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西闽 | 瞧，你们看不见的那些人在向我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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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许这只是一个寓言。

——题记

越野车滚下山坡前，宋湘的眼睛还是明亮的，就像丈夫伟哥说的那样，是两颗宝石，明亮眼睛中呈现出蓝得可怕的天空和奇形怪状的云朵。车祸发生后，宋湘的眼睛还是明亮的，似乎比以前透彻了，她在医院睁开宝石般眼睛时，看到许多人围拢在病床前，那些人有男有女，有老有少，高矮胖瘦不一，但都有一张煞白的脸。他们面无表情地审视着宋湘，无声无息。直到伟哥进入病房，那些人才悄然消失。伟哥惊喜地说：“你醒了——”宋湘喃喃地说：“刚才那些人呢？”伟哥说：“什么人？”宋湘说：“很多的人。”伟哥摸了摸头：“我什么也没有看见。”宋湘无力地闭上了眼睛。

在同事眼中，宋湘是幸运的，车祸并没有给她带来什么不良后果，伤好出院后，还是像车祸前一样，没什么变化。宋湘也觉得自己是幸运的，没有死在旅行的路上，也没有缺胳膊少腿，可还是心有余悸，内心的恐惧不知何时才能消除。她尽量地装作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按部就班地生活和工作，希望时间能够抹平心灵的创伤。不久，宋湘发现自己的眼睛出现了问题，竟然可以看到别人见不到的东西。

宋湘和几个闺蜜歌厅唱歌，夜深回家。闺蜜们说说笑笑，路边等车。有个男人赤裸上身，坐在路边的悬铃木下瑟瑟发抖，身上伤痕累累，头上有个黑乎乎的窟窿，往外呼哧呼哧地冒血。暗红的血没有遮盖住他那双哀伤的眼睛，宋湘心里颤抖。她对闺蜜们说：“那人好可怜，我们把他送医院吧。”闺蜜们都没有看见头上流血的男人，说她产生了幻觉。宋湘揉了揉眼睛，分明看到 47 31617 47 14940 0 0 2177 0 0:00:14 0:00:06 0:00:08 2947那男人痛苦的样子，血流了一地。她被闺蜜们拉上车，透过车窗玻璃，看到男人站起来，向她伸出枯枝般的双手，手指上还在滴血。宋湘喃喃地说：“我的确看到那个流血的男人，你们怎么看不见？”她们说真没看见。过了会，有个闺蜜说：“我想起来了，两年前，就在我们上车的地方，发生过斗殴，有个小贩被城管打死了。”宋湘浑身发冷。

同事朱梨喊着肩膀疼痛，已经有段时间了。她去医院检查过，没有发现肩膀有什么毛病，按摩、针灸、贴膏药，都没作用。朱梨左肩上趴着一个血淋淋的婴儿，婴儿抬起头，朝宋湘似笑非笑。宋湘头皮发麻，惊呆了。朱梨用手揉了揉左肩，叹了口气说：“这肩膀怎么越来越痛了。”婴儿从她的左肩跳到右肩上，朝宋湘瞪了一眼。朱梨又揉了揉右肩，婴儿又跳到她左肩上。宋湘想说什么，又什么话也说不出来。宋湘突然想起一件事情，朱梨和男朋友分手后，将已经五个月的孩子流产了。朱梨肩膀上的婴儿，是不是就是她流产的那个孩子？

小区的一棵香樟树下，站着一个枯槁的老妇，黑洞般的双眼流着泪水。宋湘认识她，她是张教授的母亲。以前，她经常在傍晚，看到张教授搀扶着她，在小区里散步，张教授一副孝子的模样。可是，她已经死了好久了，怎么会站在香樟树下流泪？宋湘浑身打颤，汗毛竖立，想逃。老妇说：“别走，陪我说会话，好吗？”宋湘的腿怎么也迈不出去，只好硬着头皮站在那里，闭上眼睛，不敢直视她。老妇的声音轻飘飘的，透着寒气：“一直没有人陪我说话，家里人都盼我早死，我是他们的累赘，我儿心狠，在饭里下药，让我身体一天不如一天……”宋湘觉得要窒息。这时，张教授提着公文包，人模狗样地走过来。老妇见到张教授，惊慌失措，倏地消失了。宋湘也拔腿就逃。

……

宋湘陷入了困境。总是看到那些别人看不见的东西，痛苦而又恐惧。伟哥带她到寺庙里，找了个高僧，给她念经，也无效，她还是能够看到那些隐藏在尘世的阴暗面。突然有一天，宋湘陷入了更大的困境，她发现丈夫出现了问题。

那个夜晚，伟哥有个应酬，很晚才回家。浓郁的酒味，将宋湘熏醒。宋湘说：“你喝了多少酒？”伟哥躺在床上，没有回答，不一会，就响起了呼噜声。宋湘无奈，闭上了眼睛。仿佛有人在说话，女人的声音，声音越来越清晰：“伟哥，醒醒，你不是说永远爱我的吗……”宋湘悚然心惊，喊了声：“谁——”她打开了灯，看到一个女人趴在伟哥身上，嘴凑在他耳朵旁，说着那些肉麻的话。宋湘跳下床，惊骇地说：“你是谁？”

女人根本就不理会她。

宋湘气得发抖，顺手拿起一个花瓶，朝她砸了过去。花瓶砸在伟哥头上，他惊叫着坐起来，额头上流出了血，嚎叫：“你疯了——”宋湘恼怒地说：“你才疯了，当着我的面带女人回家。”伟哥气急败坏：“哪来的女人？”宋湘发现女人消失了，她站在那里，瑟瑟发抖。想到车祸之后发生的那些事情，宋湘希望今晚看到的一切都是幻觉。

从医院回家，已经快天亮了。

宋湘给他倒了杯水：“伟哥，我问你，你在外面有没有女人？”

伟哥说：“没有。”

宋湘说：“你不要骗我，我都可以看得到。”

伟哥无语。

宋湘觉得伟哥心里藏了许多秘密，但她无法知晓。想起很多事情，比如他们一起说好去旅行的，出发前，他推脱公司有要紧事，她只好自己踏上旅途，结果出了车祸。如果不是那场车祸，她也不会看到那些隐秘的东西。她对伟哥有了戒心，夫妻的关系有了变化，吵架变成了平常的事情。

又一个深夜，宋湘加班完后回家，在小区门口，看到了一个女人，女人身材修长，脸色苍白，飘到宋湘面前，轻声说：“你跟我来。”宋湘鬼使神差地跟着她，穿过一条条街道，来到一栋高楼前。女人说：“你等我一会。”女人不见了。不一会，宋湘听到楼顶传来的声音：“我在这里。”宋湘抬头，看到女人站在楼顶边缘上，她在笑，凄惨的笑。宋湘毛骨悚然。看着女人从楼顶跳下来，她闭上了眼睛。女人站在她身后，阴测测地说：“我不想死，可是我不能不死，我活不下去了，伟哥骗了我，他说要和你离婚的，他不但骗了我，连我的生死也无所谓了，我必须死……”

宋湘跌跌撞撞地跑回家。

开门后，女人也跟了进来。宋湘眼泪汪汪地说：“你走吧，放过我。”女人叽叽地笑：“我不会把你怎么样，你可以好好活着，可是，我要带他走。”女人走进卧室，拉起了伟哥，伟哥迷迷糊糊地和她一起走出了门。宋湘呆呆地看着他们离开，竟然没有拦住他们，而且什么话都没有说。她颓然地坐在沙发上，一切都像是在梦幻之中。不知过了多久，小区保安打来电话，告诉她，伟哥从35层的楼顶跳下去了，她这才清醒过来，撕心裂肺地喊叫。

伟哥公司里的人都说，现在生意难做，作为公司负责人的伟哥压力太大了，才走上了自杀之路，无尽的惋惜。宋湘什么也没说，尽管心里清楚他的死因，人都死了，一切都随风飘逝。追悼会的时候，伟哥躺在鲜花丛中，所有人看到的是他经过美容的尸体，宋湘却还看到另外一个人，就是那个女人，她躺在伟哥旁边，不停地抚摸他的脸，不时还仰起苍白的脸，冲宋湘微笑：“他是我的了，永远都和我在一起了……”宋湘闭上了眼睛，她希望自己永远都闭上眼睛，什么也不想看到。

宋湘在花店挑了一朵最大最美的黄玫瑰，然后回到家里。她默默地看着花朵，希望眼前永远都呈现美丽花朵，而不是肮脏的东西。她就那样看着花朵，一天一夜，在那个早晨，朝阳初露时，她戳瞎了自己的双眼。她想，如果你看到的都是邪恶，留着这双明亮的眼睛有什么用，还不如瞎了。她相信，自己的眼前，再不会看到什么了，只有那朵黄玫瑰，是永恒的存在。

值班主编 | 董啸    值班编辑 | 小窗

这是第 38 篇文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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