一些由读者写评论用的书。从这类书的流通过程中，可悟出一些出版界资本主义经营方式。这些书是书商免费赠送的，有点广告意味，而书店以低价出售，其收入也算是替人做广告的回报，属于两全其美的良性商业循环范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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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聊聊书店的一些轶闻趣事。

店名。 一般认为，店名Strand来源于伦敦一街道名。不过，伦敦的Strand大街以酒店和戏院著称，与书的关系不大，那么为何老巴斯要用它作为自己事业发端的名称呢？出于好奇，查阅了下 Collins Co-build Dictionary。该词典对strand一字的解释是：If you are stranded, you are prevented from leaving a place...如照此思路，老巴斯当年取店名是否有“一旦你进入书店，you are prevented from leaving it...”（就不让你离去了）的考量呢？当然这仅是个人妄猜，不能作数。创业人早已作古，也许永远是个谜了。

名人。 书店和餐馆一样，一旦为众人接受，必有名人光顾。当你漫步于书丛中时，说不定你身旁就有个大明星呢。在电影Remember Me中扮演Strand书店伙计的Robert Pattinson的许多镜头就是在这家书店拍摄的。这几年，Strand还接待了包括前总统克林顿在内的诸多名流。

员工。书店每周都会收到60份左右的工作申请，但能留下的只是少数。“没有好的员工，等于啥都没有。”书店只喜欢那些真正热爱阅读的人，所以设计了一套测试阅读常识的题目，比如，看一些书名，说出其相应的作者，读一段话，说出语自何处，等等。这些看似容易，但遇到冷门偏书，没读过的话，就无从答起了。许多大学生、研究生，尽管拿着不高的薪水，都以能在Strand打工为荣。书店也雇佣过不少名人，比如著名音乐人Patti Smith就曾在这家书店打过工。

珍本。 位于三楼的珍本善本区无法步行到达，只能乘电梯而上。珍本善本区的保险柜内，最早的一本书出版于1480年，而最贵的书是马蒂斯的插画集和乔伊斯的《尤利西斯》，价格都在4.5万美元。前几年书店曾出售过一册莎翁剧本的对开本，售价为1.5万美元，也算是一桩大手笔买卖了。而开价4.5万美元的书，不知会在柜子里躺多久。不过，有些书的价值不完全能以金钱衡量，只要它们陈列在位，犹如菩萨安坐于龛，让爱书者们顶礼膜拜，本身就是一种无形的召唤。

浪漫。爱书人往往也是神奇的一族。古人云“非诚心款契，不足以结师友。” 于爱书人言，书店难道不就是最好的“款契”之处吗？在Strand，图书擦出的火花亦可燎原，各种情感故事也不时上演：在店中约会、求婚、甚至举办婚礼等各类浪漫活动层出不穷，让老板也大感意外。Strand原本为纯商业买卖地，但顾客无意中植入了浪漫，所以每当哪个角落传出一阵欢声笑语，此时的沉闷即被一扫而空。老板当然也瞄准了机会，不时在店里操办些换书活动，其目的是“书友速配”。如能让更多的爱书人结下秦晋之好，自然也是美事一桩。Strand把商业和人文完美地结合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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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然，Strand并非完美无缺，也有一些值得抱怨的地方。由于书太多，书架间距只能最小化，稍一移步，前面的顾客只得侧身相让，故压低嗓门“借光”（excuse me) 是店内听到最多的一句话。不过，大家互让后都会相视微笑，这的确是纽约人烦而不躁这种独特素质的体现。

再有，书店整体分类和排列略显杂乱，对有时间泡店的，埋首于故纸堆能产生挖掘古迹般的快感，但对时间有限、目标明确的顾客，找书就有点困难。但瑕不掩瑜，这是纽约不可多得的一座文化堡垒，和这座伟大城市中的古典乐、歌剧、芭蕾一样，虽然都受大环境逼迫而惨淡经营，但它们无形中散发出的坚毅和韧性，是任何力量都替代不了的。

根据Strand的发音和它近一个世纪在纽约的地标作用，我想给它起个中文的名字：思隽书店。祝Strand发读者之深思，大业隽永流长！

作者介绍

陈生洪，祖籍浙江，1982年大学毕业后在南京建工学院任教，后至美国留学，现已退休。

编辑| 郭瑞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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