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心(1927年2月14日—2011年12月21日)
活下去苦啊,我选难的
文:罗屿 编:先知书店
虽然当下许多人热衷谈论“木心”,但其实除了《从前慢》之外,许多人对他并无太多了解。
经历几多人事浮沉,木心始终未曾悖逆自己、悖逆文学。他是我们这个时代的贵族与最后的大雅,身处历史洪流之中,他不随波逐流,内心始终有一方田园,不被时世同化。上世纪90年代初,5月的一个傍晚,木心穿行在自己居住的纽约皇后区杰克逊高地,作为老师,他正赶去为一众旅美的中国艺术家讲授世界文学史。那天太阳极好,木心的心情应当也不错,因为他进门便发了一声感慨:“一路走来,觉得什么都可原谅,但不知原谅什么。”只是无论在何种磨难之中,乌镇望族之后木心一生都保持着自己的生活态度和精神标准,拒斥流俗,不肯被时世同化。就像10岁那年,在已经沦陷的乌镇,木心和其他孩子唯一能做出的抵抗行动,就是不上日本宪兵队控制的学校。他家里为此聘了两位教师,凡亲戚世交的适龄子弟都来上课。
少年时的木心,几乎整日沉浸在文学之中:他到远亲茅盾家里如饥似渴地读书,自称得了“文学胃炎症”;他在家庭聚会上口出狂言——“写诗么,至少要像杜甫那样才好说写诗”;他借口养病,独上莫干山,雇人挑了两大箱书,一个人住在家族废弃的大房子中,白昼一窗天光,入夜燃白礼氏矿烛一支,所有时光都用来读书、写文章。19岁时,木心离开家乡,先到了杭州读艺专,后去上海读美专。1947年,一身反骨的他,走上街头参与反内战学生运动,白天闹革命,演讲、发传单,晚上点上一支蜡烛弹肖邦。木心参与学生运动的结果,是被当时的上海市长下令开除学籍,后被国民党通缉,不得不避走台湾,直到四十年代末才重回大陆。可以想见,这个为文学艺术而生的人,在那十年间会多么地不合时宜。据说运动开始前,木心还整日与好友李梦熊畅谈叶芝、艾略特、斯宾格勒、普鲁斯特、阿赫玛托娃。运动开始后,他不能接受陈伯达在一次大会上嘲笑海涅,愤然发声,因而被批斗。被捕入狱后,别人想见他落魄的样子,他偏用写“坦白书”的纸笔写出了洋洋65万言的《狱中笔记》,用手绘钢琴的黑白琴键无声地弹奏莫扎特与巴赫,如他自己所说:“我白天是奴隶,晚上是王子。”那时的木心从没有想过一死了之。在他看来,以死殉道易,以不死殉道难。“活下去苦啊,我选难的……小时候,家里几代传下来的,是一种精致的生活,后来那么苦,你看曹雪芹笔下的史湘云,后来要饭了,贾宝玉,敲更了。真正的贵族是不怕苦不怕累的,一个意大利作家写过,贵族到没落的时候愈加显得贵。”
出狱后木心被判在上海一家工厂劳改,1977年至1979年再次被软禁。1982年,他旅居美国,之后的一段时间,默默著述、绘画,作品逐渐被异国接纳。但于故乡,他的名字却少人知晓,直到他被一众旅美的中国艺术家“发现”。在为这些远渡重洋到纽约学习的艺术家开讲文学课前,木心曾惊呼:“原来你们什么都不懂。”1989年1月15日,在画家高小华的寓所内,木心开始了他的第一节文学课。那天,他穿深灰色西服,皮鞋擦得很亮,笑盈盈坐在靠墙的沙发上。见过木心的人都知道他是个潇洒、讲究的人,无论外出或在家中待客都会打扮得一丝不苟。他自己裁剪、制作衬衫和大衣,设计皮鞋,还曾亲手把一条灯芯绒直筒裤改成马裤搭配马靴。他烧得一手好菜,懂得四季进补。
曾有人说,最喜欢看木心不慌不忙按照一道道工序做菜的样子,“根本无法效仿,因为渗透人格”。
在《木心谈木心》一书中,还提到了他面对来访者时的态度,比如听到那些不愿回答或愚蠢的问题时,木心一再说回答时“可以刺他,骂他,但是要给面子,要忠厚”,话语间一副老牌绅士派头。木心的文学课最初打算教授一年,不想一路讲来,不觉五年光阴过隙,他也从古希腊神话、新旧约、诗经、楚辞,一路讲到二十世纪文学,他称这是一场“文学的远征”。“风雪夜,听我说书者五六人,阴雨,七八人,风和日丽,十人,我读,众人听,都高兴,别无他想。”
1994年,连续五年的文学课终于要结束了,结业派对被安排在女钢琴家孙韵寓所。应木心所嘱,学生们穿了正装,分别与他合影。他自己则如五年前宣布开课时那样,矜矜浅笑,安静地坐着。他发言的开头,引瓦莱里的诗:
在美国生活期间,木心除了与这些学生见面,大多时间避人避世,只与文学为伴。因为他“眼睁睁看了许多人跌下去——就是不肯牺牲世俗的虚荣心和生活的实利心。既虚荣入骨,又实利成癖,算盘打得太精:高雅、低俗两不误,艺术、人生双丰收。生活没有这么便宜的”。他本人秉持的原则是:“我养我浩然之气,这股气要用在艺术上,不可败泄在生活、人际关系上。” 木心的文学成就和文学见解见仁见智,但每个人都可以从文字中读出他的孤峭。作家朱也旷在谈到木心被外界赋予“圣徒”形象时说:“使他超越他人而成为圣徒的,既不是他的禀赋,也不是他的学识,甚至也不是他在逆境中的表现,而是他的心灵,一颗雅尚高洁、向死而生的心灵。”若木心在世,未见得会欣赏“圣徒”“高人”一类盛誉,他并非文学之神,但经历几多人事浮沉,他始终未曾悖逆自己、悖逆文学,他是我们这个时代的贵族与最后的大雅。任凭历史的洪流冲刷,真正的贵族不会随波逐流,他们只向内心求生活。2006年,木心回故乡乌镇定居。回乡第五年,木心去世。在他留下的手稿中有一副对仗工整的遗联,宛如他对自己最后岁月的诠释:“此心有一泛泛浮名所喜私愿已了,彼岸无双草草逸笔犹叹壮志未酬。”
一句话概括,他可能是我们时代唯一一位,完整衔接古典汉语传统与现代思维的文学作者。因此,他的书既是写给我们的上一代,也留给我们的下一代。木心先生有很深的国学与西学根底,正因此,阿城说:阅读木心先生是要有“知识准备”的。而木心叙事的笔触,完全是民国年代风格,老派汉字味儿。梁文道说:这也是大陆某些文学家跟木心保持距离的原因。你假装从来没有人质问你为什么这样写作,你这样用字对不对,你就可以继续写你的东西。假如你已经写了一半,忽然有这么一位老人问你,你假装听不见。木心是把读者看得很高的作家。他反复强调自己写东西时,认为读者是有见识的,他用什么文字读者都能看懂,他谈什么观点读者都能明白。当他把读者看得很高时,他就能不流俗。 他要求自己每一篇文章都要有见识,这也是他的作品被美国人欣赏的原因。除此以外,木心的文字还有两个至高点,他的审美天赋深入骨髓了,而他的文字以生命本身的体悟见长。作家陈村第一次读到木心,震惊了:“我这辈子读过无数中文,结识许多作家。毫不夸张地说,木心先生的文章,在我见到的活着的中文作家中,最是优美、深刻、广博。企图中文写作的人,早点读到木心,会对自己有个度量。因为,木心是中文写作的标杆。”梁文道:居然世界上还有这样的作家,文章写得这么好,怎么过去大家没注意到?李银河:一字一句地读,全都是中肯的见解,全都是肺腑之言。阅读时竟暗暗滋生一个愿望,愿他的书永远读不完。长按下图,识别图中的二维码,即可购买收藏木心作品集:《木心遗稿》+《木心全集》布面精装新版(16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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