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政法大学教授：躺平没关系，但可以再站起来

作者简介：何兵，男，1964年生于安徽巢湖。中国政法大学法学院副院长、教授、博士生导师，行政法学研究所所长。

“同学们，你们将来一定会受到伤害。轻微伤，挺挺就过去了。挺不过去就躺平。你要爱惜你自己。躺平没关系，但可以再站起来。健全的人格，我觉得不应该像钢铁或磐石，而应该像芦苇。风来了，我们弯弯腰；风过了，我们站起来。”
尊敬的周峰书记、祝家贵校长、各位老师、同学们：
大家好。大学生的毕业典礼，在世界各国，都是极为隆重的仪式。我被邀请参加大家的毕业典礼并致词，个人倍感荣幸。感谢周峰书记和祝家贵校长。

我从此地毕业，转眼38年。当年毛主席回韶山曾作词云：“三十八年过去，弹指一挥间。”于我而言，少年豪气在云天，归来华发与苍颜。我对人生有无限的感悟和感慨，但因时间所限，和诸君说几句心里话：

▍躺平以后站起来
我高中是巢湖一中，是省重点中学，在巢湖乃至安徽省都富有美名。我们一中的同学挂着校徽走在街上，二中的同学遇见，都要绕着走。当然，这是夸张。我高考的分数超出全国重点几十分，因巢湖三康医院的护士将身高168写成148，我到了巢湖学院，当年的巢湖师专。内心很痛苦，毕竟当年我才十七岁。更郁闷的是，班里51个同学，全是男生，一个女生都没有。哪怕有半个也行。
我在巢湖学院读书期间，成绩并不好。经常晚自习时，内心难受，书本一放，就到树林间散步。周末，我经常到后山的一堆乱石间躺着，让冬天的太阳温暖我冰凉的内心。我今天成就有限，否则学校可以在我当年躺平的地方立个牌牌：何兵教授躺平处。


听说同学们很努力，今年有间寝室5人全部考上研究生。年轻人努力是应当的。但年轻人受到伤害，选择躺平，也是应该的。我在巢湖学院的两年，其实是躺平的两年。记得热力学这门课考完后，自已感觉可能及格不了，我找到了朱仁义老师。朱老师看看卷后，说及格有点困难。我说，朱老师，你看这题虽然答案结果不对，但前面论述过程还是对的。朱老师说，嗯，这题可以给几分。又说，朱老师，这题是审题不严，但你看我对这方面的知识，是充分了解的。朱老师说，嗯，也可给几分。因为朱老师的不讲原则，我及格了。我今天取得丝微成就，要谢朱老师不灭之恩。我生病的时候，苏传娥老师做好鸡蛋面条，亲自送到我宿舍。我至今感恩于心。吴家宽老师是教我们无线电的，他留的毕业作业，是给一堆零件，让装台广播。我鼓捣了半天，广播楞是没响。我觉得，这既不是我的原因，也不是吴老师的原因，应该是，零件是假的。为消解心中的痛苦和迷茫，我背了许多诗词，读了许多文学的书。读这些书，当年与功课无关，完全是躺平，但如今看来，于我的职业不无裨益。
同学们，你们将来一定会受到伤害。轻微伤，挺挺就过去了。挺不过去就躺平。你要爱惜你自己。
躺平没关系，但可以再站起来。健全的人格，我觉得不应该像钢铁或磐石，而应该像芦苇。风来了，我们弯弯腰；风过了，我们站起来。
▍自知者明，自胜者强
这是《道德经》里的话。“自知者明”意思是，要知道我们适合干什么，不适合干什么？什么是我真心喜欢的，什么是他们认为我必须喜欢的？希腊阿波罗神殿上刻着7句名言，其中流传最广的是苏格拉底的“认识你自己”。

我曾在肥东团县委工作，之后离职做律师。我喜欢读书，而美好的生活又需要钱。读书又能挣点钱的职业，当时只有律师了。读书是我的强项，应酬是我的弱项。

八八年，我花了三个月时间自学，考取了律师资格，合肥一千多考生第二名。过两年，又考取了北大研究生。考研过后，家人问我怎么样？我说，我努力到了极致。如果考不上，永远也考不上了，我到了极限。
自胜者强。考律师和考研，确实耗尽了我的心力。到北大读研期间，同学们之间盛行一句口头禅“没劲”，我们自命为“没劲症”。据现代心理学家说，这就是抑郁症。当年北大不要求发论文，不要求做课题，上课老师不点名。我除了上课以外，看了大量的闲书。性质上属于半躺平。


▍鼓励奋斗，拥抱平凡
人生从来就不是设计出来的，大家不要害怕。在巢湖学院，我对未来有过无数设想，但从没想到一个学物理的，会去中国政法大学当教授，更没有想到今天以法学教授而不是物理教授的身份，回校与大家交流。
青春不畏惧，暮年不后悔。青年人身上往往有一股虎气，初生牛犊不怕虎。我考律师、考北大，确实拼上去了，虎了一把。但人生处处是博弈，俗话就是赌博。我们要愿赌服输，学会拥抱平凡。我们的社会存在偏见，将最美的赞歌献给有钱的、有权的、有名的，将平凡的人生看成庸俗的人生。其实，大多数人包括我自己，都是平凡的人。我走在北京大街上，谁认识呢？我巢湖师专的同学中，大多数人在教育岗位上工作一辈子，取得一定成就。他们的生活也很幸福。我用的词是“拥抱平凡”，而不是“接受平凡”。曾经有领导找我，让我到更重要的岗位工作。我谢绝了。我要躺平。一个健康的社会，应该鼓励年轻人奋斗，但如果他不愿意奋斗，或者他奋斗了，没有做出心仪成绩，我们应该同样拥抱他、欣赏他。顶起这个世界的，并不只是任正非、马云，同时还有千千万万的“的哥”和千千万万的“骑手”。当我们有这样的价值观以后，我们就知道，打车时，上车道一声“辛苦”，下车说一声“谢谢”。
大家即将踏上新的征程，同学们，辛苦了，老师们，谢谢了。临别之际，赋诗一首，给诸君壮行：
回巢湖学院
汤山峰高泉水暖，巢湖波阔水含山。清溪煮茶与师话，故园三十八年前。当年伤心高卧处，一样花儿与少年。初生牛犊胆莫怯，躺平之后更向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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