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意大利公投与欧盟危机 | 冬川豆

2016-12-05 刘仲敬 冬川豆种子不死

本文选编自冬川豆问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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意大利民族发明是非常失败的。


:您对12月初的意大利修宪公投有何预测?(提问时间为11月11日)

刘仲敬:意大利是很可能瓦解的,而且瓦解了反而更好。意大利民族这个发明,跟种花民族的发明一样,是个非常失败的东西,而且失败的方式是非常相似的。现在的意大利,以米兰为核心的伦巴第那个地方本来可以做一个小德意志的,却被其他地方拖累。它们如果能够像当年伦巴第同盟①所主张的那样脱离意大利独立建国的话,确实会好得多。然后威尼斯、托斯卡纳这些地方各自恢复自己的城邦传统。南部天主教地区还是回到罗马教廷的管辖之下去,恢复君主制,说不定还能够变成欧洲南部的波兰。这样一个高度虔诚的那不勒斯王国或两西西里王国,会比现在的意大利更好地抵抗伊斯兰异质文化的入侵,比现在要巩固得多。

1、北方联盟(Lega Nord): 原名伦巴底联盟,成立于1984年4月,最初致力于保护伦巴底语言、文化传统的自治运动。后来重新界定了自己的政治诉求,致力于创建以利益为基础的地区身份认同。1991年与活跃于北方的各种地区联盟合并为北方联盟,政策重点也从反对人种多样性逐渐过渡到批判中央集权、反对腐败、主张实行联邦制上。1992年的选举中跃升为全国第四大党。在2000年地方选举时放弃分离主义。

hhh但这一切要想启动的话,首先必须要现行的政治机器出现重大的破口。意大利现行的政治机器本来是美国人和阿尔契德·加斯贝利①在战后勉强拼凑起来的,把原先一个根本不是党派的天主教民主党人为地制造出来,跟自由党、社民党、共和党人结成联盟,构成一个对抗共产党人的勉强符合西方标准的名义上的民主政体。冷战结束后,天主教民主党由于腐败问题基本垮台,然后意大利共产党一变而自称为左翼民主党,贝卢斯科尼跳出来填补这个真空,意大利的政治轴心就完全垮台了。②现在的联合政府是左翼民主党纠集一系列中派和左派小党构成的,这些党派哪一个也没有当年天主教民主党和共产党的根基,所以它们肯定是经不住任何重大冲击的。


Alcide De Gasperi(1881-1954)

1、Alcide De Gasperi(1881-1954),天主教民主党党首,1945-1953年连续八次担任意大利总理。

2、意大利天主教民主党前身是1919年成立的意大利人民党。1926年被墨索里尼政权取缔。1943年7月由若干天主教团体联合重建,改称天主教民主党。1947年把意共和意大利社会党排挤出政府,单独执政。1948年大选中获相对多数,同社会民主党、共和党和自由党合作,建立中右的联合政府。此后政府总理一职长期由该党党首出任。在1992年至1994年席卷意大利的米兰廉政风暴中,天主教民主党近一半的议员牵涉贪污腐败丑闻。1993年宣布停止活动。

此时,贝卢斯科尼趁机创立了意大利力量党,党员包括他旗下的芬尼韦斯特集团员工和他所控制的足球俱乐部以及各地球迷俱乐部的会员,以及原意大利天主教民主党、社会党、民主社会党、共和党和自由党的部分成员,填补了由天主教民主党解散后所留下的政治真空。贝卢斯科尼宣称,他创建该党,目的就是为了抵御前共产党人在选举中取得胜利。

意大利左翼民主党前身为1921年成立的意大利共产党(意大利共产党曾是西欧最大的共产党,也是意大利政治舞台上第二大党),1991年改造为左翼民主党。1996年与意大利人民党等中间政党建立“橄榄枝联盟”,在大选中获胜,人民党领导人普罗迪出任总理。1998年,普罗迪辞职,左翼民主党书记马西莫·达莱马受权组阁,前意共终于实现上台执政的夙愿。2007年10月,左翼民主党与雏菊花联盟等多个政党合并,组成民主党。2014年2月22日,曾任佛罗伦萨市长和佛罗伦萨省长的民主党总书记马泰奥·伦齐就任总理。

问:想了解一下您对意大利公投的看法,以及对欧元和欧盟的影响。(提问时间为11月30日)

刘仲敬:意大利基本上不可能出现稳定的政府,虽然公投的目的是为了加强政府的稳定性,但实际上无论结果怎样,政府稳定性都没法树立,因为它是共同体本身的问题,而不是枝枝节节法律问题,公投的结果肯定会加深欧盟现在的危机。

hhh欧盟实际上是以德国为主要支持者的,而德国人的考虑其实也有自私的一面。本来在南欧各国或者其他比较落后的国家有自己的货币体系的时候,它可以用通货膨胀、货币贬值的方式来保护本国那些比较差的产业。自从统一使用欧元,他们也拿到德国贷款以后,他们的币值就固定下来了,在同等条件下竞争,他们的产品不可能竞争得过德国企业。结果欧盟的实际作用是使德国企业和德国银行兼并了全欧洲,尤其是南欧的产业。这是德国经济界人士愿意极力维持欧盟的主要原因。

hhh但是这样的副作用是不可避免的。比如说,本来南欧的产业虽然不如德国的产业,但是还有较小的份额,可以用较便宜的价格卖出去,也能够获得一份较差的收入;现在完全被击垮了以后,他们就只能够依靠救济了。而救济,不管怎么样算,算到最后,也还是由德国人出,无论是通过贷款还是其他什么形式。所以这就是悖入悖出,换了一种形式,德国以另外一种形式承担了欧洲的责任,占到了便宜,也付出了牺牲,现在就看它愿意选择哪一种形式的牺牲、占哪一种形式的便宜了。其实,可以说上帝是公平的,无论你选择哪一种形式,有吃亏的地方就必定有占便宜的地方,反过来也是一样。

问:川普和俄罗斯会全面合作吗?乌克兰止损后,双方确实没啥利害冲突,能源方面倒有重大共同利益。

刘仲敬:川普要的是单独谈判,还谈不上是合作,但是美俄接近使原先的中俄欧亚主义立场完全逆转,是逆料之中的事情。因为普京需要一个台阶下,他不可能在自己的执政集团和俄罗斯国内冒这样的风险,说他为了经济上的利益、为了财政上的依赖,使俄罗斯依附于中国或者是东方势力,这样一个指控是会断送他本人的政治前途的。他需要一个台阶下,然后向国内及时证明他毕竟还是一个欧洲人。从乌克兰的角度来讲,老实说,其实把俄语地区分离出去对于乌克兰自己的民族巩固是有好处的,只是现在谈论这一点还为时过早,乌克兰自己的共同体稳固还需要相当长的时间。

问:美太平洋战区司令小哈利·哈里斯上将此前曾高调表态。请问他是真的担心美国在亚太战略收缩而试图对新政府施压,还是在“唱双簧”,或是有其他什么考虑?

刘仲敬:军方内部不会有这种担心,因为所谓的“重返亚太”只是一个表演性的东西,你说“重返亚太”,等于说以前有过撤出亚太的时期,但是这个时期是不存在的,至少从克林顿时代就不存在。我们回顾一下美国在亚太地区的军事部署:最低点就是在比尔·克林顿执政时期,那时候冷战刚刚结束,美国、日本、台湾都在大规模的减少军事储备;而中国方面的军备竞赛才刚刚开始,还不明显;九十年代后期以后,中国的军事开支始终以两位数增长;最初十年,东亚其他各方都没反应,到2004年以后,各方的反应就开始出来了。所以美军“重返亚太”,从军事角度来讲,是2004年从小布什时代开始的。外交家可能没有把话说清楚,老百姓可能不知道,但是军方内部是非常清楚的。

hhh亚太战略收缩实际上是不可能的。奥巴马的再平衡战略实际上是削减了欧洲和中东的兵力,增加亚太的兵力,按计划是要把亚太的兵力占到美国总兵力的60%。所以按照这个趋势的话,他们制定的是长达几十年的长期计划,是不可能因为政党的更迭而发生改变的。哈里斯本人和军方内部的人事部署倒不一定相关,因为川普上台以后可能会做一些人事调整,也许他要重用的是在伊拉克和阿富汗、中东那一块打仗多立功多的那些人,而在太平洋这一块,原先的旧人可能是他不会重视的,这种可能性是存在的,但是这种可能性实际上不会影响美军的军事战略部署。川普的战略部署是大量增加海军的福利,因此他很可能无需在欧洲转移兵力,就直接在亚太增加兵力。

hhh所以在这种背景下哈里斯高调表态的话,比较可能的动机就是像奥巴马临走前那些动作一样,是要强调自己的历史地位和历史功绩,就是向后来的人说,他们不是尸位素餐,我们是做了很多工作的,你们不要忽略我们的工作,要尊重我们的历史地位和历史功绩。最有可能的解释是这种。


Admiral Harry B. Harris(1956- )

问:当美国将最后三个有帝国野心的政治实体给解决掉,美国是否就完成他的历史使命并可以解体为诸小邦了?这样做能否避免福利帝国的命运?

刘仲敬:碎片化的世界是什么样子,这是无法预测的。可以预测的,也就是具有收敛性的现象,是从多国体系向帝国发展的路径上,这条路径是越收越窄的,可能出现的不同结果,范围上的差异不断缩小,所以它可以预测。反向的过程就不能预测了,如果向多国体系或者向更加碎片化的体系发展的话,那么同样的体系就可以衍生出许多种不同的结果。碎片化的程度越大,参与博弈的行为主体越多,它可能产生的路径分歧范围上就越大,就越不可能预测。这些事情是早已超出节点了,节点以后的规律是节点以前不能预测的,因为这些规律可能是地方性的,是节点以后的特殊博弈环境造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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