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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看不见这个世界,就让这个世界看见我

凤凰卫视 2018-07-01

“你会死在国外,你做梦去吧!”这已不是盲人曹晟康第一次听到类似的嘲笑。2012418日,被嘲笑后一个小时,他就摔进了老挝磨丁一个2米的深沟里。



昏迷了几小时后,曹晟康才逐渐恢复了意识。身体的疼痛让他知道自己受了伤,阳光的温度让他知道还是白天,但周围的环境如何?有没有危险?是否有人能发现他?这一切都无从知晓。

 

被驴友抛弃 曹晟康独自完成旅行


为了完成自己徒步环游世界的梦想,曹晟康与一名驴友经云南进入老挝境内。两人结伴,一路支帐篷、搭顺风车。起初,驴友帮助曹晟康办理签证,还为他描述周围的风景,充当他的眼睛。正当曹晟康沉浸旅途的兴奋中时,驴友却突然提出,要和他分道扬镳。

 

曹晟康:他可能嫌麻烦吧各方面的,又要翻译走路干什么都要引导吧!也许刚开始没做足这个功课,各方面的原因吧。然后他嘲笑说,你会死在国外,你做梦去吧,我也梦想环游世界,我从大学开始,我这几年才去了四五个国家,你还想环游世界,……他那种笑声至今在我耳边还能听出来,他那种冷笑。

 

驴友的嘲笑并没有让曹晟康退却,反而激起了他环游世界的决心,他决定独自一人完成这次旅行。然而身在异国语言不通,眼前又一片黑暗。曹晟康伸出大拇指在路边搭车,但听着20多辆车从面前过去,没有一辆停下。他只能靠偶尔经过的路人指引,向老挝首都的方向步行。

 

 一场车祸,将命运撞离了轨道

曹晟康1978年出生于安徽淮北的一个小村庄,他对光明的最后记忆停留在8岁。一天,放学回家的路上,曹晟康被一辆失控的拖拉机撞到,失去了知觉。他被诊断为脑震荡、多脏器受损、粉碎性骨折、视网膜脱落,心跳一度停止。虽保住了性命,但他的下巴将终生埋着钢钉,右眼丧失全部功能,左眼视神经萎缩,一年之后,左眼失明,只能在强光照射下有微弱光感。车祸夺走了曹晟康的光明,更将他的生活撞离了原有轨道。

 

回到学校以后,看不清纸上的字,曹晟康成了同学中的异类,同学们会闹着玩,把他的文具盒、书包藏起来。说我教你怎么写字,在他的衣服上面,在他的额头上面用铅笔、圆珠笔写上混蛋、瞎子,大家看了哈哈大笑。还有同学会骑在曹晟康身上,叫他当狗爬,不爬就打他。

 

那个时候在农村,各方面的法制也没那么健全,曹晟康不到一个星期就辍学了。

 

接踵而至的打击让曹晟康的性格开始变得暴躁,乡邻们对他避而远之,断定他整个人生都将是别人的拖累。车祸一年多后,曹晟康的弟弟出生,父母的态度也逐渐发生了改变。

 

曹晟康:因为农村是养儿防老。他们好像对我多少也有些看法,我要去上盲校,他们也说没有钱,要给你弟弟妹妹上学,长大以后我们要靠弟弟妹妹养,你也要靠他们养。这个就像天塌下来一样,然后我为什么要靠他们养,我这么小,我做错了什么?我也抱怨过老天不公平,为什么会这样?但是,没有用,然后经常哭,偷着哭等等的。


为避免受欺负,辍学后的曹晟康学了3个月的武术,但身体的强壮并不能改变他的处境。

 

曹晟康:那是严重的自卑,具体处境下,我觉得一般人很难承受的。自杀,我甚至拿过刀,磨过刀还要杀了几个人都想好了,我也自杀过好多次,……我跳到河里差点淹死,我的游泳也是自学的。……可能跳到河里的一刹那,本能的求生的欲望,扑腾扑腾怎么没沉下去,可能喝了两口水爬上来了。……我觉得屈辱就像一块巨石压在肩膀上面,它能把人压死。如果想办法把它放在脚下,就可以当做我的垫脚石。



那段时间,收音机成为了曹晟康唯一的朋友和老师。那些有趣的故事、励志的歌曲,似乎为他打开了另一个世界的大门。最令曹晟康振奋的是当时的自强模范张海迪的故事。14岁那年,曹晟康第一次离家出走,他怀揣着从压岁钱里攒下来的2块钱,蹭上了去济南的火车。一下火车,他就直奔偶像张海迪的家。但是最终却没有见到张海迪本人。

 

死也不能成为“没用的人”


自从8岁那年因车祸失去了光明,曹晟康始终在和不公的命运抗争。父亲希望他去学拉二胡、算命谋生,但他不肯认命,十几岁的年纪就开始外出打工。

 

对于视障者而言,想要找到一条属于自己的路,绝非易事。在外打工时,曹晟康睡过天桥、公园、车站,进过收容所、黑砖工,遭过抢劫、殴打,从14岁到18岁,曹晟康出走了近30次,支撑他一次次逃离的,是死也不能成为“没用的人”。

 

19岁那年,一个偶然的机会,曹晟康在广播里听到合肥有人愿意免费教授盲人推拿,他当即去学习。之后,终于找到了一份稳定的工作。

 

曹晟康:当我第一个月能赚到那一份600来块钱工资的时候,我买了自己想吃的两个菜,我高兴得哭了。那是一种解脱,从今以后我能养活自己了,再也不用被人瞧不起了。

 

有了手艺,曹晟康得以在外立足。但很快他就发现,外面世界的江湖规矩,和那个小山村并没有本质的不同。因为被前台安排去接待了别的盲人同事的客人,曹晟康被打了。

 

父亲的一声对不起

为了站稳脚跟,曹晟康学习了带有治疗性质的正骨,手艺越来越好,还开了家自己的盲人按摩店,不少人劝他知足,但工作中不时的小摩擦还是让他想要逃离。2001年,北京申奥成功, 23岁的曹晟康突然冒出个在常人看来不切实际的想法——参加残奥会。于是,他来到北京找了份按摩的工作,一边工作一边去体育大学训练。

 

在体育大学,曹晟康练过柔道、举重、跳远、跳高,还参加了广东省的残运会,获得了200米短跑铜牌。虽然没能入选国家队,实现奥运梦,但他的生活却有了转机。在北京这座大城市,他开了5家属于自己的按摩店,这个从小被认为是个拖累的盲人,成为兄弟姐妹中对家庭经济贡献最大的人。

 

2009年春节,曹晟康接家人到北京过年。年夜饭上,曹晟康的父亲突然落下了眼泪。父亲跟他说对不起,“以前小的时候对你非常严厉,没想到今天靠你自己能够给家里做那么大的贡献,走出来了。”


命运又和他开了个玩笑

就在曹晟康的人生刚刚稳定下来时,命运却再次跟他开了个玩笑。

 

2008年股灾,曹晟康的所有积蓄被套牢,他将按摩店抵押补仓,再次被套。顷刻赔光。之后,女友也离他而去,多年的打拼几乎一夜之间化为乌有。



站在天桥上,听着来往的车流声,曹晟康脑海中又浮现出乡亲们熟悉的嘲笑声,他几乎无法克制自己跳下去的冲动。绝望之际,他给朋友打去了一个电话。朋友建议他去拉萨感受一下天堂,曹晟康被说动了,抱着去一趟回来再自杀也不晚的心情,怀揣着最后的几千块钱,曹晟康踏上了去西藏的旅途。在海拔5231米的唐古拉山口,大巴却突然抛锚,第一次进藏的曹晟康高反严重,濒临崩溃。剧烈的高原反应让他体会到了生命的美好,他也在旅途中渐渐找回活下去的力量。



曹晟康:在拉萨,拿着盲杖,人家告诉我路线,去布达拉宫爬上去的时候,路上摔倒了三四次,因为那个台阶比较高……他们给我鼓掌,想拉着我,我不让他们拉。到上面以后,人家围着我,给我鼓掌你真了不起,这是最高处了,你作为一个盲人你能爬上来,我们一直在你旁边看着你,就怕你出了意外。这是陌生人,我觉得他们都给我那么多鼓励,这几十万没了就没了,我可以重新再赚,女朋友没了我可以重新再找。我就这样喜欢上了旅行。


从西藏回来后,曹晟康重新开启了按摩店,生活慢慢回归正轨。但他的内心却再无法安于平静的生活,2008年开始,曹晟康每年都花两三个月去各省旅行,五年内,他走遍了全国31个省份。2011年秋,他在收音机里听到了翟墨历时两年半环球航海的事迹,一个新的梦想在他心底萌发。

 

2011年10月,仅用了一个月的时间,34岁的曹晟康卖掉按摩店,去三亚边打工,边开始练习帆板。可他的一腔热忱并没有打动教练。没人教,曹晟康只能自己死磕。练到第七天,桅杆掉下来,重重地砸在了他的头上。

 

头破血流的执着,感动了教练,两个人摸索着如何能让没有方向感的曹晟康在大海中航行。凭借着运动员的底子,只用三个月,曹晟康再次站上领奖台,成了第一个获帆板比赛“体育精神奖”的盲人。

 

可单薄的帆板,终究无法承载曹晟康的环球梦。他决定找一条更为稳妥的实现方式——走陆路环游世界。


旅行对于一个盲人的意义

靠着自己一路摸索出的沟通技能,曹晟康一路从老挝旅行到泰国、柬埔寨、越南,花费不到4200人民币,耗时24天。随后四年,他靠着一根盲杖走遍印度、美国、澳大利亚、法国、智利、坦桑尼亚等6大洲34个国家,并于2016年6月登顶“非洲屋脊”乞力马扎罗山,几乎完成了他环游世界的梦想。



一个盲人环游世界,听起来似乎很不可思议。既然眼睛看不见,风景在他面前的意义是什么呢?曹晟康是这样说的:“我可以让它看见我,我有时候会说,你看见我了吗,我来了。我可以去触摸去聆听,大海的那个浪跟风声,跟山上的风我感觉不一样。” 

 

路越走越远,曹晟康心里却有一个不愿去的地方——故乡。2015年春,听闻母亲出了车祸,他中断澳洲旅程,回到了阔别十余年的故乡。十年荏苒,曹晟康也从当年那个人人避而远之的叛逆青年,变成了这个村庄乃至整个小城里五年内走得最远的人。

 

曹晟康:一个小时候一起玩的小伙伴在安徽淮北,在一个药厂上班,他虽然在市里有一套房子,有一个小车,儿子也上大学了,但是,喝酒的时候,他说什么呢?我这一个月混个几千块钱不到一万块钱,还又买了一套房,还要还房贷还有车贷,我还不如一个瞎子,我只去过东南亚一个国家然后怎么怎么的……我又想想反思一下我自己,如果我要是眼睛好好的,也不过中专大学毕业以后也就那样吧。其实这个是没有假设的是不是?

 

辑:撕纸小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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