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继续活着,是为了获得真实与自由
就这样,20世纪影响最广泛也最深远的哲学运动发端了。受到启发的萨特,将现象学与他那种法式的人文主义情感结合在一起,创立了一门全新的哲学思想--现代存在主义。
在《存在主义咖啡馆》一书中,英国著名作家莎拉·贝克韦尔将历史、传记与哲学结合在一起,以史诗般恢弘的视角,激情地讲述了一个充满了斗争、爱情、反抗与背叛的存在主义故事,深入探讨了在今天这个纷争不断、技术驱动的世界里,当我们每个人再次面对有关绝对自由、全球责任与人类真实性的问题时,曾经也受过它们困扰的存在主义者能告诉我们什么。
文|莎拉·贝克韦尔
生活只能倒着被理解,必须正着被经历。
——克尔凯郭尔
你焦虑吗?走在大街上抓住十个人,问他焦虑不焦虑,估计会有十一个人告诉你,焦得都快熟了。
焦虑,似乎成了时代的"流行病"。每个人都在焦虑,家长焦虑学区房额的价格,学生焦虑马上就要到来的期末考试,员工焦虑今年的个人业绩有没有达标,老板焦虑下个月的融资会不会成功,送外卖的小哥焦虑会不会被投诉,跳广场舞的大妈焦虑会不会被泼粪,相亲狂人焦虑待会儿会不会又碰到一个极品……
我们的焦虑,大到耶路撒冷到底属于谁,小到今天晚饭吃什么,已经渗入到了生活中的每一面,但归根到底,所有的焦虑都可以总结为两个问题:"我(们)是谁"和"我(们)该怎么做"--我们关心的是"人的存在"。
▍拥有的自由越多,焦虑就越严重
很多人都羡慕自由职业者,多幸福啊,可以熬夜到凌晨四点,可以赖床到下午三点,可以一个月不用出门,可以想去哪儿旅游就去哪儿。但是,为什么我们身边的自由职业者却并没有多少,大多数人都做着朝九晚五的工作,忍受在公交或地铁上被挤成人肉馅儿饼的生活?
在回答这个问题前,我们来听听法国作家、存在主义者让-保罗·萨特曾经举过的一个例子:每天早上闹钟响起,我乖乖下床,仿佛我无法自由地考虑自己是否真想起床,所以除了服从它之外,没有别的选择。
你真的没有选择?可不可以不起来?当然可以,但是你会说:"不行,今天有个很重要的会议。"或者:"我得去送孩子上学。"或者:"世界和平需要我起床。"这样的说法,仿佛是在暗示我们身不由己,但是萨特却会告诉你,错了,你这是在"自我欺骗"(badfaith),目的是为了避免焦虑。
当然,这没有什么特别之处,毕竟,大多数时候,我们中的大多数人都在自欺,因为只有这样,生活才能得以维系下去。比如我们会说(再从萨特那儿引用一个例子),"我不曾拥有过伟大的爱情和伟大的友谊,但那是因为我从来没有遇见过一个配得上伟大爱情或友谊的男人或女人;如果我没有写出好书,那是因为我没空。"但其实,我们遇到过,也有空,但是我们或许胆小,或许懒,一样都没有做成,我们更愿意和不同的人上床,反正也找不到真爱,或者看某个选秀节目,不然会被同事笑话我落伍,然后我们可以告诉自己,不是我不努力,而是实在身不由己。
自由的艰难,是存在主义的一大核心问题,如果你体验过这种自由的焦虑,那么恭喜你,你已经在研究存在主义,你已经是一位存在主义者了。
▍存在主义是什么
笼统来说,存在主义是当代西方哲学的一个流派,诞生于第一次世界大战之后,但这个思想具体指着什么,一些讲存在主义的书,根本都懒得回答这个问题,因为它实在不好定义。几位主要的思想家之间本身就存在着巨大的分歧,管你怎么说,都注定会歪曲或是排除了某人。
不过,在未读刚刚推出的《存在主义咖啡馆》一书中,英国著名作家萨拉·贝克韦尔,还是试着概括了一下什么是存在主义。下面这段话,或许乍看起来会让你感到一头雾水,但是多读几遍,相信你会发现它与你的生活有多么密切相关:
--存在主义者关心的是个人(individual),是具体的人类存在(humanexistence)。
--他们认为,人类存在不同于其他事物的存在(being)类型。其他实体是什么就是什么,但作为人,我在每一刻,都可以选择我想让自己成为的样子。我是自由的--
--因此,我对我所做的每件事,都负有责任,这一令人眩晕的事实会导致
--一种焦虑,而这种焦虑与人类存在本身密不可分。
--但另一方面,我只有在境遇(situations)中才是自由的,这个境遇包括了我的生理和心理因素,也包括我被抛入的世界中那些物质、历史和社会变量。
--尽管存在各种限制,我总是想要更多:我热忱地参与着各种个人计划(projects)。
--因而,人类存在是模糊的:既被局限在边界之内,同时又超越了物质世界,令人兴奋。
--一位从现象学角度来看待这一境况的存在主义者,不会提出简单的处理原则,而会专注于描述生活经验本身的样子。
--通过充分地描述经验,他或她希望能理解这种存在,唤醒我们去过更真实的生活。
你或许会问,知道了什么是存在主义,就能解决我的焦虑吗?当然不行,但是知道了存在主义是什么,你就可以接着问下了一个问题了。
▍我(们)究竟为什么要继续活着
在《存在主义是一种人道主义》(L'existentialisme est un humanisme)中,萨特曾讲过这么一个故事:
纳粹占领期间的一天,以前的一个学生来找他指点迷津。1940年,也就是法国仍然在抵抗纳粹时,这个年轻人的哥哥在战斗中遇难了;之后,他父亲叛国投敌,还抛弃了妻子。于是,年轻人成了母亲唯一的陪伴与支撑。但他真正想做的,是偷偷越过边境线,经西班牙去往英格兰,加入流亡中的自由法国军队,反抗纳粹。可问题是,在获取食物都甚为艰难之时,这样做会把他母亲置于无依无靠的危险境地,也可能会让德国人找她的麻烦。那么,他应该做对他母亲来说正确的事,让她独享明显的益处,还是应该冒险去参加战斗,做对大多数人有益的事?
如果你是这个学生,会怎么做?中国有句古话叫忠孝不能两全,这个学生在面临这样的抉择时,心中可能会有两种对立的声音在争吵:比如,我必须留下,我必须要走,我必须做勇敢的事,我必须当个好儿子,我想行动,但我害怕,我不想死,我不得不离开。我会成为一个比爸爸更棒的人!我真的爱我的国家吗?难道我是装的?……
对此,萨特的回答是:"你是自由的人,那就去选择吧--也就是说,去创造(invent)。"在这个世界上,没有天赐的奇迹,他说,没有哪个古老的权威能够解除你身负的自由重担。你尽可以小心翼翼地去权衡各种道德与实际的考虑,但说到底,你都得冒险一试,去做点儿什么,而这个什么是什么,由你决定。
你或许又会问,这解决了问题了吗?如果我是这个学生,我还是会焦虑啊。是的,这就是萨特要告诉你,这就是自由的代价,你要想活得自由,要想有做选择的权利,就必然承受所之而来的焦虑。
或许我们在日常生活中,不会面对像这个学生这么极端,但我们都跟他一样自由。他要告诉我们的是,也许你认为自己受着道德规范的指引,或者以特定的方式行事,乃是源于你的心理状态或过往经历,或是因为你周围发生的那些事。这些因素确实会有一定影响,但把它们全加在一起,也仅仅相当于你必须要做出行动的那个"境遇"。而就算这种境遇难以忍受--也许你正面临处决,或是被囚禁在盖世太保的监狱里,或是即将坠落悬崖--你也仍然可以自由地在心中和行动上决定如何去看待它。从你现在所处的地方开始,你进行选择。而在选择中,你便选择了你将会成为什么样的人。
逃避焦虑是没有用的,只要你继续活着,只要你继续做出选择,你就会继续焦虑下去,你该做的,是直面这种焦虑,你应当做出选择,就仿佛代表全人类一样,担起人类如何行事的全部责任重担,如果你为了逃避责任,便自欺欺人地认为自己是环境或者什么糟糕建议的受害者,那你便没有达到人类生命的要求,而是选择了一种虚假的存在,脱离了你自己的"真实性"。
一句话,你继续活着,是为了获得真实与自由。
——以上内容,综合整理自《存在主义咖啡馆》[英] 莎拉·贝克韦尔 / 沈敏一 / 北京联合出版公司 / 201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