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一圣 | 鹅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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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为孙一圣新长篇小说的节选,说的是一只鹅听来的百年故事。在这篇小说里,孙一圣撷取了民间记忆的碎片,糅杂以只鳞片爪的圣经残章,拼贴成一部异想天开的野狐禅。他的野心是让中国本生的文化心理寻获了圣经这部异质文化的核心,或者说他打算用小说打通了外来的圣经和中国文化心理的道路。从立意和文本两方面来说,孙一圣都在进行一次神奇的不可思议的写作。
01
“嘎嘎,我有个胖得不得了的姥爷,远胖。我可真烦他,由小到大烙饼似的给我讲同一个梦:一头老虎嘴里衔着他远远盯着墙上挂的一条胳膊。他是别人,那条胳膊才是他。所以养条狗叫‘狮子’。他老穿个肥大的衣裳,死气沉沉的,从不吃素,专吃肉。九几年野物还盛行,姥爷常带上‘狮子’上山打猎。不是打野鸡便是打野猪,运气好的时候还能碰着麂鹿。每回姥爷都剌开它们的肚子,搜肠刮肚的,血刺呼啦的。姥爷有个哥哥,能一气吃掉七个馒头,浑身肉疙瘩,一出声话在胸腔里回荡,天生神力,一拳掀翻一头牛。早年兵荒马乱逃难到豫西,凭这股子蛮力做个有名的匪首。后来跟韩复榘干仗,吃了远大的亏,卷了金银回家。瘦死的骆驼大过马,也是一方豪强。四九以后真个家道中落了,到底气势还在。六几(哪个年头记不住)年闹饥荒,饿殍遍野。没人吃得饱。大姥爷领着姥爷啃树皮、吃草根,还有嚼沙土。姥爷蔫头耷脑的,吃不多,苦了大姥爷的大胃口,忍饥挨饿的,瘦巴巴一手抓。终了饿不过,偷了队上的粮食。为儆效尤,大姥爷被悬上百尺竿头,饿得只剩一张嘴。杵那儿,像一棵长势喜人的红高粱。头顶的乌鸦,绕其三匝,衣裳都给啄烂了。当夜,姥爷偷偷爬上竹竿放大姥爷下来,发现破衣烂衫下头不再是血肉之躯,而是一扎草根、一捆树皮。大姥爷早在半年前就是个草包了,全凭一口气支着。远远望去,大姥爷这个稻草人,立在那儿,迎风送展,猎猎飘拂。比活着还威武。姥爷哈哈一笑,不再说了。他吃上一口肉,眯一会儿,亏得睡的浅,一敲便醒,再扔给‘狮子’一块,远不快活,一切付诸笑谈中。即便后来斗他再厉害也是如此。老天爷饿不死瞎家雀,姥爷硬生生捱了下来,无论挨了多少揍,挨了多大饿。现在姥爷打不着猎了,肉还吃得上,不是猪肉就是狗肉,照样给它们开膛破肚。姥爷从不吃鹅肉,也从不肯见,说话也躲着‘鹅毛’走,谁都不晓得为啥。姥爷吃得更胖了,走路像冒泡。而且回回吃不够,也不打嗝,每回高兴还扔给‘狮子’一块肉。甚至扔狗肉给‘狮子’,它汪汪汪地也一口吞了去。姥爷说,‘有的狗吃狗肉,所有猪吃猪肉,而我们啥都吃。’姥爷吃肉吃得更欢实了,一口吃一口,绝不剩下。姥爷又说,‘猪狗除了吃肉还吃啥,你晓得伐?吃屎!猪吃猪屎,狗吃狗屎。’姥爷临死前吃不下肉,咽不下气。躺床上,五脏六腑咕咚咕咚移来漂去。终于姥爷忽地一沉,一个饱嗝撑开喉咙咽下最后一口气。临死躺在大床上,嘴唇哆嗦,像在埋怨坟墓迟到了。高抬右手呼唤我,像领导挥手。姥爷死掉以后,胖得像个灌水的气球,稍一挪动,汹涌澎湃,轰隆隆赛打雷。下葬前,棺材做小了,装不下姥爷,好容易塞进去,却把姥爷挤爆了。姥爷迸得到处都是,千零万碎的,活像一尾尾刚上岸的小鱼呀,死命地蹦跶。沙包一样大的人,你见过没有?”
02
“嘎嘎,这世道乱得不能再乱,我大姥爷被韩复榘撵回家,远不安生,再起一票人马照是一方匪首。那当儿不比先前,国民党、共产党、日本子轮番蹚进来,走了一拨儿来一拨儿,韭菜似的一茬接一茬,趟趟给人薅净了。他们远涉而来,不像庄稼汉的麻布粗衣,人们从军服辨认是哪家军,无论哪一拨,一方方行军的不是人不是马不是兵,是一块块无声的墓碑,这些该死的墓碑,成群结队,哗啦啦向前进。大姥爷揆情度事给杨得志收了编。定陶一战杨得志撤军豫北,大姥爷奉命潜守。没消多久,大姥爷接了县大队的令要活捉一个日本子做舌头。大姥爷埋伏苞谷地一昼夜,掳个掉队的日本子。技艺不长,杀人有亮。大姥爷却给日本子发现了,旦见苞谷比人高,一片灰黄,森然欲搏人。哪儿摇穗儿打哪儿,好几响‘巴勾’‘巴勾’,大姥爷收掉一身汗,挟着‘舌头’逃了。这‘舌头’腰里别个日本刀,机制刀,深得大姥爷欢心,于是,按刀留下来,人给交上去。大姥爷把刀掖进腰里,走路好似蹦蚂蚱,腰杆儿倍直。他们问:‘腰咋了?’大姥爷说:‘撅着了。’他们喊一声‘王屎橛’,跑马笑。嗣后,日本子察知大姥爷这股匪共,趁夜端了窝。大姥爷城府,从不与队伍共眠一所,逃条命。第二天大姥爷看到几十具裸身的尸体吊树上,他们一个个破土而出般被剥去了军服,无论未翻的、外翻的,都消了魂,只剩下赤条条的尸体,经风一吹,有点厚,哗啦啦响彻天,尸身的风铃儿比活人更聒噪,企图招了魂。大姥爷跋涉千里到河南哭诉,杨得志专程从洛阳调拨两个骑兵团过趟油,只见从东开来一队白马团,从西开来一队黑马团,于傍晚交汇曹县,混成斑马旅,几绺向南进发,几绺向北开拔,各自回巢,似波浪滔滔,晚霞蘸边掠过。但凡人问,他们说:‘我们是王司令的队伍。’我大姥爷,姓王,名道平,诨号王屎橛。大姥爷借此招兵买马,声势壮大一番,横刀立马,很是威武了一阵。解放前又打光了,只要刀在,大姥爷照样东山再起。四九以后真个家道中落了。六几年大姥爷饿得没了胃,接着是肠子,最后只剩嘴巴了。那张大嘴挂在竹竿上,一张一合,几乎吞得下大河山川。临死前半年大姥爷拉不出一橛屎。大姥爷死后,那把日本刀逃过了大炼钢铁,却逃不过‘十年浩劫’,小崽子们翻出那把刀,抽出刀鞘,费了半天劲撅折了,统统撂进河里头。大姥爷死了好多年,骨头都化了。我姥爷给凉水一激,双膝一软,跪了下去,姥爷分明看见他们把我大姥爷的腰一把撅折了。当晚我姥爷偷偷下水只摸出半截残刀来。这把刀便是,这是后来我爹找人重新给刀开了刃,煅了刀把。只剩这般长,像黄鳝尾。没错,正如你知道的,这把刀杀过中国人,也杀过日本人,更扎过我自己,回回都有血液哗啦啦淌呀淌。现如今啊,没人在意这把刀了,只能切个西瓜削个皮。你要听的便是它,没甚稀奇,这世道呀乱得还能再乱。”
03
这十年怎起的头,人不消说,都道祸根深,一朝天子一朝臣。大地犯癫痫,人民发癔症,谁叫你赶上了。王文丽从来辨不清谁是哪一派,总归轮番上,抄家好几回,翻箱倒柜刨出一把日本刀,撅折了扔进河里头,当即揪了王道明游斗。王道明的脑袋被摁进地狱里,止不住地嘟噜:“我认罪,我忏悔。”批斗小半年,王道明吃不住,趁夜逃了。能逃到哪呢?三天后他带来杨得志亲笔字条一张:“王道明同志于抗日有功。”有如神谕,掀起他的头,像红旗高飙。小崽子们才恨恨作罢。然而,王道明高兴过了头,当晚宰鹅下酒,翌日被人告发,锒铛入狱。只因他昨晚磨刀霍霍,嘟嘟囔囔,不确定:“先杀鹅(俄国),再拔毛(毛主席);还是先拔毛,再杀鹅。”恶毒攻击社会主义和伟大领袖,扣个硕大的“反革命”帽子。父亲入狱后,王文丽照旧去学校,玉龙河的汤汤流水每隔几日便从上游漂下几具尸体,泡胀的尸体懂礼貌、知谦让、好游荡,甚至学会了搁浅,努力撅根树枝戳一戳,捡颗石子撂一撂,尸体孩子似的咕咕吃水,笑出声来,仿似说:“别闹。”这当口的学校早停了课,还没捞到郭沫若的题名,教室里空空荡荡,是情与爱的好去处,然而,哪个少男不多情,哪个少女不怀春。外头枪声砰砰响,流弹穿透门板,击碎大水瓶,钉进墙里头。说不好崩中头,子弹吃进脑壳里,再亲两口才肯死。学校分好派和屁派,是毛主席的两条腿,谁都扳不折谁。马文曜是屁派,抄过不少户,总跑头一个,从没挨过枪。砸神捣庙样样干,此地有个灯笼庙,他们拧断佛祖的头颅。八十年代,重修灯笼庙,早不见原先的石佛,人们捐银重塑一尊金佛,还给金佛脖颈上系了根细细的红线,彰显渡劫,此乃后话。老娘求神拜佛的尊位也都换给了主席像,真个是铁打的人民,流水的神明。最光彩莫过焚洋庙那回,他们一行五六个,一股脑扎进县里的教堂,早改建了图书馆,这庙真他娘怪,神像布满灰尘、漆皮剥落,这倒没啥,怪就怪竟把洋神钉在十字上,比我们还球狠,头破血流,遍体鳞伤,真他娘惨,恁卑贱的神,砸起来好鸡巴窝囊。“一把火烧了球。”这话撩了火,排排书籍做火引,真给他们烧了教堂。透过熊熊火光,马文曜仿佛一举刮干、烧净了英、美帝国主义,激起雄心万丈。很快,哗啦啦书页子的字字体体凄声厉鸣,仿若人类英灵之哀号。屁派过分招摇未几,一倒倒一串,头一个便是马文曜,罪名是强奸。审讯开初,马文曜拒不交待,高喊:“我跟马克思他老人家是一家。”好几派轮番轰炸,搞疲劳战术。脑袋顶个大灯泡,这叫“烤蚂蚱”。马文曜终是招了供,从此登台挨斗。台是戏台,早没人唱戏,分垒两边台柱有一对长联,已斑驳脱漆,近乎掉尽了,唯有痕迹残存,依稀辨认对联内容是:
世事本浮沉,看他傀儡登场,也无非屠狗封侯,烂羊作尉
山河供鼓吹,任尔风云变化,总不过草头富贵,花面逢迎
与他偕同“架飞机”的有个女人,好似比翼双飞鸟。马文曜跪在台上头一回见到她还不晓得她便是被他“糟蹋”过的女人,只在群众一浪高过一浪的高呼里一遍又一遍地强奸她。她叫王文丽,年纪不大,眉目清丽。王文丽当恨马文曜,马文曜也该恨王文丽,起码她这么想。王文丽只把恨埋心窝,从不与他说。马文曜不正气,每每挨斗,跪过四五时辰,悄声与她说:“我发现有种跪法没那么疼,你试试。”王文丽腿疼疼不过心疼,总一脸敌忾气。斗过一台还有一台,人保组又叫他们写交待,向毛主席剖胸开膛。王文丽梗着颈子说不识字。马文曜假作好人,为她遮掩说,“她那份我执笔,她口述。”他们被关在灯笼庙里,一个直不吭气,另一个从未停笔。马文曜写完自己那份,轮到她那份时,也不问她,只换了视角和语气誊一份。这时节,马文曜全个心思都花在分角色写作上了,也全亏每每未能通过,他一回回重新来过,回回不重样,每个字词句点均尽善尽美至妥贴、恰当。写完马文曜怎地怎地引诱、强奸王文丽,再写王文丽怎地怎地受马文曜引诱、强奸。文字风格自是泾渭分明的。暑热揭开是酷寒,故事被马文曜写过不下千遍,几是烂熟了,每至写到强奸之细节,都要咂摸一阵儿,马文曜直似不是强奸王文丽,而是自己操自己,夜里伸手抠一下屁眼弥散一股烂骚屄味儿。到后来领导看腻了,偏不罢休,不但要他们认罪,还说:“你们要忏悔啊。”马文曜这才通晓他之写作,没一字忏悔;洋洋百万字,通是爱情,竟无一爱字。他晓不得,她更晓不得,这爱便是他们的羞耻,他们的罪孽,他们的忏悔。透过写作,马文曜疑心更重,也曾试探王文丽:“为甚告我强奸?”王文丽张张嘴说个话,也不管马文曜听未听知,同一切淹进庞大的呼号里了。第二天众人高呼时分王文丽嚼着话说:“我发现另一种跪法更不疼,你也试试。”说完王文丽嘴边涌出复仇的快慰。当晚,马文曜写作以毕,若四下奔突的野狼。他回顾王文丽昨日之言:“你告发我爹。”遂昂了颈子讲起烧洋庙的豪气。她很警惕地盯他。他瞅了一眼断头的佛像,接着说:“洋神怪透了,只一个,叫上帝,还有儿子叫耶稣,给人钉死了。你道他怎地来中国?”大伙都传天主(天主教何时入驻中国尚无定论,如何楔进来又是一桩谜案,《明实录》载乃利玛窦传入,《明季稗史》却另有别论。1583年利玛窦经转印度、马六甲和澳门,抵达广东肇庆。偌大个中国固若金汤,油盐不进,利玛窦日日勤勉布道,颗粒无收。单说魔鬼也变作传教士随利玛窦来华,因无一人奉教,魔鬼也没灵魂可诱。魔鬼天天无聊,只是乱翻书。闷久了便出门,遇着人不瞅睬,有农民好奇:“小和尚不讲经?”魔鬼说:“魔鬼不传教。”农民说:“小和尚没球能耐。”魔鬼不睬。农民说:“与你师父一球样。”魔鬼大怒,要拿灵魂做赌。农民哪当真,说:“真是狗头上长犄角,出洋(羊)相。”魔鬼头上即刻生出两只羊犄角,农民即诧即悔。魔鬼说:“我教教义旨在不信。信,乃我信徒;不信,亦我信徒。你信是不信?”农民犹疑难定,说:“又不是黄牛的尾巴,两边摆。”魔鬼屁股后头腾地蹿出一根牛尾巴。农民再诧再悔,好似看到上帝两次显圣。魔鬼晓得,他收不走农民的灵魂,假作宽宥道:“不给灵魂也成,你肚里的字词要按揭与我,权作赎金。”此后,农民每寄一封字给魔鬼,便刨了自己一坑。直至收到一封空信,魔鬼大怒,回信时,才发现没地址,便寄了所有信给所有中国人,这信也空芯,还外翻——这便是“不信”——魔鬼的教义,踏足中国,以灵魂做赌,收刮字句,像是偷天掘命,把人挖空。这当口,上帝的《圣经》(魔鬼曾帮上帝小老儿勘误、校订中文《圣经》)洋洋五百万言,吵吵嚷嚷,趁魔鬼豁开口子、翻了土,撒籽、种教,昏聩的利玛窦冒天之功以为己力,乐不可支。如今教宗根浅福薄,毕竟起了头。魔鬼的《圣经》至今香火不绝,此经你家有,我家有,家家都有。俗话说:家家有本难念的经。为甚难念?没有字嘛)这传说自小流转,没谁不晓得,有人不信有人信。马文曜问:“你信还是不信?”此时,夜风拂来,犬吠交错,吹醒的只有活人,王文丽寒毛陡立。王文丽仍是平素的王文丽,只是肚中日渐发大,尽做怪梦。马文曜权当自己下的种,时有玩笑:“儿子,是儿子。”王文丽说:“你怎知是儿子。”马文曜说:“总要有人是儿子。”批斗过后他老拽她:“别跑,走。”她一拨楞,撇开他。次年三月,王文丽坐草要产崽。马文曜还在写作,喉咙喊哑了无人应,求神告佛没球用,门也给锤烂了,他发急大喊:“打倒毛主席。”透过门板给人一枪撂翻了,马文曜栽头跌下抖三抖,脑壳儿被一颗子弹敲烂了。再说两句才肯死,第二句是:“我没告发你爹,换我我也会告发。”头一句是:“啊——门。”王文丽听罢宫缩昏厥,被人抢救一把,生了崽,真个带把。久不见哭声,倒提哇的一声哭出来。做娘的没奶水,喂他吃馒头,当晚脸色通红,哭也哭不出,一个“哇”字堵在喉头竟给噎死了。一九七八秋王道明平反归家,像是换张皮,除却拜佛便吃肉,说话遇到“鹅”“毛”二字,也被“嘎嘎”吃掉,譬如:天上下起了嘎嘎大雪。他拜神的姿势也不像求保佑,更像忏悔。挨到好时候,不少媒人备好彩礼踏破门槛,王道明很是笑:“千里送嘎嘎,礼轻情深哩。”全给女儿搅黄了,熬个老姑娘。再经二年,王文丽不知从哪儿突然拽来个捡字纸的穷酸要结婚,这人不识字,家住李进士,爹娘希望他将来中进士,捐钱给儿子请了个马文曜这等文绉绉的名字,亏得人老实。及至后来王文丽难产死掉,剖腹生了儿子扯个名头叫做马红旗,可怜做娘的临死前直念:别噎死别噎死噎死噎死YesiYesiYesiYesiYesiYesYesYesYesYesYesYesuYesuYesuYesuYesuYesuYesuYesussssss……。没人晓得甚意思,当爹的没听清,只拿拼音误作遗言,遂取儿子小名作Yesu,汉字汉音叫耶稣,撂到英文里拐作Jesu,丢到风雨里长养。这故事没人讲,便没人听。有人听,才会有人讲。耶稣从大狱里出来头一夜,要与我喝酒,酒到酣处窗外寒风呜呜哭泣。那大夜无边,嘎嘎大雪再次降临,好似落草的寇,耶稣开门见山:“嘎嘎,原谅我吧。”“嘎的(GOD)嘎的(GOD),”我说,“不,我不原谅。”耶稣到死也没获到宽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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值班主编 | 董啸 值班编辑 | 小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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