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名人 | 余光中:“LV就是Love的一半而已”

2017-12-17 凤凰卫视

一片大陆算不算你的国,

一个岛算不算你的家,

一眨眼算不算少年,

一辈子算不算永远,

答案啊答案,

在茫茫的风里。



 —— 《江湖上》


电影《他们在岛屿写作》中余光中的背影



 

台湾著名诗人、《乡愁》作者余光中先生于12月14日辞世,享年89岁。


《名人面对面》有幸在老先生85岁之时,与他面对而坐。


85岁的余光中在节目录制现场


名人面对面

面对 | 余光中



生在南京


1928年农历九月初九,余光中在南京出生,在中国传统文化中,这一年是龙年,这一天是重阳,余光中因此相信,自己是龙子龙孙,而在这样一个登高赏菊、有诗有酒的日子里降生,似乎也注定了他的一生将与诗文相伴。

 


余光中:我生在南京,到了九岁,抗战起来了,离开南京。所以我的生命最早的九年呢,记忆是很深的。虽然我在父亲这边,我的原籍是泉州,可是在母亲这边,还有我的妻子都是常州人,武进人。所以我既然九岁以前都在南京呢,所以要回常州是很方便的,可是要去泉州就比较远了,所以那个时候,我跟母乡、妻乡,还接近一点。所以我后来写那个《乡愁》,你看一共三段,前三段都是女性嘛。


1937年,日军的铁蹄打破了江南的宁静,在南京大屠杀前夕,九岁的余光中跟随母亲从南京返回常州老家,虽然躲过了大劫,但却开始了人生中的第一次逃亡。

 

余光中与母亲


许戈辉真的是在逃难的路上,母亲是用扁担把您挑在箩筐里吗?


余光中:那是抗战的早期,我们曾经留在沦陷区,日军的先驱部队已经向前推进了,我们就落在他们的后面,反而就是变成沦陷区,后来我们流落在这个沦陷区,也直接见到日本兵的,那是非常恐怖,甚至于是日本兵的骑兵队已经超过我们了。然后我们躲在庙里面,躲在那个大雄宝殿菩萨前面的那个香案底下,可是晚上就看见日军在中庭出没,外面火光烛天,所以不但是声音,那个光影都留在记忆之中。所以我有首诗里面讲,童年的天空啊,看不到风筝,看到的是轰炸机。


余光中与哥哥余光亚

 

抗战胜利后,在四川避难近八年的余光中回到了南京。

在日后的散文《金陵子弟江湖客》中,他这样写道:


“那年夏天,在长江下游那火炉城里,我同时考取了金陵大学与北京大学,兴奋之中,一心向往北上。可是当时北京已是围城,战云密布;津浦路伸三千里的铁臂欢迎我去北方,母亲伸两尺半的手臂挽住了我——她的独子。”


 为了母亲,余光中选择留在南京,1947年,他进入金陵大学外文系就读,本以为可以就此驻足故乡,但没有想到的是,不久之后,他人生中的第二次逃亡又开始了

 

 1958年余光中留美期间在爱荷华大学宿舍的照片


为何去台湾?


许戈辉:我有一点好奇,就是当年去台湾,是怎么样的一种选择?


余光中:当时因为内战的关系,一直蔓延到了长江流域,我跟父母就去了厦门,也就是我父亲的故乡。我读厦门大学一学期,战事又往南边发展,所以我们就去了香港。香港的那一年,我的家人等于就是难民了,生活得很不好。然后到了1950年,全家搬到台湾去定居。


许戈辉:有可能回大陆吗,在那个时候,就是有回大陆的这种选择,或者是可能性吗?


余光中:那时候我有些同学是要回大陆,为人民服务。可是不知道怎么样,我还是有点小资产阶级的反动思想。我并不寄予很大的厚望。


许戈辉:后来因为您也写过很多,对大陆、对故乡的那种眷恋,我想知道就是对您来讲,那种思念有没有一些具体的寄托?


余光中:我离开大陆时已经二十一岁了,我已经读过很多旧小说,《三国演义》、《水浒传》等等。我对于这个大陆这个上层建筑的古典文学和下层建筑的这些旧小说,地方戏等等,已经了解了。所以我在台湾还可以写《乡愁》这样的东西,如果我当时是十二三岁的小孩子的话,我的底蕴还不够我写《乡愁》。因为我二十一岁了,我对中国文化的理解虽然还很幼稚,可是已经很深入,所以我不会抛弃这个东西。那当然再加上我父亲的回忆了,还有我母亲,他们乡音还是蛮重的,诸如此类。

 

 1969年余光中在美国落基山国家公园

 


《乡愁》二十分钟一挥而就


 

 余光中《乡愁》手稿


许戈辉:《乡愁》真的是二十分钟就一挥而就的作品吗?


余光中:差不多。人家说你好像才思敏捷,我说倒也不是的。我虽然花了二十分钟就写好,可是这个感情在我心中已经酝酿了二十年了。这个根很深,长出树来,长出叶子来好像很快,其实这个根已经有二十年了。


许戈辉:但是这二十年的积累,或者叫淤积,在一个什么样的契机下就突然间喷薄而发了呢,那是一个什么样的情形?


余光中:也不是很突然,因为那个时候是1972年,我是第三次去美国之后回台湾。而那个时候文革还没有结束。文革当时1968年以后,这个非常如火如荼,可是到了70年代初期并没有结束,甚至改革开放要到80年代初,所以那个时候我在台湾觉得是绝望的,我这生会不会回到大陆渺茫的很。另外一方面呢,因为我听鲍勃·迪伦的歌嘛,他有个叠句说,The answer,myfriend,isblowing in the wind,answer is in the wind(我的朋友,答案飘零在风中,答案飘在茫茫的风中),所以我觉得很渺茫,我能不能回大陆,我能不能回故乡,所以在这种压力之下写这个《乡愁》的。


 余光中与妻子和女儿们


中国文化是我的家


1992年,余光中终于跨过了那湾浅浅的海峡,双脚踏上了故乡的土地,面对阔别了整整四十三年的大陆,他不禁感叹,掉头一去是风吹黑发,回首再来已雪满白头。


1992年 余光中与妻子在长白山天池


余光中:中国文化应该是我的家,所以我在作品里面也常常提到我的身上有汉魂唐魄。我的魂魄就是我遥远的祖先传下来的,所以我在台湾家里面看《三国演义》,看大陆拍的《三国演义》连续剧,我就跟我的太太说,孔明下一句要讲什么,果然就是这样。


许戈辉:那既然您说中国文化就是您的家,您觉得现在这个家是日益昌盛了呢,还是日渐衰败呢?


余光中:这个中国文化受到外来的挑战很多了,比如说佛教来了,比如从西域的文化又来了,然后现代是,这个外国人来叩关,上海有法租界,英租界等等。中国文化是一直受到挑战,可是因为中国文化很深厚,所以就算是经过了文革,还是在那里,不过暂时停顿下来。所以现在大陆这方面,我也觉得有这个现象,而且也应该把中国文化再找回来。当然其中也有不好的成分,比如说裹小脚了,比如说婆媳之间特殊的关系,这些还是能够应该改革。不过儒家的仁心,同情心,道家的超越,佛家的慈悲,这些,尤其是这三种,儒道释,在旧小说里面,江湖中人都有这三种优点在里面,值得我们保留。


许戈辉:也就是说中国文化并不应该只是固步自封地就坚持一家。


余光中:对,对我说来,我常常有一个比喻,中国文学、中国文化就像一个大圆,那么圆心无所不在,圆周无处可寻。那么这个中国文化的大圆呢,它有一个半径,那么半径能有多长,这个圆就有多大。我的责任,我自己觉得我应该做的,就是把这个半径,就是中文,我们的母语,把这个半径再拉长一点,至少我去世的时候比我投胎的时候,因为我的关系,这个半径会长一点,长一点,中国文化又大一点点。

 


“不要再买LV了...”


许戈辉:在这些年,您致力于传播中华文化的过程中,会不会有一种无力感或者是无奈感?


余光中:当然是很难,很不容易,因为如果两岸都向资本主义走的话,那么所谓经济就是社会最重要的一件事情。可是经济也不等于一切,所以这个管仲讲,这个衣食足而后知荣辱,衣食足了之后,这个社会当然蛮不错了,可是荣辱就是道德价值标准的问题。台湾有这个行动电话,这几年来都有悬赏拨简讯比赛,这个简讯是七十个字以内,越短越好。我也做过这个简讯比赛的决审委员,他们要我们这些决审委员也写几句出来。


我也写了几条,其中一条就叫做——

分秒必争吗,当心别输了岁月。


分秒必争,你在这个社会里面很紧张,分秒必争,我一定要怎么样,可是很快时间过去,岁月可能就这么流逝掉了,岁月跟文化比较有关系,分秒必争是跟目前的利益有直接的关系。


我另外一条写什么呢——

不要再买LV了,因为LV就是Love的一半而已。


许戈辉:所以只有LV,这个Love是不完整的。

余光中:不完整,不完整。


余光中与妻子


1985年,余光中出任台湾中山大学文学院院长,定居在高雄。


在他的办公室外是美丽的西子湾,他说,这也许是天意,现在我凭窗而立,便可直视海峡西面,尽管身在台湾,我可以眺望对面的香港,可以一生守望着我的大陆。


西子湾的夕阳

 


编辑:刘梦琪、巴塔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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