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盲井》导演谈云南"杀猪匠"：杀人不仅是因为穷！

将工友杀死在矿井内，制造矿难索赔，这是电影《盲井》中的情节，因为其特殊的电影题材，这部电影未能在国内上映。然而时隔十余年，这部“禁片”却成了杀人越货的“教导片”。

-全文共3425个字，阅读时间大约5~10分钟-

01
《盲井》导演成杀人导师？

在云南昭通盐津县有这样一个村子，村民有一种特殊的挣钱行当叫“杀猪”，所谓“杀猪”就是杀人骗赔，通过伪造矿难牟利，杀人者被称为“杀猪匠”。因为作案手法和电影《盲井》中相似，也被称为“盲井”式犯罪。

2014年7月19日，庙坝镇政府在石笋村村委会门口张贴了一封公开信。

公开信中称，一些民众通过观看《盲井》找到了“发家致富道路”，知道了电影《盲井》和“杀猪匠”的挣钱生意：通过购买智障人员、以高工资诱骗亲人朋友外出打工，将其带到矿上打工后，伺机杀害伪造矿难，再找人冒充其家属，向矿主索要巨额赔偿金。”

 

●李杨导演。2003年完成电影处女作《盲井》，该片获第53届柏林国际电影节最佳艺术贡献银熊奖。

《盲井》导演李杨做客凤凰卫视《锵锵三人行》时，表示哭笑不得。“《盲井》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没有在中国正式上映，没想到这种盗版碟居然13年之后跑到昭通的这个农村，农民能看，我不能说我很高兴，但是确实这个传播这么广，我觉得也是那个什么。我变成发恶财的导师了。” 事实上，早在《盲井》上映前，“盲井式”的矿难就已经上演了，根据公开信息报道，这类犯罪肇始于上世纪90年代末期，在陕西籍农民潘申宝等残杀民工、讹诈巨额抚恤金案中，已形成规模化、分工协作的链条。《盲井》之后，这种犯罪行为被冠以“盲井式”杀人，继续蔓延。

02
石笋村的骗婚女人

1973年出生的范厚友是盐津县庙坝镇红碧村人，忠厚老实、家中贫困的他婚姻并不顺利，两任妻子均与他离婚，留下儿子和范厚友一起生活。日子虽然过得紧巴巴，倒也平安无事。
红碧村不远就是石笋村，宋顺群就是这个村里的女人。早年和丈夫离婚后一直单身的宋顺群，从2013年夏天开始主动接触起这个婚姻不顺的老实人范厚友，谁也不相信宋顺群竟然能“看上”范厚友，还要和这个男人“处关系”。 范厚友不顾家人的劝阻和宋顺群确定了关系，同年10月，宋顺群就带着范厚友离开云南，来到陕西省白水县南桥煤矿。不久范厚友“意外”死亡，宋顺群等7人冒充死者家属，在煤矿老板那领走了75万元赔偿金。 过了一段时间，宋顺群一个人出现在了石笋村，一改此前拮据的样子，开始在装修房屋。范厚友的儿子找到宋顺群询问父亲的下落，得到的答复是“我也不清楚”。范家人开始起疑心，并向公安机关报警。 范家人并不知道，此时距离范厚友死亡已经过去一个多月。
这是“盲井案”的惯用手段
 李杨：在拍《盲井》的时候，我采访了很多类似的犯罪的这种情况，实际上这跟现在，我们做人的道德底线，以及我们的法律意识，以及把钱看的最重要，他一切目的，不管用什么手段就是要拿到钱，要改变他的生活状态。 在宋顺群的案子里，这个时候他不管办没办事，已经是所谓的夫妻了，所以在这个时候反而容易拿到钱，甚至有些女的随着“丈夫”一块到矿上去打工，她不下井，她在矿区转悠，大家都知道他们是夫妇，之后一星期，或者是十天八天把人做掉，实际上这种事情一直在发生。我觉得有一个很大的原因，就是这个罪恶没有广泛的曝光。其实很多的罪恶曝光之后，大家会引起一个话题探讨，为什么会发生这样的事情，这种罪恶会慢慢的消除的。

03
杀人成致富手段，赌博是背后黑手

5月30日，内蒙古巴彦淖尔市检察院对外公布，对故意杀人伪造矿难骗取赔偿款系列案的74名被告人提起公诉，嫌疑人艾汪全、王付祥等，涉嫌于2010年至2014年间，在山西、陕西、内蒙古等六省区杀害17人，并伪造矿难，以骗取赔偿款。而这74名嫌犯大多数来自盐津县，74人中的50余人更是和宋顺群一样来自庙坝。

警方将犯罪嫌疑人抓捕归案

农民艾汪全，内蒙古“盲井案”中的第一被告人。而在他的家乡，云南盐津县庙坝镇，他更被人熟知的身份是“赌徒”。不只是他，当地知情人士开列了一份清单，在“盲井案”涉案的74人中，有近50余人来自庙坝，而这50余人至少有一半长期流连赌场，身负高额赌债，陷入赌博欠债、杀人还债的恶性循环。 窦文涛：我看这个分析，就是说这个村的人是怎么走上这个行当的？最早这个村种地反正种不出钱来，生活都是贫困，于是，就去做矿工，有人死了，家里拿到了钱，村民发现当矿工，家里死了人能拿到钱，再接下去就开始说我们制造一个死亡，我们从哪弄一个智障来弄死他，这就成了一个行当。但是后来有人说，这个村并不算最贫困的，有更贫困的怎么也没干这个，后来他们发现一个原因，就是中国基层农村里赌博特别疯狂，很多人不是说穷，而是当地人非常好赌。 李杨：尤其很多偏僻地方，他们比较好赌，不想靠自己的双手去劳动所得，想挣快钱，这种心理不仅仅在农村，在城里也有很多的中国人都希望挣快钱，比如很多的通过不同不正当渠道来做，要挣大钱，要很快致富，其实这个是我们整个现在文化的一个缺失。

04
攀比之风将全村推向犯罪深渊

窦文涛：我们经常说，中国其实要不说现在还不能说是个法制建设的多么好的国家，以至于出现这种事的时候，包括看《盲井》的时候，我们觉得这个国家还存在一些法外之地，我觉得你看有个词叫“法外之地”，还有一个词叫“化外之地”，也有些地方的人你就觉得他怎么像动物一样的关系，不像是我们理解的人跟人，人是有道德教化，或者是有良知的，但是为什么，有些情况下，弄死一个人，怎么是这样一个容易的事？

●曹星原美籍华人，加拿大不列颠哥伦比亚大学艺术史系教授。

曹星原：我觉得昭通的这个村子有点像梁山孙二娘的感觉，不但弄死他，还把他做到包子里，社会怎么走到这一步的？真是化外之地，其实跟农村这些人的整体的关注我觉得有关。 李杨：还有一个就是他们攀比的，那个地方本来是土坯房，突然有一家人一年就盖起了三层小楼，这就有一种带动作用，他只看三层小楼，而不看你用什么手段挣来的。

05
为什么矿主甘愿被宰也不报案

李杨：我们就想问一句，为什么矿主不报案，矿主如果报案会带来什么样的后果？矿主是要赚钱的。怎么样的机制让矿主敢于去报案，这个我是觉得仔细看看《盲井》，中间有一些台词已经反映了这样的问题，就是实际上在基层办煤矿，尤其这种不是专业的煤矿发生问题之后，他如果去报案之后的损失，远远大于赔一百万。 

因为一出现煤矿事故的时候，官方的第一反映基本上就是封井，但是煤矿一旦被封，停产整顿，什么时候整顿完，什么时候能开业，什么时候几十个章子，各个部门打点的东西能做完，你要知道煤矿一天停产要损失多少万。

窦文涛：那您的意思要解决这个问题，就是鼓励矿主报案，然后不封你的？ 李杨：不是这个意思，就是说他有一套整个的机制，因为这里头有很多灰色的东西，不是你说来了就封，这个机制我是觉得一定要有一个法律程序的。大家看《盲井》的时候能隐约感觉到矿主的心思，我记得那个台词说矿长报案吧，他说别报，别报，报了那帮人来了比他们还黑。

矿工居住环境

在有些小煤矿里面，他的安全设施是不达标的，通过金钱，或者是通过各个方面，把安全生产的合格证拿到了，但实际在煤矿底下，他是不达标的，甚至有的矿井他就这么小的树枝支着，那是非常危险，你下到井底下经常听到嘎吱嘎吱的声音，这是有安全漏洞的。再一个就是法律漏洞，招矿工其实是不太容易的，很多都是有一些前科的，甚至犯罪逃犯，什么都不要，你来干活就行，谁都不问，大家心照不宣。

06
全村沦陷……

曹星原：我觉得最让我感到恐怖的是这个村里没有人劝说，没有人站出来从正面来引导他们，比如说鲁迅《阿Q正传》你记得阿Q到了城里，带回来很多衣服，在村里偷偷的卖，有的人就从他那买，有的人就再不许阿Q上门，一个村子里分成两种态度。咱们昭通这个村就居然没有抵抗的，居然没有不许跟这帮人联络，而且把他们当做英雄，把他们当做致富的这个时期的骑士，这个时代的弄潮儿。就看见回家盖房子了。 窦文涛：我听说村里人对此有一种含糊，你说这是不是一种典型的中国人心理，就是说大概知道是这个事，但是大家也不大提，就好比说咱们几个朋友，我知道你是杀人越货的，但是我也不会跟你问起，我当然不会给你举报，就是这么一种心理。 李杨：实际上这是中国文化中，我们劣根的一面，就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顶多我敬而远之，我不跟你凑了，但是也不去把这个事情说出来。 曹星原：现在要追问的就是既然已经发生了，我们应该有什么样的弥补措施和惩治措施，跟上以后他不会有效仿的人。 

窦文涛：我现在有一个错觉，也不叫错觉，我现在发现其实中国法律非常健全，比如这个毒跑道，我一看这个跑道，塑胶材料，都有规定，但是没人理你这个规定……

《盲井》导演独家分析盲井式犯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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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期编辑：刘晓慧（实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