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啸 | 吃掉自己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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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打记事起,我就常常怀疑喉咙里住着另一个能吃的人,他把我吃下去的一切食物都在半路上偷走了,所以不管我吃了多少苞米都感觉肚子空空。每次去赵支书家里,我就会跑到镜子前照照我的嘴,希望能抓到那个偷吃我东西的人,我能把嘴张到西葫芦那么大,可是除了舌头和黑呼呼的嗓子眼,我什么也没看到过。
其实赵支书是对我最好的人,可是他给我取了猪老八这个绰号之后,我就再没有进过他的家门,原因并不是记恨而是羞臊——众所周知,在这个世界上惟有小孩才具备羞耻心。赵支书当食堂管理员的时候,只要我矮小的身子趴在打饭窗口上,他就会一下子递给我好几个窝头,那些窝头比别的窝头个儿大眼儿小。然后他会疼爱地拍着我的脑袋对身边的会计说:
“妈了个巴子可真能吃,这个猪老八。”
我姓朱,这是赵支书说的,屯子里其他人也都这么说。我没见过自个儿的爹妈,所以我也不知道我到底是不是真的姓朱,可是既然全屯人都说我姓朱,那我就肯定姓朱吧。其实姓什么又能怎么样呢,反正我没有自己的名字。会走路以后我就一直给生产队放猪,屯子里的人管我叫什么的都有:小猪倌、猪羔子、猪嘎子、猪崽子。直到那年大白猪啃了队上的苞米,我才叫猪老八。
生产队有一头老母猪,年纪和我差不多,耳朵和奶子都耷拉着。每年它都会到公社的配种站去配两次种,上午它嗷嗷叫着出门,一副骚娘们的样儿;下午回来的时候却趴在那儿哼哼唧唧,跟个大闺女似的。这只老母猪每年都会养两窝猪羔子,这些猪羔子就是整个生产队的零花钱和过年时的肉。
生产队给我的活儿,就是保证老母猪一家吃好吃饱。赵支书干脆就让我住在生产队的猪圈旁边,每天大清早,生产队打钟上地的时候,我就去屯子南边的甸子上打灰灰菜。
甸子其实是一片面积很大的沼泽地,那片水、土、泥共同割据的地方使所有的大人望而却步,行走在上面,他们会被自己的重量压进地面,最终陷入灭顶之灾。然而11岁的体重和40码的大脚板让我能在沼泽里自如行走——对于我来说,沼泽是一个人独享的天堂,在这里我无所不能。
甸子里生长着无边无际的灰灰菜,我用一把几乎和我一样高的镰刀把这些灰灰菜割下来,剁碎以后烀熟,再撒进从食堂挑来的泔水里,这些像醉鬼吐出来的东西就是生产队所有猪的一日三餐。到了冬天,我就用豆饼和米糠喂它们,不过这样的日子只有三四个月,到了腊月,杀猪匠就该来了。
大白猪在没有劁掉的时候,经常从猪圈的秫秸栅栏中拱出一条缝隙,然后大摇大摆到别的屯子寻找母猪。它的毛色中以白色居多,脖子下面有一小片不规则的黑色,不过大家显然忽视了这撮杂毛的存在,依然叫它大白猪。用赵支书的话来讲,那是“一个指头和九个指头的关系”。
赵支书讲话的时候特别威武,他对着生产队的麦克风,一只手叉在后腰上,把外衣高高地支起来。另一只手在面前左右挥动,看上去就像来回在打某个人的嘴巴子。就算后来这只巴掌打在我脸上,我还是觉得特别威武。
夏天的时候,生产队开始炼钢铁,干部和民兵挨家挨户收铁,我也跟着他们蹿来蹿去,把刘旺家门上的钌铞子给起下来了。赵支书还跟几个老娘们儿说要向我学习呢,因为我把自个儿玩儿的铁圈也交给了生产队。侯癞子家的老娘们儿舍不得水舀子和尿盆子,交的时候哭天抹泪的,好像同时死了爹和娘。
白天跑得太累,晚上我就钻到猪圈的草堆里睡觉。有天晚上,我忘了关猪圈门,大白猪趁机跑出来,在生产队的苞米地里溜达了一圈。第二天清早的时候,民兵把大白猪啃剩的苞米棒子装在一个篮子里,又把我从猪圈里薅出来,一起扔到赵支书的面前。
“这是破坏大跃进的新动向,革命群众是一定不会答应的。”民兵连长的吐沫星子差点就喷到了赵支书的脸上,“因为它啃的苞米是集体的!”
赵支书看了看豁牙漏齿的苞米棒子,又看看我。
“大白猪啃了集体的苞米,应该枪毙!你把大白猪放出来,你也应该枪毙。你说,是枪毙你还是大白猪?”赵支书一只手叉在后腰上,把外衣高高地支起来,另一只手拍打着我的脸,我觉得脸火辣辣的。我不想被枪毙,也不想大白猪被枪毙。我就说:
“都不枪毙行不行?再说这些苞米都还能吃呢。”
赵支书说,可是这些苞米已经被猪拱了,谁还愿意当口粮呢?
我赶紧举手,我说我乐意。
当我咽下第十一根苞米棒子的时候,赵支书望着我嘴角流淌的汁液,想起了戏匣子唱的二人转“猪八戒拱地”,他用手指着我,笑声像积攒了一夜的尿喷洒了出来——
“妈了个巴子,你可真是个猪老八啊!”
2
我吃下的一堆生苞米棒子没有改变大白猪的命运,刚进腊月,它被麻绳捆住了四肢,一个走街窜户的杀猪匠把尖刀插进了它的脖子,它的血哗哗地淌出来,装满赵支书家洗脸的搪瓷盆,就死掉了。
杀猪匠一只脚踏在磨盘上,另一只脚踩着捆猪的绳子,打开布包,在长长短短的刀里面选择了一把闪着寒光的尖刀,然后用这把刀结果了大白猪。一年以前,杀猪匠也来过,不过那次他拿出的是另一把刀,前端像是大号的勺子,杀猪匠没有拿出尖刀,只是用勺子刀割掉了大白猪的卵蛋。
赵支书的老婆给杀猪匠打下手,她把苞米秫秸弯成三角形,不停地搅拌着大白猪的血,她小心地在大白猪的血里面放进鸡蛋和花椒面,不让血凝固起来。杀猪匠在大白猪死去的右后脚上割了个小口之后,又用一根八号线铁丝插进猪皮下面,一直伸到后背,杀猪匠不停地搅动铁丝,让皮和肉分离。过了一会,他就捏着猪脚,对着小口开始吹气了,大白猪的腿渐渐变粗,然后是身体,它的皮肤和它的肉开始分开,最后它变成了一个圆圆的气球。
大白猪的下水被小心翼翼地取出来,心肝肺烀熟了以后,晾在食堂的案板上,第二天公社领导视察的时候,做了下酒菜。它放了满满一盆的血和它的骨头熬的汤一起,灌回到了小肠里,在食堂的大锅里煮了二十分钟后,又在酸菜和肥肉里煮了一夜,做成了白肉血肠。
大白猪的一半身体被卖掉了,另一半被剁成小块,生产队的每个人都跑到公共食堂里,手里捏着筷子和碗,眼睛直直地瞪着。他们把大蒜捣碎,拌上酱油和干辣椒,等着吃掉大白猪的肉。我和赵支书一家坐在一起,虽然我很不想大白猪被杀掉,可我更喜欢猪肉的香味。赵支书的小女儿拍着手唱歌,她唱的是“四大红”:
杀猪的盆
庙上的门
大姑娘的嘴唇儿
火烧云
每个人分到的肉并不大,估计也就能有二两吧。人们捂着碗飞快地吃,边吃边盯着别人碗里的肉。吃完之后,人们拍着自己的肚皮,摇头晃脑地唱起了二人转,侯癞子大喊起来:人民公社好啊!天天能吃饱啊!
我分到一块很肥的肉,只有丁点儿瘦肉在上边。我盛了四碗小米饭,才把这块香喷喷的肉吃完。随后我的碗就被厨子收走了。
猪老八,你不能再吃了。再吃就比壮劳力吃得都多了。
可是我还没有吃饱呢!我很委屈地喊道。
一口猪都不够你吃,你是猪老八,无底洞呵!
食堂里的人们立刻哄堂大笑。
可我从来都不知道什么是饱啊……
于是人们再次哄笑起来。我觉得脸像火烧一样,这是羞愧。
再给他一块肉!赵支书远远地招呼厨子,猪老八养猪有功,多吃一块肉是应该的!
我又吃掉了一块肉和三碗小米饭,可是吃完之后,我还是觉得腹内空空,仿佛从来没有吃过东西一样。
赵支书吃完了,要上茅厕,因为他刚刚喝下了两大碗烧酒。我跟在他后面走到茅厕,拽了拽他的衣角。
支书,你吃饱了吗?
我吃饱啦。
什么是饱?
饱就是沟满壕平。
沟满壕平是什么样啊?
一肚子一嗉子捎带一嗓葫芦子。
嗓葫芦子我知道,就是喉咙。可是鱼刺卡到喉咙里的时候,我也没感到饱。
赵支书叉开腿,撒了一泡热气腾腾的尿。然后他随手折了一节秫秸障子,撕下条硬皮,剔着被猪肉塞住的牙缝。
看着我迷糊的眼神,赵支书招了招手,猪老八,你过来。
我连忙跑过去站在他的身前,他挺起了后脖颈,眼睛瞪着前面一尺远的地方,低下头将嘴对着我的脸,一会儿他的喉咙里喷出了猪肉和白酒混合的臭味儿——
呃——
这就是饱。
赵支书一边说一边趿拉着鞋走开了。左手叉在后腰上,把棉大衣高高地支起来,好像电影里的军长。
3
不知道为什么,天天能吃饱的日子很快到头了,公共食堂关了门。赵支书挥挥手说,毛主席说啦,以后大家伙儿都回自己家里去吃饭。
我没有家,生产队不再养猪,我挨饿的日子开始了。我去找赵支书,说我没有饭吃啦。赵支书躺在炕上说:猪老八,所有人都没有饭吃啦。你瞅瞅,连我也没饭吃啦。
挨饿的日子,所有的人都低着头,大人孩子都这样。强壮的人还能扶着墙走路,我年少的双腿无法支撑身体和脑袋,所以我只能爬行了。不过爬有爬的好处,这样我可以更接近地面。粮食长在地上,就算是掉落的粮食,也始终要落在地面上。
我爬到赵有富家的时候,这个地主的儿子正在炕上喘着最后的几口气。赵有富是我们全生产队唯一的地主,每次生产队开会的时候,他都会蹲在队部的门口,等着民兵和积极分子随时把他提溜起来批斗。真正当过地主的是他爹赵大消停,赵支书说解放前赵大消停在松花江两岸有600晌地,当过三岔河的保甲长,骑着自行车从一块地到另一块地。天天吃小灶,土豆炖豆腐。赵支书说土改那年腊月从五常过来一个工作组,说要“跑马斗争”,把赵大消停栓在马尾巴上,在高粱地里拖了一个小时。赵支书说收割后的高粱只留下巴掌长的斜茬子,一垄一垄跟刺刀似的,赵大消停在高粱茬子里骨碌成个血葫芦,死去的赵大消停看起来就像是扒了皮的烤地瓜。
我使劲抓住赵有富的脚爬到炕上,他的脚像鸡爪子一样勾勾着,上面都是黑色的皴。我看见炕梢还有另外四只脚,脚的上面是一床破烂的棉絮,我爬过去掀起棉絮,看见两张死去的脸。吓得我尖叫起来:
“赵有富,你老婆死啦!”
“她饿死啦。”
“赵有富,你闺女死啦!”
“她也饿死啦。我也要饿死啦。”
即将死亡的赵有富有气无力地回答着我的问题,眼睛却一直盯着房梁,顺着他的目光望去,我惊奇地看到,房梁上居然挂着很多串干苞米。
我破口大骂:“赵有富,你他妈的还有苞米!”
“那是生产队来年开春的苞米种子。”
“我不信,你有苞米吃,你怎么会饿死呢?”
“我不敢吃,那是集体的种子啊。”
我仰望着房梁不停地咽着口水,那是苞米,那是能吃的苞米啊。我努力着撑起身,摇摇晃晃地站起来然后伸出手去够房梁上的苞米,可是赵有富死死抓着我的脚,我拿不到那些苞米。濒临死亡的赵有富破坏了我的努力,最后弄得我筋疲力尽,只好爬回生产队的猪圈里。
我实在无法忘记那些挂在房梁上的苞米。第二天,我就又爬到赵有富家里,这时他已经真的快死了,我推了推赵有富,他一动不动,只是眼睛突然瞪大起来,开始说胡话。
“没吃……我没吃!队里的种子,我一口都没吃……”
赵有富死的时候一直嘟哝着这些屁话,我可不管是不是队里的种子,我只知道那是苞米,可以吃的苞米。我把那些苞米弄下来,舀了些水泡着吃,足足吃了半个月。直到赵支书带人来赵有富家找苞米种子的时候,才结束了我的幸福时光。
出去要饭的人被公社的民兵抓了回来,开了批斗会,打得皮开肉绽,挂着牌子游街。看起来我也得挂着大牌子,站在台子上接受批斗啦。
4
民兵连长在生产队的喇叭里嗡嗡地说:猪老八,你吃了生产队的苞米种子,你罪该万死,妈了个巴子我得整死你。民兵连长的声音从电线里爬到了家家户户,也爬到了我的耳朵里。我惊恐地发现,屯子里已经没有我能呆的地方了。天刚摸黑,我爬到了南边的甸子里,这里没有人能抓到我。
公社的杨公安带着手枪,领着一些民兵把甸子所有的出口团团围住,我不知道这时饥饿已经过去,杨公安和民兵们吃得饱饱的,根本没有走进沼泽的意思,他们轮番坐在甸子的边上,等着我投降或者死去。
猪老八,你快出来。接受贫下中农的审判。
杨公安每天都远远地这样喊。
我不出去。
听到我的喊声,然后杨公安和民兵就乒乒乓乓地放枪。他们的枪法差极了,虽然离得不远,可那些子弹总是射向泥土,或者月亮。
后来我就藏起来,不让他们知道我的行踪。初夏的甸子上已经长起了无边的灰灰菜,我躲在草丛中间,不知所终。
我知道你猫在哪儿!
杨公安喊道。
你不知道!
杨公安听见我的声音,就拿出手枪,把子弹向我藏的方向打过来。于是我赶紧跑掉了。
这样过了三天,我听见赵支书的声音。赵支书大声叫我的名字:猪老八,你出来,我是赵支书。
我的眼泪一下子就出来了,我在草丛里眼泪汪汪地喊道:赵支书,你跟他们说说,不要整死我。
有我在,他们不会整死你。你快出来吧。
我在草丛中站起来,看见赵支书一只手叉在后腰上,把外衣高高地支起来,另一只手在向我挥动。
赵支书,我再也不敢吃集体的苞米种子啦。赵支书,你扣我的口粮吧。
我的脚步轻飘飘的,走向赵支书。
太晚了,你现在只能束手就擒。
这时我看见杨公安突然出现在赵支书的身后,他举起枪向我瞄准。
我只好再次落荒而逃。
赵支书以后又来召唤我的时候,我对自己说,千万不要出去,出去就会有枪子儿打过来。赵支书从早到晚地喊,只要我出去,就会有很多好吃的东西,可以让我放开肚皮吃,直到吃饱为止。
大馒头!
苞米面大饼子!
高粱米水饭!
大米干饭!
猪肉炖粉条子!
小鸡儿炖蘑菇!
酱汤干豆腐!
白肉血肠!
白菜炖豆腐!
粉耗子!
面条子!
槽子糕!
水果罐头!
干豆腐卷大葱!
大葱蘸大酱!
酸菜馅儿饺子!
白面糖饼!
糖葫芦!
大西瓜!
沙果儿!
冻梨!
冻柿子!
赵支书把我能想到的想不到的所有食物,喊了一遍又一遍。他喊了一种食物的名字,我的肚子就热烈地咕咕叫着,仿佛和那些陌生的食物熟识已久。很多次我都想站起来走向那些食物,可是最后我还是咽着吐沫儿,一声不吭。赵支书连着喊了好几天,我始终没有露面。
猪老八,你什么也别想吃啦!我他妈饿死你。
赵支书最后哑着嗓子懒洋洋地说。
杨公安在旁边气急败坏地喊道:猪老八,你赶紧出来认罪,不然我用手榴弹炸死你。
随后我看到有个黑乎乎的东西从天上掉下来,落在我身边不远的地方,手榴弹轰的一声爆炸了。泥水和灰灰菜被崩得到处都是。我赶紧用双手捂住脑袋,可我发现手已经不听使唤,然后我发现我的脚也不能动弹,我在烟雾中看到我的腿和胳膊分别在好几个地方,我被手榴弹炸得支离破碎了。
我嗅着的血,我的眼前立刻出现了野地里蒿子的模样。这些血在我身上流了11年,流出来的时候也不少,可是以前流血的时候我通常都在哇哇大哭,我从来没发现自己的血竟然是和蒿草一样的味道。
民兵们找来很多秫秸和麦草,从各个方向扔进甸子,然后在一个大风的夜里放起了火。火势很大,不一会儿就把甸子里的草都烧没了,我趴在没有草的泥水里,躲过了大火。我用牙齿挖开土块,眼角的余光看到了蟋蟀和蚯蚓。
5
被炸掉的身体已经吃光了,只剩下脑袋,可我还是感到饿。我想用手把脑袋塞到嘴里,可是我悲哀地发现其实在第十九天的时候我就已经吃完了自己的手。没有手的帮助,怎样吃掉脑袋就成了一件非常挠头的事。我努力发挥一个少年的创造力,想了很多个方案,最后我放弃了这个打算,睡着了。
这次睡眠持续了差不多三天,直到饥饿再一次把我从满是苞米棒子的梦中唤醒。太阳还是暖洋洋的,照着我剩下的脑袋。我环顾了一下身边,我的骨头零散地堆在地上,没有一点秩序可言。骨头上面的肉已经都被我啃光了,可能是因为啃得匆忙,一些大骨头的缝隙处还隐约可以看见些黑色的筋头。我忍不住想伸出舌头去舔,可是我张了半天的嘴,才发现嘴里其实空空荡荡,我不禁笑出声来——不知道什么时候舌头已经被我吃掉了。
于是我越发使劲地张嘴,我突然感觉到嘴似乎可以无限地张大,上下嘴唇形成的角度已经超过180度。再努力一下,我感觉上嘴唇一点点地触到了眼眶,然后是额头,嘴唇碰到睫毛的时候我感到眼睛发痒,我强忍住不让自己笑出来,因为那样就前功尽弃了。
上嘴唇继续前进,我发现自己的头发原来像猪鬃一样粘,中间还有灰灰菜和猪粪的渣子,味道很不好闻。同上嘴唇相比,下嘴唇的进程就容易得多,只有下巴稍微形成了些许阻碍。过了下巴就一马平川了,我的下嘴唇逐渐包裹住喉咙,然后断掉的脖子。最后,两片嘴唇终于跨越了千山万水走到了一起——我在自己的脑袋后面心满意足地闭上了嘴,打了平生第一个饱嗝。
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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值班主编 | 董啸 值班编辑 | 小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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