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战后的德国,曾流传过这样一个笑话:在一名纳粹成员身上,聪明、诚实、相信法西斯主义,这三者不可能同时为真。
这个“不可能三角”,在知识市场同样存在:很少有作品,能同时做到深刻、精彩、真实,即“写作技艺的不可能三角”。事实上,历史上确有很多认知高远、思想深刻的巨匠,因拙于文字表达,其皇皇巨著被后世读者束之高阁。
结果,这些知识随着时间的流逝,成为了“化石”,甚至被永远遗失。如果说有一位历史学家,他所写作品能同时做到“深刻”、“真实”、“有趣”,那么一定非两届普利策奖得主,被誉为“非虚构写作第一人”“当代修昔底德”的巴巴拉·塔奇曼了。
巴巴拉·塔奇曼素以“作为艺术家的历史作家”闻名,因为她不仅坚持治史的准确和客观,而且致力于给读者最好的阅读体验。
一个出色的作家,除了知识、见识和经历以外,还需要有非凡的驾驭语言的能力,作为他发声的工具。
正因为如此,她的《八月炮火》发表不到一年就销出七八万册,深受读者追捧。她在书中写霞飞、写威尔逊、写威廉二世。这些人,每一个都被她写得仿佛又活了一遍似的:霞飞将军“模样活像个圣诞老人,叫人一见便有慈祥朴直之感;炸药的发明者诺贝尔“既是尖酸刻薄的空想家,又悲观认命,腼腆忧郁,几乎足不出户,43岁就过着隐士的生活。”
左拉的形象,她引用福楼拜的评语简直太过精当了——“一个腿脚脏兮兮的巨人仍是巨人”。巴巴拉·塔奇曼有一种魔力,她总是能够一针见血地抓住人物的主要特征:“法国激进的民族主义者德鲁莱德腿长鼻子长,酷似堂·吉诃德;罗曼·罗兰很容易激动,被德雷福斯事件惊得不停啁啾;辩论高手阿瑟·贝尔福,常常因为让人辨别不清他的真实立场,而成为一个冷漠孤僻的谜团。”
塔奇曼不单有卓越的文学修辞技巧,他的修辞更是建立在真实、准确的历史基础上。
“历史需要准确,用词不慎会出现作者本无此意,而读者深会其意的差错……文字是极具诱惑的危险东西,要谨慎使用。”
她所写出的每一个单词,都是真实的历史。但由于她的书太过精彩,以至于人们时常质疑——这些令人迷醉的画面感和戏剧性,是不是巴巴拉为了“让历史更动人”而捏造出来的?对此,塔奇曼斩钉截铁地说:“我从不捏造任何东西,包括天气。”史观正确、尊重史实的研究者有很多,但只有少数人具备学者的担当和能力——花费双倍的时间研究、筛选史料。塔奇曼非常鄙视公共领域的“论文式写作”——堆砌事实、事无巨细,看似“学识渊博、立场客观”,但事实上,读者根本无法理解那么多名词。
这样掉书袋是一种极不负责的偷懒——把功课都扔给了读者。她的书信息量巨大,但从不堆砌名词。面对浩如烟海的研究资料,她“从泥沙中淘出金矿,然后精炼提纯”。她把自己的写作比喻成“放大地图的尺寸”——要忠实于“原图”,更要有所取舍。为了凸显与主题关联度最高、长时段看最重要的史实,她甚至必须忍痛割舍一些最精彩的叙述。例如在《史迪威与美国在中国的经验》一书中,“亨利·华莱士访华会见蒋介石”的情节,被塔奇曼一笔带过。为此,她甚至舍弃了一句精彩评语:“为了理想,亨利可以砍下自己的右手,以及你的右手。”原因在于,随着对这一支线情节的展开,叙述它的文字数量突然猛涨。“于是我立即有种不妙的感觉,一定有什么地方不对”——直到有一天有人问塔奇曼,这件事究竟有多重要?“我听见内心的回答是:它一点儿也不重要,它真的对事情没有任何影响。”(塔奇曼《历史的技艺:塔奇曼论历史》)。
换作别的作家,多半无法舍弃已经写就的精彩故事——他们总是被旁门和枝节所吸引,但写作的艺术——对艺术家的试炼——就在于,是否能够忍痛割爱,直奔主题。
美国历史学家、普利策奖获得者罗伯特·马西在《八月炮火》的序言中写道:“塔奇曼那年夏天为了一段文字,反复推敲了八个小时。后来那段文字成为她所有著作中最出名的经典佳句,这就是《八月炮火》的开场白:
1910年5月的一个上午,英国国王爱德华七世出殡,骑着马在队伍中前进的有九个帝王,多么宏伟的一个场面!穿着丧服,肃穆伫候的人群,都不禁惊叹不已。这些君主,服色斑斓,嫣红姹紫,宝蓝翠绿,三骑下排联辔出了重重宫门,在阳光照耀下,羽翎头盔,金丝衣镶,绯色绶带,嵌着珠宝的勋章闪闪发光……写作和商业最相似的地方在于:一旦有人开创了一个成功的新品类,就会被无数聪明的人模仿。下面是三位著名作家代表作的开场白,像极了对《八月炮火》开场白的仿写:•932年那个山穷水尽的夏天,华盛顿哥伦比亚特区活像一座深陷敌围的欧洲小国京城……•公元1587年,在中国为明万历十五年,论干支则为丁亥,属猪。当日四海升平,全年并无大事可叙……•无数黑骑在远处来回驰骋。远处长河之上,一轮浑圆的血色落日;孤城城中,狼烟正直直刺向昏黄的天空。天宝三载,元月十四日,巳正。长安,长安县,西市。春寒料峭,阳光灿然。此时的长安城上空万里无云,今日应该是个好天气。以上这三部作品分别是曼彻斯特的《光荣与梦想》、黄仁宇的《万历十五年》、马伯庸的《长安十二时辰》。充满魔力与洞见的文字,在塔奇曼的作品中,可以随手拈来:•1914年的某种气氛,让感受到它的人为人类的命运颤抖。•使之高于普通的繁芜琐碎,这是伟大的悲剧必需的元素。1914年的8月,有一种东西在逼近,不可逃避,无所不包,笼罩着每一个人。完美的计划和易犯错的人之间的可怕矛盾直让人颤栗……•你无法从恶中分离出善,智慧、勇气、善良也和无赖、贪婪和愚蠢相伴;英勇无畏和坚忍不拔也和虚荣、残暴、腐败同生同灭。•生活在20世纪的人类不值得羡慕。他们以前相信自己是神的造物。现在他们失去了骄傲,开始思索自己最近的斑斑劣迹和眼前的重重困境。他们再也不能如赞美诗诗人那样尊称自己为“仅次于天使之人”。塔奇曼在“非虚构文学”领域的开拓行为,甚至反过来影响到了虚构文学。被称为“鬼才”的马伯庸说,“塔奇曼就是非虚构写作的神仙。”
电影《霸王别姬》和《活着》的编剧芦苇,曾多次表示,对他影响最大的,就是塔奇曼,没有之一。
塔奇曼的书,对书评人来说是一种考验:书评人得克服一读再读的诱惑,设法形成自己的看法。如果你在她的书中看到一个有趣的人物或事件,想自己也写一版,你最终会发现,塔奇曼已经写得无可挑剔,简直面面俱到,毫无置喙的角度。假如你放弃了“由点入面”的计划,企图先宏观后具体,可你面对的是一个用巨量细节组合起来的架构,巨细靡遗,井井有条,不仅使简赅的评述显得力有不逮,即使能说的“面”上的话,也已被她自己在书中滴水不漏地说过一遍了。书评人往往吹毛求疵,面对塔奇曼,他们只能缴械投降。在《骄傲之塔》里,塔奇曼的词句让人无可挑剔:“法国纵身跳入历史上最大的骚乱之一”、在维也纳眼里,柏林是一个“没有教养的暴发户”、西班牙是“国家中的亡命之徒,看待生命有一种悲剧感……它的国家运动不是游戏,而是一场血流成河的危险游戏。”国家、城市、民族都被人格化了,但措辞、界定都十分准确,绝无“中国人民都愤怒了”之类辞令的虚浮轻躁。充填细节和恰当表述,两者无一可偏废。对于巴巴拉·塔奇曼的作品,书评人想要吹毛求疵而不得,只能又恨又爱。作为一个保守主义历史学家,芭芭拉塔奇曼从未停止和那些高估人类理性能力的人进行战斗。20世纪初的欧洲大陆,史学界坚持论从史出,主张“史学便是史料学”。思想界流行的逻辑实证主义,让史学研究变成了一种科学研究,史学界一度认为,历史的客观性和自然科学的客观性一样不容置疑。然而心理学实验却表明,根本不存在什么绝对客观的观察,包括科学实验本身,实证主义土崩瓦解,历史的客观性成为历史哲学一个永恒的难题。塔奇曼经历了实证主义兴起、鼎盛又衰落,她对历史的看法吸收了社会科学和人类学的营养,提倡史从论出。塔奇曼认为,人类不能从历史教训中受益,因为预判干扰了他们从信息中得出结论,历史常会任性地偏离它的教训指向的方向。因为人类是历史最终的研究对象,而充满了无数的未知变量,不可以用科学的方式去衡量,不可以系统地编排归纳。
这和历史建构主义硬生生把历史塞进一个系统的做法,大相径庭。她眼里合格的历史学家,要诚实地让他的“数据”自己开口说话,而不是把数据关在事先准备好的盒子里。对历史的阐释看起来天衣无缝,可能是有史以来最为可信的教条。激进主义思想家选取的事实是正确的,思路是缜密和深刻的。他什么都是正确的,除了结论......历史看也没看马哲一眼,以它自己神秘的逻辑,走了一条自己的路。有历史学家认为,研究历史需要“有序的大思维”,对此,塔奇曼批判道:我看到那个教授爬上拖拉机,拖在后面的“有序的大思维”就在耕犁历史的坑坑包包,直到土地平整、干净、有序——换句话说,被放进了某种系统。
对于史学界来说,巴巴拉·塔奇曼堪称一个掀翻了桌子的人。很多历史作品为了表达价值立场,存在断章取义、以立场筛选史实、甚至蓄意捏造,以想象、推理代替史实的现象。巴巴拉·塔奇曼身体力行地反对史学界的“价值先行”,并且将高超的文学技巧运用于历史写作,以一己之力拔高了历史写作的门槛,甚至创造了一个全新的写作品类 ——“非虚构写作”。曼彻斯特、黄仁宇、马伯庸等知名作家看了她的书,纷纷将她视作自己写作上的导师,加以模仿学习。巴巴拉·塔奇曼因其卓越的写作与史学成就,更是被称为“当代的修昔底德”。中美破冰之旅时,尼克松还将塔奇曼的书赠送给中国时任领导人。作为政治家外交活动的国礼,她的书,当然也是我们馈赠亲友的上上之选。因为它不只是一套经典,更是一个关于智慧、审美、品质、品位的符号。但遗憾的是,塔奇曼的作品在中国被长期被忽视。她的部分作品引入国内后,曾一度绝版。
为此,先知书店诚挚推荐《史迪威与美国在中国的经验》《骄傲之塔:战前世界的肖像》等六部作品,并与近两年出版/再版的《圣经与利剑》《八月炮火》组成“塔奇曼作品集”,一共八卷九册,是迄今简体中文世界最全版。感兴趣的书友可识别下图二维码,一键收藏,或在规格中选购最感兴趣的塔奇曼作品。来源 | 文章汇编自网络。感谢原作者。如有侵权,请联系我们删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