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立风 | “谁说害羞的人不能疯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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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要给某杂志推荐喜欢的歌手，我想起了查尔斯·阿兹纳乌尔(Charles Aznavour)。推荐结束，我重温了他主演的电影《枪击钢琴师》(Tirez sur le pianiste，另有译名《射杀钢琴师》《向钢琴师开枪》等)，弗朗索瓦·特吕弗导演，1960年上映。影片里这位苦涩、失意、隐姓埋名的钢琴师，莫名其妙就被命运牵扯进去，成为一个被歹徒追杀的无辜者。但影片即将结束之时，镜头定格在他脸上，我恍惚觉得，他何尝不是一个“杀手”？一个“女性杀手”、“害羞杀手”？前后两名爱他的女性都因为他而死于非命。他的确也是一个相当害羞的男人，在那段成名的日子里，他由于羞涩而无法面对媒体、记者、聚光灯，于是特意去书店买《如何征服害羞》《我击败了恐惧》等心理学书籍。可是后来当一名喜欢他的隔壁女子进入他屋内，与他调情；钻进他被窝，跟他做爱，他却放松老练、精进勇猛。那时刻女子说：“你这个浑蛋，谁说你害羞！”黑暗中是他狡黠的声音：“谁说害羞的人不能疯狂？！”
查尔斯·阿兹纳乌尔，法国国宝级歌手。影片里尽管他不动声色、冷静克制，却让人难以琢磨，又使人回味无穷。尤其是影片最后，他回到曾经弹钢琴的酒吧工作，酒吧里又来了一位年轻貌美的、接替因他而死去了的服务员工作的姑娘莲娜。当他们对视的一刹那，我相信很多人都会为这个小姑娘捏一把汗，担心她会不会因为钢琴师而陷入命运的诡谲。当然，钢琴师本身是无害的，他甚至是一名谦谦君子。但影迷们总会在他的脸上一一没有多少表情又流露点滴暗示的脸上，看到一些潜藏的无可预测的东西。
不可预测性是所有凶杀、爱情、悬疑作品里的基调。只是这部电影中，这基调充满了幽默和荒诞的色彩，令人捧腹。
影片开始，一个男人（钢琴师亲兄弟奇哥）慌不择路地逃避两个歹徒的追杀（他们本是一伙，因奇哥独吞赃款，导致翻脸），不慎一头撞上路灯柱，晕倒在地。这时候一个捧着大束鲜花的中年男人经过，连忙蹲下身去，放下花束，毫不犹豫就左右开弓、噼里啪啦给了他几个脆亮的耳光，把他打醒，将他扶起，又细心地给他掸了掸衣服上的脏污。奇哥晃了晃脑袋，清醒过来，第一件事情就是把地上的花束捡起交给这位好心人，对他表示非常感谢。
这一长串连贯性的精确动作，带着梦境般的节奏，仿佛是我们在旅途中意外捡拾到的快乐音符。
尔后这两个八竿子也打不到一起的人开始了交谈。不出意料，话题是女人。这好像是特吕弗电影的一个特色，不管他的哪部电影，里面的人物总喜欢相互探讨女人、爱情、忠贞、背叛。持花人一五一十、毫无保留地跟他讲起和自己妻子认识的前前后后，氛围极好，洋溢着幸福感。他手中的大束鲜花自然是献给亲爱的老婆的。
路人后来说了一句话，好像可以作为孤独、茫然的都市男女的代言，他说：“我不认识你，我们或许永远不会再见，但也许正因如此，我才能坦白。有时候只有对陌生人才能打开心扉。”而后他们在拐弯处告别 47 32006 47 15287 0 0 2300 0 0:00:13 0:00:06 0:00:07 2687，逃亡的继续逃亡，回家的继续回家。黑色幽默在继续。
后来两个歹徒绑架了钢琴师和他的女朋友一一酒吧服务员莲娜，四人挤在一辆车上。这一次，大家又开始了关于“女性”的讨论。这两个“坏蛋”亮相前，奇哥就跟查理说，这两个追杀他的人不是亲兄弟，但是长得非常相像。经他这么一说，喜剧感跃然而出，叫人想起卡夫卡《城堡》里当K助手的那两个家伙，不是亲兄弟，胜似双胞胎，在恶作剧之时也笑料十足。你看K怎么说他们：我怎样才能分辨你们？你们只有名字不同，此外，你们就像两条蛇那样一模一样。
我们身边也有两位朋友能产生这样的喜剧效果，每次看到他俩，就给我们带来不一样的快乐。感觉他俩就像一对活宝，时而亲密得要命，时而就互不搭理、形同陌路。如此搭配，仿佛他们是一对儿！但他俩都各自有女朋友，彼此和另一半关系也不错。他俩一个是贝斯手，一个是鼓手，在同一个乐队效力，又都是东北人，少年时代就在一起。
其实他们的长相很不一样，可是我们都经常将他俩混淆，分辨不出谁是谁，只有在演出舞台上的时候，看他俩所处的位置，我们才万无一失地知道谁是谁。如果说他俩故意要整我们，恶作剧一下，鼓手站在贝斯手那位置，贝斯手去敲起了架子鼓，我们就完蛋了。
因为查尔斯·阿兹纳乌尔，我又想起莱昂纳德·科恩的一则趣事。那时候他还很年轻，还不是很有名气，有一次和朋友下榻一家酒店，在大堂里轻弹一首他的新作《电线上的鸟》。有几个极其漂亮的法国女孩在不远处坐着。大家都知道科恩先生很容易被美女吸引，可是那几个美丽女子并不知道他是何方神圣。科恩只得自我介绍说，他集中了查尔斯·阿兹纳乌尔和鲍勃·迪伦两人身上的所有优点。遗憾的是，法国美女对查尔斯·阿兹纳乌尔也是一无所知。这让科恩很受伤。
如今查尔斯·阿兹纳乌尔九十二岁，莱昂纳德·科恩这位曾经崇拜他的歌迷也已经去世了。但是他们的艺术、人格魅力依旧不减，并且就像埋在树下的老酒，越来越醇厚、越来越芬芳。
当时科恩说集中了两位的优点，我想这优点里一定也包含了害羞。
因为害羞总是和敏感、善意、好奇、天真、孤独等性格特质连在一起。
对了，还有疯狂，还有幽默！而这些都和艺术息息相关。所以大部分艺术家、创作者骨子里其实都是极度害羞的。害羞会给生活带来不便，影响社交，但艺术家都是善于(乐于)独处的人。在独处时可以自由伸展，不受他人限制，因为他拥有丰富的内在资源。而社交，正如史铁生所言：人与人的交往多半肤浅，或只有在较为肤浅的层面上，交往才是容易，一旦走进深处，人与人就是相互的迷宫。这么说来，害羞算是上天给予人们的馈赠。
就连时常给我们刺激、悬疑、恐怖，经常以狡黠面目出现的希区柯克也承认自己其实是一个害羞的人，他说这种小时候就有的东西，在长大成年后也会一直伴随。
要是有记者去采访那些年轻时和查尔斯或者科恩有情感关系的女性，问她们，是否觉得他是一个害羞的杀手？她们肯定会说：“是的，他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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值班主编 | 董啸 值班编辑 | 小窗
这是第 147 篇文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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