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萨赫勒反恐困局:“够了,太多的死亡,太多的难民。”

凤凰卫视 2022-10-08

在非洲撒哈拉沙漠以南、苏丹草原以北的萨赫勒地区,恐怖袭击和武装冲突时常发生在眼前。


马里巴马科法律和政治科学大学研究员 麦迪·易卜拉欣·坎特:

“应该是2021年6月底,在加奥外部,距离加奥只有15公里,他们当时告诉我明天在这个村庄会有集市活动,当时我准备出发,但炸弹就在我们眼前爆炸,整个汽车都烧起来,有15个人死在我面前。他们说是恐怖分子安放的炸弹。看到人们这样死去心情非常复杂,在现场确实是感到很难受,你会问自己他们为什么要这么做,这些死去的人做错了什么?但继续前进的话可能会遇到更多这样的事情,什么都有可能发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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坎特教授的家乡是位于萨赫勒地区国家马里的一座小镇,目前在马里首都巴马科一所军事学院任教,他的研究领域正是西非和萨赫勒地区的反恐问题

萨赫勒是非洲一片广袤而贫瘠的半荒漠地带,包含马里、尼日尔、布基纳法索、乍得、尼日利亚、喀麦隆等国,这片鲜见于国际新闻头条的土地在2022年暗潮涌动
法国总统 马克龙:
“我已经要求国防部部长和参谋长联席会议在明年秋天之前,重新考虑我们在非洲的全部军事存在,这是战略上的必要性。因为我们需要不那么根深蒂固和暴露较少的部署,以与非洲军队建立持久和更密切的合作,并在这里和那里重建我们的训练能力。”

刚赢得连任的法国总统马克龙此番发言后不久,7月26日起连访喀麦隆、贝宁、几内亚比绍三个西非国家。而就在当地时间7月24至28日,俄罗斯外长也到访非洲多国,8月8日至11日美国国务卿也接连访问南非、刚果民主共和国、卢旺达三国。联合国五常中三国先后到访,展示对非友好关系,但对于非洲国家来说,历史上的“旧账”恐怕并不那么容易清除。

8月5日,大批抗议者在巴马科举行集会,要求由法国管理的联合国马里稳定团离开。
 巴马科抗议民众:
“马里的恐怖分子是法国,现在马里发生的一切都经过马里稳定团,这就是为什么当天唯一的要求是马里稳定团的离开,这样我们才能够求得和平,因为我们已经失去了主权。”

历史上的马里曾是最重要的伊斯兰文化与财富中心之一。在当地语言中马里的意思是“河马”,后来又指“国王所居住的地方”。1892年马里沦为法国殖民地,直到1960年才取得独立。然而,独立后的马里一直忧患不断,昔日文明早已荣光难再。

中国现代国际关系研究院研究员 李伟:
“非洲绝大多数国家原来都是西方的殖民地,在二战结束以后陆陆续续取得独立,但面临着一个重大的问题是经济发展,始终处于一种贫穷落后的状态,这也使得滋生恐怖主义的土壤变得十分肥沃。

马里所在的萨赫勒地区除去殖民主义影响,恐怖主义猖獗多年,成因复杂。

西安外国语大学欧洲学院副教授 齐赵园:
“北方的游牧民族同南方的黑人这个民族之间存在矛盾,北方信奉的是伊斯兰教,而南方的宗教信仰又是不一样,存在宗教信仰上的冲突。另外,这个地区的社会差别比较大,社会矛盾也是非常尖锐的。还有一个跨界民族问题。这个地区的恐怖主义的形成是由当地的地理自然环境的影响,也有国际恐怖主义势力的影响,以及当地治理不善的影响。”

目前在萨赫勒地区活跃的恐怖组织包括“基地”组织北非分支、“博科圣地”、“伊斯兰捍卫者”、 “西非圣战统一运动”等。这些组织势力早已深入民间,成为普通人生活中必须要面对的现实。

马里巴马科法律和政治科学大学研究员 麦迪·易卜拉欣·坎特:
“我去年去马里北部,那里的人们没有吃的,没有工作和任何经济活动,可以说是一无所有,所以当恐怖分子说可以帮助他们,他们自然就愿意加入,这也是我们要把恐怖主义从萨赫尔和马里的本地人口中消除的最大障碍。”

2

对于马里人来说,内忧外患加剧始于十年以前。

马里巴马科法律和政治科学大学研究员 麦迪·易卜拉欣·坎特:
“马里恐怖组织的形成要追溯到2012年卡扎非的倒台,‘阿卡米’组织的名字类似于‘基地组织’,当时在北非地区造成社会动乱,这些组织得以在各个国家间不断流窜,包括马里、尼日尔和毛里塔尼亚,这些国家的边境安防非常薄弱,因此这些团伙渗透到这些国家境内组建武装力量。”

2012年马里北部图阿雷格人发动武装叛乱,首都发生政变成立过渡政府,国内政局岌岌可危。

马里巴马科法律和政治科学大学研究员 麦迪·易卜拉欣·坎特:
“超过50%甚至60%的马里国土都被恐怖分子占据,马里作为一个小国没有能力与这些境外武装势力作战,我们的政府又是过渡性的政府,因此决定向法国求助。”

游行民众:
“我们向法国的支持表示热烈的敬意,法国的支持是真诚的、合法的。”

西安外国语大学欧洲学院副教授 齐赵园:
法国之所以同意出兵援助有以下几点考虑:首先,打击恐怖主义,维护地区和平稳定,维系和巩固法马两国的特殊关系;其次,法国要保护在马里的6000多名侨民,维护在马里的投资利益;再次,奥朗德总统希望借出兵海外转移国内的注意力,为自己振兴经济不利找条出路;最后,法国是为了实现其全球大国梦在做努力。”

国前总统 奥朗德:
“我被问了好几次:它会持续多久?我回答,因为这是我知道的唯一事实:必要的时间——在非洲这个地区克服恐怖主义的必要时间。”

2013年1月11日,奥朗德总统宣布发动“薮猫”行动

西安外国语大学欧洲学院副教授 齐赵园:
“‘薮猫’行动一共出动了3500名士兵,地面部队进驻马里首都。从12日开始连续数日,法国空军对马里北方叛军发动袭击,在空袭4天之后地面部队投入战斗,法军拥有幻影2000战机,空中优势十分明显。26日,攻克叛军大本营加奥,27日夺回通沪图,31日打下叛军最后一个据点希达尔。”

这是继阿富汗战争后,法国在海外最大规模的陆空联合作战。

西安外国语大学欧洲学院副教授 齐赵园:
“当时法军优势非常明显。首先,武器装备先进、空地联合作战、战斗力强、战术正确。其次,法军调动了驻扎在马里周边国家,如塞内加尔、乍得中非等国,效果良好,法军占据了道义制高点 。”

马里巴马科法律和政治科学大学研究员 麦迪·易卜拉欣·坎特:
“看一看法国针对马里的恐怖团伙采取的各种战略就会明白,消除恐怖主义关键并不在于所谓的军事打击效果,因为恐怖主义其实是一种意识形态,不可能通过武力将某种意识形态消灭。”

法军进驻马里3个月后,2013年4月联合国决定设立由法国管理的马里稳定团,不久后又派出约1.5万名维和部队增援马里,并支持马里重新举行大选。9月奥朗德以“英雄和胜利者”的姿态出现在马里新任总统凯塔的就职现场。

国前总统 奥朗德:
“我们在这里开始了共同的斗争,今天我们的努力正在结出硕果,对于马里来说这是一场胜利,今天我们正在庆祝伟大的胜利。”

然而与此同时,恐怖分子或隐藏在平民当中,或集结在马里境外,随时准备东山再起。

3

21世纪以来法国深受恐怖主义袭扰。2007至2013年欧盟成员国共遭遇了超过2200起恐怖袭击,其中法国境内就发生了800起,占比近四成。法国与非洲之间有着复杂的历史渊源,法国国内的恐怖组织与非洲的恐怖势力之间也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联合国秘书长 古特雷斯:
“随着萨赫勒地区恐怖袭击事件不断增加并蔓延至几内亚湾国家,国际社会必须认识到这已不再只是非洲的地区性问题,而是全球性威胁。”

2014年2月,在法国推动下,马里、毛里塔尼亚、尼日尔、布基纳法索、乍得成立萨赫勒五国集团并达成共识——增强地区兵力部署,落实萨赫勒反恐计划和西非海上安全。

西安外国语大学欧洲学院副教授 齐赵园:
“法国作为萨赫勒五国集团的重要反恐合作伙伴,一方面试图继续维持在非洲的影响力,在国际社会上积极斡旋为萨赫勒五国反恐部队筹措资金。这5国都是经济发展水平非常低的国家,各国军费开支十分有限;其次,兵力不足,联合反恐部队一共有5000人;此外,这些国家的武器装备也十分的落后,军事人员的培训也不足,情报搜集能力欠缺;同时,这五国内政治不稳,腐败严重,国家权威坍塌,恐怖分子利用民众对政府的不满蛊惑人心,不断扩大地盘。”

马里巴马科法律和政治科学大学研究员 麦迪·易卜拉欣·坎特:
“法国这个时候想出的战略是成立一个组织,让所有萨赫勒地区的国家都加入,把自己的军队换成另一支当地的军队,法军只需为当地不同的地面部队提供支持就可以了,这是法国决定的。这意味着萨赫勒五国集团的角色并不是对当地的恐怖主义宣战,而是去削弱它们的存在,萨赫勒五国的部队在这里,但恐怖分子继续转移到不同地区。”

随后,2014年法军正式启动“新月形沙丘”行动,投入了近4500人的部队试图全面清剿恐怖分子。但根据联合国数据显示,到2021年萨赫勒地区依然遭受了超过800次袭击。其中马里80%的国土已经被恐怖主义势力所蔓延,反恐局势最为严峻,有超过1.8万名法国、欧盟及联合国特派士兵驻扎马里。

西安外国语大学欧洲学院副教授 齐赵园:
“马里国家分裂、经济不振、恐怖袭击不断、国内族群冲突、社会冲突没有得到很好的解决。其次,法军、联合国、马里多层面综合稳定特派团,欧盟‘塔库巴’特遣队在马里的存在使得马里政府军的作用逐渐边缘化,马里政府军对这种情况是不满的。”

2021年5月,马里军政府领导人阿西米·戈伊塔发起军事政变,这是马里十年来发生的第三次政变。政变发生后,由于马里过渡政府无法在限定时间内完成政治过渡并举行总统选举,西非国家经济共同体对马里过渡政府实施制裁。

2022年5月,马里过渡政府发布声明称,原定于2月召开的萨赫勒五国集团峰会仍未举行,过渡政府认为这违反了该集团之前做出的决定和其基本条例,决定退出萨赫勒五国集团。除此之外过渡政府还终止了与法国及其欧洲伙伴签署的防务协议。


时任法国国防部长 弗洛朗丝·帕利:
“我们不准备为留在马里付出无限的代价。”

2020年末和2021年初,法国驻马里军队于两次遭到恐怖袭击,共5名士兵身亡。至此,法军在“新月形沙丘”行动中的死亡人数突破50人。每当法军士兵遇袭阵亡都会在法国国内引发强烈反响,总统马克龙受到国内政敌攻击,民众不满情绪逐步累积。

法国总统 马克龙:
“我们将逐步关闭马里的基地,这个过程将需要四到六个月的时间。在此期间我们将部署重要的后勤力量,确保我们撤离的安全。”

2022年8月15日,在马克龙宣布撤军半年后,最后一名法国士兵离开马里。至此,法军在马里将近十年的反恐行动宣告结束。

马里巴马科法律和政治科学大学研究员 麦迪·易卜拉欣·坎特:
“现在马里已经成立过渡性政府决定自己接手本土的反恐行动,而不是靠法国人来保护我们了,马里必须要用自己的部队跟恐怖分子作战。”

西安外国语大学欧洲学院副教授 齐赵园:
“多国撤军可能增加不确定性,冲击地区安全局势,带来难民潮,并影响联合国维和部队的运转等等。法国撤军将会影响到马里稳定团以及欧盟驻马里军队的后续行动。但是法国又不可能完全的撤出西非地区北非地区,因为这个地方是它的势力范围所在,如果失去了非洲,那么法国也将不再是法国,法国的国际地位也会一落千丈。马里军政府对于萨赫勒地区的反恐,他现在目前的表态是要依靠自己的力量,但是当年我们看到在2012年的时候,马里北部图阿雷格人叛乱,马里的政府军,他的军力表现得非常的孱弱。”

除马里外,萨赫勒地区其他国家也未能摆脱恐怖主义影响。

布基纳法索示威民众:
“我们强烈支持俄罗斯,并呼吁他们与新的过渡当局接触,为确保萨赫勒地区制定新的战略计划。法国干预萨赫勒10年的政策并没有带来预期的结果。够了,太多的死亡,太多的难民。”

2019年10月,首届俄罗斯与非洲国家峰会在索契开幕,峰会重点讨论俄罗斯与非洲国家在经济和安全等领域的合作,包括萨赫勒五国在内的所有非洲国家都有元首和代表出席。

马里巴马科法律和政治科学大学研究员 麦迪·易卜拉欣·坎特:
“萨赫勒地区以及整个非洲很多国家都是自从独立时期就与俄罗斯保持着合作关系,看一看马里的军队,大部分装备都是来自俄罗斯。”

自2012年以来马里与俄罗斯已经达成多项军事协议,包括俄制步枪、直升机、各种武器弹药的采购等。有报道称2021年政变后,马里过渡政府更与俄罗斯私营军事公司“瓦格纳”签订合约,该公司将会向马里部署约一千名雇佣军,获得约910万欧元的报酬。

马里巴马科法律和政治科学大学研究员 麦迪·易卜拉欣·坎特:
“到现在为止没有任何官方人士说过马里政府和瓦格纳达成任何协议, 所有瓦格纳介入马里反恐的传闻都来自于欧洲特别是法国媒体而非马里本地媒体。”

然而法国的不安难以就此平息。

西安外国语大学欧洲学院副教授 齐赵园:
法国一直将非洲法语国家视为自己的后院,不容他国插足。马里军政府和法国关系恶化部分原因就是因为俄罗斯势力在该地区的介入。西方媒体认为法军撤军意味着西非势力将进行大洗牌,非洲国家主动靠向俄罗斯令西方十分难堪。但是现在俄乌冲突使得俄罗斯将在非洲部分雇佣兵迁回到欧洲大陆,那么在这种情况下,马里的反恐的形势变得越来越复杂。”

中国现代国际关系研究院研究员 李伟:
“未来的萨赫勒地区国家所面临的恐怖威胁,应该说还会呈现进一步上升的态势,单纯的军事反恐不能够解决当前非洲所面临的恐怖威胁,国际社会在帮助援助非洲国家的时候要让这些非洲国家逐渐地能够强身健体,自己能够不断提高解决恐怖主义产生蔓延的能力,提高自身打击恐怖主义的能力。”

萨赫勒一词源于阿拉伯语,又称“沙漠的边缘”,作为来往南北撒哈拉的必经之路,萨赫勒地区中的绿洲、交通枢纽和通道控制权成为武装斗争的焦点。2013至2021年萨赫勒地区的流离失所者上升十倍,80%的萨赫勒民众此前依靠农业维生,但这十年他们无暇顾及农务,饿着肚子流离转徙各地,归期未定,前途迷茫。
制片人:柯仲平
编导:易园园 吴悦茜 徐英铭
编辑:丁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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