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首富的世外桃源

美秀美术馆 (Miho Museum) 是一所中型的私立美术馆，位于日本滋贺县甲贺市，距离京都、大阪约1.5小时车程左右。这座美术馆的主人是日本东洋纺织公司的继承者、神慈秀明会的教主小山美秀子。美术馆由著名建筑大师贝聿铭设计，构思来自东晋田园诗人陶渊明的《桃花源记》。美术馆的馆藏来自包括日本、中国、南亚、中亚、西亚、埃及、希腊、罗马等古文明的艺术品。

01

 曾经的女首富

1910年，虽然是处于明治维新的时代，小山美秀子却出生在大阪一个十分传统的信教家庭。对于传统的民俗与文化，她从小就受到了父母的影响，对此十分喜爱。所以即使后来小山美秀子继承了父母留下来的东洋纺织公司，她也没有停止过对传统的美的追求。

小山美秀子在日本传统的女子学校长大，却并不认同当时对女子“学完常识就可以回家结婚”的教育思想，所以她毅然离开大阪独自前往东京自由学院继续深造。在上大学的时，她遇到了影响了整个人生的精神导师冈田茂吉。

1931年，冈田茂吉发表了诗歌《从一片朽叶领略自然轮回的法则》，歌颂了大自然的意质“土地是物质，物质由土地产生又回归土地”。这是一种带着环境科学，尤其是生态学中以生命为中心的物质循环法则的思想。而在后来，冈田茂吉于1935年提出的“自然农法”的思想，创立了“世界救世教”，借由宗教来传达自然农法无化学肥料、无农药栽培的理念。

冈田茂吉在二战中最惨烈的年代，用对美的追求感化了小山美秀子，给她带来了巨大的安慰。从此，对自然和美的追求，也就成为了小山美秀子的毕生追求。

小山美秀子一开始跟随冈田茂吉成为忠实信徒，后来在1970年脱离，开始提倡她自己的“秀明自然农法”并创立了总部位于滋贺县甲贺市“神慈秀明会”。他们没有固定的研修单位，但能透过介绍到先进农家学习。秀明自然农法几乎完全照着冈田氏的自然农法论述来做，即无农药、无肥料、连作、自家采种。除了使用落叶或枯草等天然堆肥外，绝不掺入任何不纯物质，以净化土壤，发挥土壤原有力量的农法。

小山美秀子的收藏是从1941年开始的，一开始她收集的是日本古茶道器物，后来逐渐囊括东欧、亚洲、中东等各地的精美古代艺术品。在小山美秀子的心里，除了自然之美之外，一流的艺术品也是最美的。因此，她花重金四处搜罗来自世界各地的古董，特别是来自中国的陶瓷，组成了她藏品的绝大部分。

·神慈秀明会。©网络

那个时代，世人皆知正是日本军人的铁蹄践踏大半个亚洲的时候，所以，不得不说随着日本军队的脚步，像小山美秀子这样的私人收藏家的收藏也越来越丰富，而现在也很难追索他们的这些藏品哪些是军队掠夺而来，哪些是战乱所失之市场的。

·神慈秀明会教祖殿。©网络

1983年，小山美秀子在信乐町建成神殿，其屋脊采用纯白大理石象征“大光明”。基于“光”对于神慈秀明会的神圣意义，或许正因为著名的华裔设计师贝聿铭的作品中频繁出现用自然光线来塑造空间的模式，让小山美秀子萌生了委托他设计一座艺术品圣殿的想法。

贝聿铭曾说：“没有光就没有空间，没有光就没有形式。毫不夸张地说，光是建筑的关键。”建筑师对光的追寻，与小山美秀子的信仰不谋而合。在有了相当可观数量的藏品之后，小山美秀子着手准备建造一座美术馆来向所有人展示这份美。

02

世外桃源

1988年，当时的贝聿铭已经决定不再接大项目了，只是有选择地接一些小项目。而这一系列小项目中，就有属于神慈秀明会的“神田美苑钟楼”项目。作为东洋纺织株式会社的继承人和神慈秀明会的领袖，小山美秀子在当时十分活跃。多年来，她收藏了众多的中日艺术品，因此想建一座小型美术馆来展示这些东方艺术珍品。贝聿铭对于这个构想也很感兴趣。

·贝聿铭向小山美秀子和她的的女儿小山弘子介绍神田美苑钟楼项目。©网络

贝聿铭在神田美苑做的钟楼实际上是美秀美术馆的起源，他选择了用日本古典乐器三味弦的拨子来做钟楼的造型，显示了它和日本历史以及结构功能的紧密联系。但要想真正感受这样设计的效果，就必须参考周边的环境。贝聿铭将通往钟楼的的道路设计地曲曲折折，并且铺满了京都鹅卵石作为“圣路”。这样一来，游人也必须走上一段才能看到钟楼全貌。

·日本滋贺县神田美苑'天使之乐'钟楼。

1990年落成的这座60米高的钟楼，是贝聿铭在日本的处女作。在这次愉快地合作之后，小山美秀子开始为美术馆选址。最初选择的美术馆建筑用地是在两条河的交会处，要到达该处必须从山上绕下来，贝聿铭觉得不合理因而回绝了提议。不久，小山美秀子又找到了其它地块，由于修建道路要破坏山林的生态环境，贝聿铭再次拒绝。

后来，经过多次实地考察后，贝聿铭想到在两地块中间挖一条隧道，不需砍伐树木破坏生态环境，只需架一座吊桥，就形成该项目最精彩的入口景观区域。

美术馆选址所在的“桃谷”位于当地的森林和自然公园保护区域。根据日本当地的法律规定，从空中看到的建筑总面积不得超过2000平方米。因此，贝聿铭决定把建筑的大部分空间藏在地下，就像卢浮宫的玻璃金字塔一样，通过玻璃屋顶引入自然光。于是，这座偏僻而低调的美术馆被设计成为80%的空间是埋在山谷里的建筑物。从空中俯瞰，这座建筑面积达9241平方米的美术馆几乎消失在丛林与云雾中。

由于土质限制，施工时不能在山体中挖洞，而是必须先把山顶的7000棵树移走，削平山头，建完美术馆再把泥土和植被覆盖到屋顶上，通过回填恢复山林的原貌。项目回填要求甚至严格到每一棵树的位置都必须还原。经过仔细而精确建造，整座美术馆自然地隐藏于山林之间，目光所及之处都充满着自然的美。而美秀美术馆的建造也创了一个“世界美术馆每平方米造价最高”的记录，单方造价约合每平米10万元人民币。

建筑主入口、樱花大道及庭前广场是整个美术馆的第一道风景。在春天，人们往往会被粉红色的樱花林而震撼，秋天人们会陶醉于广场上的红色枫叶。在桃谷间行走7～10分钟，遇到一处圆拱门。如《桃花源记》中描述的“林尽水源，便得一山，山有小口，仿佛若有光。"时间和空间的银色隧道，既有工业感和科技感，又与周边环境完美融合。

缓缓前行便会看到美术馆的主入口隧道的尽端是一座飞逸的钢索吊桥，约300米长的弧形隧道，灯光营造出一种梦幻之感，隧道仿佛使我们远离尘世，走向另一个从未涉足的世界。椭圆支架框住了44根铁线，洞缘处整齐排列成一个圆弧阵列努力支撑著120米吊桥的重量。 吊桥下方，有潺潺流水的小峡谷，密密的树根、石头等等，前方则接上美术馆入口广场。贝聿铭和小山美秀子将这座美术馆称为“现代的桃花源”，在山外面穿行过一段隧道之后，豁然开朗，便到了美术馆的建筑本身。

贝聿铭认为，景观对于建筑物的轮廓非常重要，他以四角锥为基础，使整个建筑构建在几何学的形式上，用四角锥创造出类似山峰或峡谷的形式。美丽弧线的隧道，跨越山谷的吊桥彼端，是美术馆入口。建筑入口及两侧的坡地绿化，营造一种庄重典雅的氛围，走进建筑就如同前往圣地朝拜一般。

最著名的景点“自动门”入口，门的一边倒影着吊桥周围的植物，把拍照者尽收其中，另一方面，又将馆内的结构和情景透露给参观者。

走入室内，整个空间被玻璃屋顶洒落的光线与柔和的米白色石灰岩牆壁所包围，像是与远方的群山连成一体般开阔。屋顶整体的立体框架结构，是以三角形的简单几何学方式组合而成，呈现出结构之美。

美秀美术馆由北馆和南馆构成，北馆主要以日本美术品为中心，有时也举办企划与特别展览。南馆专门展示世界古代美术品，例如埃及、西亚、希腊、罗马、南亚和中国。

由于在构造上的特殊要求，为了能展示一些特定的美术品，美术馆的内部设计一些专门的空间。如在南亚美术画廊展示的，公元2世纪后叶巴基斯坦的犍陀罗雕刻的顶部，专门设计的天窗，从上面洒下的光线，使整个展览氛围极具神秘感。而用淡黄色木制材料做成遮光格子，通过错综复杂的多面多角度的组合，营造出光影的交错的时空穿越感。

贝聿铭原本祖籍苏州，从小在著名的苏州园林“狮子林”长大，从美秀美术馆的参观过程中也能感受到如同苏州园林一般“移步换景”的雅致景色。“追求并接触美丽的事物，可培养出高尚的情操，进而孕育出美丽的社会。”这句话是小山美秀子一生都在坚持的原则，现在也成为了美秀美术馆坚持的原则。

大面积玻璃屋顶与天窗的采用，使得美术馆内明亮而舒展。随着晨昏与季节的变幻，自然光线又会与三角、棱形天窗发生无穷的奇妙组合。

·贝聿铭与小山弘子在美秀美术馆开幕式上。©网络

馆内的藏品皆是世界各国的珍稀文物及艺术品，总量大约有3000件，其中500件左右为常设展品。藏品价值惊人不说，而且摆放也借助了自然光，精心的设计，使得美术馆本身也成了一件令人难忘的艺术品。

历经4年多的建设，耗费近270亿日元，贝聿铭以《桃花源记》为设计主导思想的美秀美术馆，成了一座真正出现在现实世界的世外桃源。

·贝聿铭与小山美秀子和小山弘子。©网络

曾是日本女首富的小山美秀子，早期经历从未公开，坊间传言因为继承家业和丈夫去世后留下巨额遗产，再加上神慈秀明会的运营收入，才使得她有充足的资金修建的美术馆，并且从全球各地收购3000多件文物。小山美秀子的藏品其总价值几何甚至无法估算，而这背后的资金到底来自小山美秀子的个人资产，还是神慈秀明会的教徒捐献，外人无从得知。

美秀美术馆建成后，入选美国《时代周刊》全球十大建筑，也是贝聿铭自己最满意的作品之一。LV更是把2018年早春度假系列的时装发布会秀场选在美秀美术馆，其隧道和吊桥成为现成的T台。

03

 半壁江山

美秀美术馆收藏的来自中国的文物，数量之多堪称馆藏的半壁江山。特别是陈列展出的中国青铜器和金银器，有很多来自中国河南洛阳金村。那里曾经是东周王室的墓地。洛阳金村出土的玉器是世界高古艺术品收藏界的第一品牌，而这里出土的青铜器也不例外，见证了中国古代青铜艺术辉煌的顶峰。

--- 青铜器 ---

--- 金银器 ---

--- 陶瓷 ---

--- 琉璃 ---

04

蝉冠菩萨

蝉冠菩萨像1976年出土于山东博兴县著名的龙华寺遗址，在发现之时就已断为三截，当地文物干部前后用了三年的时间分三次从三位村民家中找到，终于拼接成一尊较为完整的菩萨像。

据考证，这尊石像是北魏末到东魏时期的艺术品。从雕刻艺术上而言，这尊菩萨造像不亚于云冈石窟、龙门石窟同时期的造像，是这一时期最高艺术水平的代表。这尊菩萨造像属国家一级文物，具有很高的佛教、文化和艺术研究价值。

·东魏 蝉冠菩萨立像。©美秀美术馆

1994年7月初，收藏于博兴县文物管理所的这尊菩萨像被盗。1995年，这件宝物在英国古代艺术品市场，被日本神慈秀明会通过正规交易渠道以200万美金购得，并陈列于美秀美术馆。

2000年，山东省得悉这一情况后向国家文物局汇报，请求依据有关国际公约进行追索。在国际诸方友人的协助下，经过长达8个月的磋商和谈判，终于在2001年4月6日，山东省文化厅与神慈秀明会在日本正式签订《备忘录》和《借展协议书》。

·美秀美术馆无偿归还中国北魏佛像签约的场面。

由于考虑到神慈秀明会因此受到很大的经济损失，以及无偿归还的友善态度，中方同意这尊菩萨像在美秀美术馆借展至2007年，在美秀美术馆创立10周年之际，由日方将这尊稀世珍宝无偿捐还中国。

2008年1月，时任国家文物局局长，上一任故宫博物院院长单霁翔专程赶赴日本迎回这尊佛像。蝉冠菩萨像终于又回到中国，入藏山东博物馆。按照先前鉴定的赠还协议，蝉冠菩萨像此后将每五年到美秀美术馆展览一次。

延伸阅读：

贝聿铭与苏州博物馆的故事——现代主义大师的小女儿

参考资料：

《日本美秀美术馆藏中国文物》

《从京都到“桃花源” | 美秀美术馆全纪录》

◇ 本文部分信息来源于美秀美术馆、神慈秀明会等

◇ 本文未标注图片来源于网络，版权归原作者所有

- End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