该模型中呈现了七组和文化遗产旅游真实性有较高关联度的利益相关者,并且按照他们和“遗产本体”的关联程度划分为三个圈层:内核圈层(遗产本体)、中间圈层(遗产所有者、社区成员、游客)、外部圈层(政府机构、专家学者、民间组织、旅游企业)。“遗产本体”是以物质形态存在的各种文化遗产存在,包括移动和不可移动文化遗产(物质要素),非遗涉及的物件(工具)、环境(空间),以及与这些文化遗产相关的历史、文化、艺术、科学、社会等客观信息。遗产本体存在客观真实性,但是客观真实性无法独立对人对社会产生意义,需要七组利益相关者的参与行动才能表达出文化遗产旅游的意义。因此,七组利益相关者都和“遗产本体”的客观真实性产生了不同程度的互动关系,并且在互动中产生了建构(主义)真实性。七组利益相关者不是同等地对“遗产本体”进行真实性的构建,他们的角色有所区别。根据思辨遗产研究视角,遗产所有者、社区成员和游客是和文化遗产价值构建关系最为密切的群体,他们是文化遗产保护与利用最终的受益者,因此这三类利益相关者处于中间圈层,是文化遗产旅游真实性构建的核心人群。尤其“遗产所有者”不仅和物质遗产有密切关系,更是非遗的直接传承和创造者。在文旅融合前的文化遗产和旅游体制中,“政府机构”“专家学者”是权威化遗产话语的代表,“旅游企业”是文化遗产资源利用的主导力量,他们都是传统体制中真实性概念的强势界定者。但是在文旅融合的新背景下,他们应该转变角色,和“民间组织”一道成为文化遗产保护和利用的助推者和服务者,指导和辅助中间圈层的三组核心利益相关者去构建他们的真实性认知,因此,这四组利益相关者被放置到了外部圈层。文化遗产旅游真实性直接涉及四种真实性理论视角:主观真实性、建构真实性、存在主义真实性、客观真实性。“遗产本体”所包括的是文化遗产旅游得以开展的物质形态文化遗产,这是文化遗产保护和旅游观光的基本对象,这类物质形态存在某种形式的客观真实性。在文化遗产旅游开展过程中,每一组利益相关者都会依据他们的主观真实性在与“遗产本体”之间构建真实性。对于每一组利益相关者而言,他们都有自己的话语权力和知识背景,因此他们对于文化遗产真实性的描述都不可能存在绝对“客观性”,而是基于自身,面向“遗产本体”,透过主观视角进行真实性构建。根据主观真实性的定义[4],利益相关者通过主观真实性实现自己(或者群体)在文化遗产保护、利用和传承中的主观价值。本文中这些价值诉求可以简要归纳为每类利益相关者下方示意的要素(图3)。与此同时,游客群体的主观真实性可以用存在主义真实性近似代替,以便更好地与既有游客研究理论相结合。如图3所示,每一组利益相关者都基于自身主观真实性所表达的价值诉求在自身和“遗产本体”间进行真实性构建。一方面,“遗产本体”的客观真实性会影响不同利益相关者构建自己的主观真实性认知[21,31],另一方面,利益相关者所感知到的主观真实性会超出客观真实性的局限[16,31],因此,每一组利益相关者和“遗产本体”之间的建构真实性是双向互动关系。另外,概念模型中三个圈层划分表示了不同的话语权力关系。中间圈层是文化遗产旅游真实性概念需要重点关注的核心利益相关者。同时,外部圈层的真实性会较大程度影响到中间圈层的真实性,反之影响较小,但是两个圈层之间同样显示出双向互动的真实性构建关系。需要指出的是,同一圈层内部不同利益相关者之间同样存在真实性的互动关系,例如游客和遗产社区之间形成的“主客真实性”[21],政府和专家学者之间形成的“政府-学者共生网络”[32]等。本文真实性互动的概念模型揭示了中国文化遗产旅游中各种真实性视角和理论的相关关系,在文旅融合背景下具有重要的实践和理论意义。概念模型基于思辨遗产研究视角,强调了“人”在文旅融合背景下文化遗产旅游发展中的重要作用,将核心利益相关者(中间圈层的遗产所有者和遗产受众)的精神文化需求放到重要位置,尤其是他们的“幸福感”“获得感”“认同感”等主观价值,这是符合新时代中国旅游和文化产业、文化事业发展宗旨的。真实性互动模型避免了传统文化遗产事业中重视遗产本体保护的弊端,摆脱了传统旅游产业中重视游客和旅游企业需求的弊端,将涉及文化遗产旅游的七组利益相关者重新排序,彰显了遗产所有者和遗产受众应有的文化权利,强调了遗产管理和经营机构的监管角色和服务意识。真实性互动概念模型的提出有利于构建新时代背景下中国文化和旅游多元共治的利益相关者格局,打破传统体制下文化遗产的保护者(供给侧)和利用者(需求侧)的二元对立。文旅融合和中国文化遗产事业近年来的改革是相辅相成的,一个特点就是针对文化产品与服务的供给侧进行改革,以便满足需求侧的新情况,即人民群众日益增长的对美好精神文化生活的多样化需求。传统的文化遗产管理体制是计划经济时代下发展起来的以“遗产本体”为主的管理方式,追求客观真实性保护[33]。而在新时代,随着文旅融合和文化事业体制的改革,除了政府机构之外的六类利益相关者都将成为多元文化遗产治理的主体,构成文化遗产多元共治的“利益共同体”[34]。随着中国文化治理结构改革的推进,文化遗产保护与利用的管理者不再只是政府官方机构或旅游企业,多元利益参与者也成为遗产价值的构建者、传承者和创造者,进而成为文化治理参与者。因此,文化遗产受众不仅仅属于文化遗产旅游的需求侧群体,同时也可以成为供给侧群体,尤其是和文化遗产有密切联系的遗产持有者,例如遗产地的社区成员、文物艺术品藏家、非遗传承人等。因此,对于文化遗产旅游真实性的理解,不应该只是从传统意义下的遗产本体管理者(即政府官方机构和旅游开发商等)的角度来定义,而更应吸纳其他群体的意见,把他们的真实性感知融入文化遗产旅游的管理中。从这个视角来理解,真实性互动的概念模型能够在多元共治的利益共同体之间,在供给侧和需求侧之间倡导建立一种对话机制。五、结语真实性是一个复杂的概念集合。真实性不仅存在于文化遗产领域,也存在于旅游领域,并且在两个领域中都是一个复杂且具有争议性的概念。相比较而言,旅游中的真实性是一个理论探讨活跃的领域,而文化遗产领域中的真实性概念却面临权威化遗产话语和中国既有文化遗产管理体制的制约,理论进展滞后。随着文化遗产旅游的深入和文旅融合的开展,两个领域中的真实性概念逐渐从分离转向互动,而这种互动关系需要在理论上进行梳理。本文梳理了国内外文化遗产、旅游、文化遗产旅游研究中对于真实性概念的最新理论进展,从思辨遗产研究视角分析了中国文化遗产领域中真实性概念的弊端,提出应该重视遗产受众对文化遗产的利用,将文化遗产旅游中遗产受众参与旅游所产生的价值和意义纳入文化遗产的价值体系,从而打破传统文化遗产及其真实性定义对于“遗产本体”的物质性、静态性、过去性的执念,认识到人在这种互动实践中所发挥的主观能动性和体验与情感。本文采用“以人为本”的思辨遗产研究视角,基于“主观真实性”的理论,揭示了七类文化遗产旅游真实性利益相关者的真实性视角和价值元素,并结合建构真实性、存在主义真实性、客观真实性理论,梳理出了真实性互动的概念模型。提出真实性互动的概念模型是为了揭示与协调不同利益相关者与不同真实性理论的关系。本概念模型既关注对客观的旅游吸引物(例如文化遗产本体)的保护,又重视主观的人(所有参与文化遗产保护与利用的群体)的主观能动性、体验和情感;既关注文化遗产旅游供给侧的价值认定与管理,又重视需求侧的价值创造和反馈协商;既考虑了文化遗产保护对于客观真实性的重视,又考虑了文化遗产旅游对于主观视角真实性的偏重;同时更强调构建多元文化遗产治理体系和不同利益相关者之间的协商对话机制。在国家文旅融合和文化治理的新时代背景下,揭示不同真实性视角理论的互动关系有利于从理论和政策上将不同利益相关者的关系协调好,一方面满足人民群众不断增长的精神文化需求,另一方面促进中国文化遗产旅游的多元共治和文化治理结构完善。本文的真实性互动只是一个宏观的概念模型,还需要在不同类型的文化遗产旅游的实践中不断细化和修正,这不仅对于文化遗产保护和利用的理论构建有积极意义,更能指导在新时代背景下更好地开展文旅融合的实际工作。注释:①文化遗产的完整性(整体性)概念同样重要,但是不在本文探讨之列。②《中国文物古迹保护准则》(2015年版)全文见http://www.icomoschina.org.cn/uploads/download/20150422100909_download.pdf。③非遗的整体性是中国非遗话语体系中的重要概念之一,但不在本文探讨之列。④本文仅列出在国际学界较早提出该理论概念的代表性作者,而非全部作者。⑤严格来说,国内外关于文化遗产真实性的“功能”有多种认识,认为真实性是遗产的一种“状态”只是其中一种认识,还有的认为是遗产的一种“价值”,或者一种“条件”等。⑥虽然《奈良真实性文件》提出的真实性新理念很重要,但是在世界文化遗产实际工作中的实施仍然滞后。参考文献:[1]宋瑞.如何真正实现文化与旅游的融合发展[J].学术前沿,2019(6).[2]信春鹰.中华人民共和国非物质文化遗产法解读[M].北京:中国法制出版社,2011.[3]王文章.非物质文化遗产概论(修订版)[M].北京:教育科学出版社,2013.[4]Junjie Su.Conceptualising the subjective authenticity of intangible cultural heritage[J].International Journal of Heritage Studies,2018,24(9):919-937.[5]David Lowenthal.Changing criteria of authenticity[M]//LARSEN K E(e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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