铸一把古剑，从此笑傲江湖

拾遗物语鱼肠、七星、龙源……这些失传千古名剑，纷纷再现浙江龙泉。江湖“侠客”们纷纷上门求之，一剑在手，便孩子般欣喜若狂。“很多人都有侠客梦，都希望拥有一把宝剑，我也一样。”胡小军钻研敷土烧刃、百炼锻打等失传古法，终成古法铸剑第一人。黯淡了刀光剑影，远去了鼓角争鸣……那种仗剑江湖、快意恩仇的时代，虽然一去不复返，但一把刚柔相济的宝剑，却将这份侠义传承了下来。刀剑已归鞘，武侠梦未完——这就是所谓的“琴心剑胆”。

《赤壁》片头那把气宇不凡的“周瑜剑”，就是胡小军所造

不止是《赤壁》《道士下山》《孔子》《大闹天宫》等大片主要“神兵”也皆由胡小军所造他是首个“中国电影道具制作金牌奖”获得者但他铸造的刀剑可不仅仅只是精美的道具更是削铁如泥、吹毛立断的利器

刀剑已归鞘，武侠梦未完

如今懂行的游人，到浙江，一定会去龙泉“剑村”看剑。龙泉郊外这个村子，绿草如毯，青山如黛，像一卷半掩的泼墨山水。原以为这个村子叫剑村，后来才知道错了。剑村不是个村子，而是一个人。

剑村本名，叫胡小军。1977年，出生于浙江省龙泉，乃大明开国元勋胡深21世孙。龙泉是中国宝剑之乡，出了不少铸剑名家，胡小军曾祖就是铸剑师。但由于历史原因，古法铸剑工艺逐渐失传，龙泉就此没落，胡小军的父亲也因此做了木匠。

痴迷武侠小说的小军从小就渴望拥有一把宝剑，快马轻裘，仗剑江湖。但他最后既没做成侠客，也没成为木匠，而是成了村里为数不多的大学生。大学毕业后，小军去了大连一家外企。小军有个亲戚是龙泉做宝剑的，便问小军是否愿意在大连销售宝剑。本是卖着玩，但收入竟比工资高得多，小军便辞职开店，专门卖起“龙泉宝剑”来。

1998年的一天晚上，小军在散步途中偶遇一家新开的刀剑店。店里的刀剑，让小军叹为观止。老板来自台湾，祖上世代制剑。很多大陆失传的铸剑技术，没想到竟在此处见到了。而且，随便一把古剑，就卖了40万元。小军的脸有些发烫，觉得汗颜。“我的剑才卖40元。”跟这家店相比，“我卖的剑，都不配称剑。”

1999年春，胡小军接到女友电话，说一个做宝剑生意的亲戚路过大连，想去拜访一位铸剑师，让小军陪同。小军万万没想到，这次陪同，竟让自己的生命之河从此拐弯。一到铸剑师家里，小军立马惊呆了。“剑，比台湾人做得还好。”想着少年时代的铸剑梦想，一团火苗在小军心底燃烧起来。“邵武师傅，我想跟您学铸剑。”邵武静静看着小军，半晌，才说：“一名优秀的铸剑师就如一名真正的剑客，终其一生，只为梦想而活，只与孤独相伴，你能割舍眼前的繁华去追求那种境界吗？”小军双膝跪地，重重地说：“能。”

邵武的铸剑技艺，是从清朝皇家造办处流传出来的，完全是古法打造，传承一直没断。一学，小军才知道“铸剑并不像以前所想，只是个打铁匠。”而是要学锻、挫、磨、刻、雕等200多道工序。小军一学，就是整整八年。他一边学铸剑，一边研究历史及古籍，掌握了百炼成钢、敷土烧刃等古法铸造工艺。他一些学铸剑，一边钻研设计制作，对各朝刀剑的雕饰、装具等皆烂熟于心。2006年，师傅对他说：我没什么可教你的了。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2006年7月，胡小军携技返乡。回到老家龙泉河村，开办了“剑村”。为什么选择回老家龙泉？龙泉最早没有铸剑，开山的人是欧冶子。像鲁班是木工的鼻祖一样，欧冶子是铸剑师的鼻祖。许多传奇神剑，皆为欧冶子所铸。而铸造神剑，需要四样宝贝：一要有丰富的铁英、铁砂。二要有优质碳，把铁砂还原成蜂窝铁。三要有好泉水，用于宝剑淬火。四要有好亮石，用于磨砺宝剑。欧冶子为铸剑，遍访天下，最终才定居龙泉。因为龙泉，同时拥有这四件宝贝。“我选择回龙泉，一是因为龙泉有四件宝贝，二是为复原欧冶子古法铸剑技艺。”小军说。

2006年，小军铸了几把古剑。原创、独特、锋锐、精美。“是很好，但太耗时，成本太高，卖给谁？”许多同行等着看小军的笑话。“如果只是为赚钱，我不会选择做铸剑师。”小军，只是淡淡一笑回应。2007年，龙泉来了一个陌生人。在走访几十家刀剑厂后，来到了剑村。看到小军铸造的“六丁六甲神剑”，陌生人的眼睛噌一下亮了。陌生人坐下，和小军聊了很久。临走时，他说：“现在像你这样的人太少了，了不起!”一月后，这人再次光临。小军这时才知道，他就是电影《赤壁》的道具主管郑泽荣。他这次带来的，是一纸合约——为五个主角铸五把宝剑。

2008年7月，《赤壁》上映。片头，给了“周瑜剑”长达两分钟的特写。《赤壁》一役，小军名声大振。从此，他成为大片“御用铸剑师”。《大闹天宫》《王的盛宴》等20多部电影，皆邀请小军为他们量身打造武器。2008年11月，他还为国家领导人温家宝打造了一把玉装长汉剑——天威。小军刀剑为何如此受青睐？除了精美绝伦，更是古意森森、切玉断金。

一把好的刀剑，首先从好的设计开始。“一定是要达到一定高度。”小军说。所谓高度，就是既要符合历史文化背景，又要从美学上加以提升。“比如制作唐代刀剑，既要像唐代刀剑，又要高于唐代刀剑。”铸一把刀剑，就像盖一栋大楼。第一关就是设计，这是最最关键的。经常一张设计图，就要耗去小军半年光阴。正因用心，他的刀剑，代表着中国刀剑设计的顶尖水准。

陨石铁

古汉剑

炒钢

做一把好的刀剑，需要好的材料。小军主要采用三种材料锻造神兵。一是陨石铁。在外空中经过亿万年形成。“密度极高，人类无法复制。”二是古汉剑。小军收集了许多古汉剑条。“我重新回炉，赋予其新的生命。”三是炒钢。“我先用铁英炼成生铁，再将生铁融炼，过程中不停搅动，将生铁脱碳，变成铁或钢，故名炒钢。”草钢是古法铸剑最好的刃材。

小军将一块陨铁铁锭放进炉里。然后启动鼓风机，将大量氧气输进去。炉中的炭，用的是龙泉松炭。“这种炭耐烧，可提升温度，且红泥中含铁，能提高折叠锻打时的黏合度。”十几分钟后，铁锭变得浑身通红。小军迅速夹起铁锭，放到羊角墩上。助手抡起8斤重的大锤，“砰”的一声，火星四溅。大锤刚离开铁锭，小军手中小锤就砸了上去。4个多小时后，圆柱形铁锭经过数次折叠和敲打，越变越薄，成为长条。

折叠锻打

折叠锻打上万次的剑身，呈现出独特的纹理

一张普通纸，折叠43次后，多厚？答案是：地球到月球的距离。而打造一把好剑，剑身要经过上百次折叠。这个厚度，起码地球到月球的几百倍。每一锤下去，火星四溅；每一次折叠，都在提炼，这就是所说的“百炼成钢”。光是锻打，就需要整整一个月。六斤坯材经过上万次锻打，方能打出一把两斤左右的剑身。

在铸剑中，淬火至为关键。淬火，就是赋予一把剑灵魂。此前与此后，可以经历数万次锻打与磨砺；惟独这一步，却只有电光火石的一次机会。温度不够入水，剑身质地太软；温度太高入水，剑身容易开裂。一招不慎，就前功尽弃。必须要精准拿捏到750—800摄氏度。淬火水质也很关键。“我用的水，来自欧冶子留下来的七星井。”

打铁要一个月，磨剑也要一个月。一把汉代形制的剑，从剑刃到剑身，从剑身到剑脊，共八个面。每一面都要粗磨、精研，经历几十种粗细不等的亮石，经历从60目到5000目的几十种砂纸。一把剑，中间的极一定要挺直，两边的刃一定要对称，该收腰的地方收腰，该对称的地方对称。“线不直，不对称，不算好剑。”

铸造刀剑，除了锻、磨之外，还要涉及木工、漆工和金工。有的铸剑师会做刃，但不会做鞘，有的会做鞘，但就不会做刃，或者不会做装具。但小军是样样精通，且都是顶级水准。

小军之剑，不仅古朴精美，而且切玉断金。

2009年1月，为研究古法、培养传人，胡小军成立国内首个刀剑研究院——龙泉剑村刀剑研究院。研究院里，胡小军挂出了四幅字，分别写着“小”“和”“不”“止”。“小指善小而为，和指和合众缘，不是和而不同，止是止于至善。这是一个铸剑师的追求。”小军说。

与刀相比，小军更喜欢剑。刀有弯曲的弧度，厚重的刀背和锋利的刃口，形成了一目了然的攻击性。“相比刀，剑是中正、对称的。刀是英雄猛汉，剑是君子侠客。‘剑者，君子武备，所以防身。’宝剑出鞘更多是为维护正义。”黯淡了刀光剑影，远去了鼓角争鸣……在如今远离冷兵器的时代，剑的价值更在于炼性。“世界上所有宝剑都会生锈，所以需要持剑人时时保养宝剑。这中间的上油、净油的过程，就是欣赏和修养身心的过程。”小军轻轻拔出一把宝剑，凝视剑刃。

“这么多年，从来没有自己的剑。”说到这里，小军叹了一声：“最近刚好收了一片陨石，准备为两个儿子各铸一把小剑！”与其说这是铸剑，不如说是铸期望。剑不是玩物，剑有格。君子才值得赠剑，他接了你的剑，也就接下了期望。传统文化中一个人的最高境界是琴心剑胆，它的中庸内敛和必要时的杀伐果断，它在刚柔之间的自如切换，是中国人处世哲学的表里两面。

十几年铸剑历程，与其说这是铸剑，倒不如说是在锻造自己的性情。集文气、和气、浩然之气于一身，每一把剑都能铁骨铮铮，气贯云霄，却又都进退自如。

文字为「拾遗」原创，图片来源于网络，版权归原作者所有。

中国手工美物第一微刊

长按二维码   一键加关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