TikTok到底触犯了谁？｜凤凰聚焦

美国这几天开出了第一个州众议院的禁令，要求完全禁止普通用户使用TikTok。而在公务层面，美国、欧洲和加拿大都已经陆续出台了措施，限制TikTok的使用。但这可是全球下载量排名第一的移动应用，大批的拥趸根本就不吃这一套，甚至美国国会对TikTok首席执行官的听证质询都被做成了段子、被冷嘲热讽。TikTok怎么就成了撕裂政见、民意的一面镜子？

01

4月17日，美国国会两院共17名共和党议员致信两院行政委员会，要求修改议事规范，彻底禁止国会议员使用TikTok执行公务，同时采取适当措施降低TikTok所构成的“威胁”。虽然自2020年起，国会网络安全官员就一直敦促议员们不要下载使用TikTok，然而直到现在，两院仍有议员为了吸引年轻选民，在平台上注册专属账号，在TikTok上分享生活，宣传政治主张。有的议员粉丝数甚至高达170万。

与此同时，一场奇特的现象席卷了这个全球最大短视频社交APP。在美国版TikTok上，大量美国网友发布了对国会听证会的恶搞视频。而事件的起因，是不久前刚结束的对源自中国的互联网企业TikTok的国会听证。

全球化智库副主任 高志凯：

“周先生在美国国会接受质询真的是一场闹剧，因为美国的国会议员对于TikTok到底是什么、到底要做什么，为什么他在美国老百姓中受到如此之大的追捧和喜欢，根本没有弄明白。他们完全被意识形态所左右了，他们现在是‘逢中必反’。”

长达5个小时的听证会中，TikTok首席执行官周受资不得不面对许多严厉的质询，除了开场6分钟的自述外，其余时间的回答不到20秒就会被打断。

浙江外国语学院美国研究中心高级研究员 储殷：

“其实听证会上问了很多问题。国内的一些自媒体公布了一部分内容，但是最核心的内容其实用一句话就能形容，就是TikTok是不是会被中国影响？有没有可能泄露美方的数据给中方？这个中方含义非常的广泛，包括员工、管理层，所以用正常的商业模式来回答这种充满意识形态的问题，就非常困难。”

全球日活用户数超过10亿的APP只有5个，其中4个来自于美国，而TikTok是唯一一个中国公司开创的APP。50%的美国人、30%的欧洲人、30%的东南亚人都在使用TikTok，全世界每天都有10亿以上的人在刷TikTok。出身基因、巨大影响力、内容平台引发的安全问题，将这家公司推向了风口浪尖。TikTok的成功本身，似乎就带着原罪。

互动媒体标准推进工作委员会副主席 包冉：

“美国现在突然发现互联网的世界里冒出这样一个庞然大物，而且是一家不源自于美国的企业。无论是用户的存量，拉新的数量，还是月活、日活，它的成长率都是全球排名第一的，包括在北美也拥有1亿用户。美国发现它不能完全控制这样的一个企业，它就会很恐惧。”

安全问题是这轮风波的核心关注点。去年10月，福布斯就报道称，TikTok的母公司字节跳动计划使用TikTok来监听特定美国公民的实际位置。TikTok回应称，并未收集精确的GPS位置且不针对美国政府的任何成员、活动人士、公众人物或记者。

联邦调查局局长克里斯托弗·雷伊2022年11月表示，TikTok可以被用来操控收集手机上的数据。

联邦调查局局长 克里斯托弗·雷伊：

“FBI确实对该应用程序（TikTok）有国家安全方面的担忧，它的母公司是由中国政府控制的，这让他们有可能以我们所担忧的方式利用该应用程序。”

从此，TikTok就陷入了被美国指控的漩涡。实际上，为了尽可能在美国合规化运营，打消美国政府的疑虑，TikTok在美国几乎做到了数据全透明。2020年3月，TikTok公司公布了透明化建设的两项重要举措，其一是建立“透明度和问责中心”，发布了《透明度报告》；其二，组建了一个内容顾问委员会，这个委员会由独立的学者、专业人士构成，他们为TikTok在美国的团队提供建议，并履行监督义务。

同时，TikTok执行数据隔离工程“Clover”和数据安全工程“Texas”这两项计划，每年光是运营成本就均在10亿美元左右。其中，TikTok在名为“Texas”的数据安全计划上投入了超过15亿美元，并与甲骨文公司签订合同，由后者负责维护TikTok美国用户数据。

互动媒体标准推进工作委员会副主席 包冉：

“2020年以后，TikTok专门成立团队一直在和美国政府的调查小组以及办公室委员会进行密切的合作沟通，数据全放在Oracle的云上，这属于美国的公司。经过微软的协助，大量的算法也经过了美国政府的审核，实际上最早的时候把数据迁移到Oracle云也是微软的提议，这都是美国的公司。而且在美国的管理层，美方的在地雇员比例占大多数，包括TikTok的美国和新加坡双总部的员工也是如此，所以美国人到底在担心什么呢？”

02

TikTok是一家在美国注册成立的公司，企业总部设在美国和新加坡，业务也全部由这两地团队主导。虽然有相同的英文名字，但抖音是在中国境内才能下载使用的，TikTok是字节跳动在2017年通过收购美国公司Musical.ly后，整合形成的面向国际市场的APP，字节跳动是他们共同的母公司。面对美国的质疑，TikTok的CEO周受资不得不在他的TikTok账号发布了视频，呼吁更多支持。

TikTok CEO 周受资:

“现在对我们来说，是一个关键时刻。一些政客已经开始讨论禁止TikTok。现在，这可能会对TikTok的1.5亿用户产生影响。本周晚些时候，我将在国会作证，分享我们为保护使用该应用程序的美国人所做的一切，并履行激发创造力和带来欢乐的使命。”

TikTok的情况，牵动了大量用户的心。对于许多美国民众来说，TikTok已经成为他们生活中不可缺少的一款APP。

全球化智库副主任 高志凯：

“这实际上是剥夺了美国人民的言论自由。美国人总是把言论自由放在嘴上，他们为什么要禁用受到1.5亿美国老百姓喜欢的一个社交媒体，这个社交媒体使得美国老百姓能够用自己的设备，拍一个短视频来传播自己所喜欢的或者他们所看到的生活中的点点滴滴，这一点能有什么间谍的嫌疑？”

在美国，TikTok给很多人的生活带来了改变。由于独特的内容推广算法，许多普通人创作的视频，拥有了上百万的观看次数。也有人因此一夜成名。

中国社会科学院美国研究所助理研究员 马伟：

“美国很多民众自己在TikTok上面分享日常生活，还有自己的工作和产品的推广，这些都是和他们切身利益相关的，它服务的是整个社会的美国民众。”

TikTok达人玛格丽特推荐父亲的书籍，他发文表示，“我父亲花了14年的时间写了一本书，他全职写小说，把孩子放在第一位，尽管销量不佳，但他很开心”。玛格丽特一条不到两分钟的视频，就把父亲沉寂11年的小说带上了亚马逊销售榜的第一名，视频播放量达到4300万。而女儿在拍TikTok时，她的父亲甚至不知道什么是TikTok。而这样的例子在美国比比皆是。

位于美国加州的一家越南河粉店，因为新冠疫情生意低迷。老板21岁的女儿把父亲等待客人进门的焦急拍下来。这只有7秒的视频，获得上百万的观看，餐厅的经营状况也迅速获得改善。

互动媒体标准推进工作委员会副主席 包冉：

“这不简简单单是一个文化影响或者是网友的自娱自乐。在整个创作以及电商直播带货的生态之中，由去年不完全统计，TikTok给相关创作者的直接分成大概有6亿美元，很多人其实是靠TikTok吃饭的。”

根据一项统计，TikTok已经帮助400万美国人改变了生活。而新颖的短视频创作，也让美国出现了不少以TikTok为中心的产业脉络，像是帮助客户制定战略的营销机构，培育短视频明星的公司，以及图书销售的重要平台。TikTok向人们证明了，它在短视频领域的绝对力量。

浙江外国语学院美国研究中心高级研究员 储殷:

“有很多网红靠TikTok挣钱，他们当然很气愤，其实这是一个不小的力量。但是美国共和党也要禁，民主党也要禁，都不怕得罪人，说白了这是中年人得罪青年人。TikTok最主要的用户人群是10-19岁，这些人还不足以影响选举，如果这些人能够影响选举，谁也不敢动TikTok。”

美国政界商界对于TikTok的绞杀还在继续。与此同时，强大的TikTok用户群体已经在大声向华盛顿表达着自己的不满，“美国有500多万家小企业获得了成功，这要感谢TikTok。数以百万计的公民拥有他们以前没有的发言权和代理权，要感谢TikTok。感觉美国政府不想让公民通过TikTok发声。”

03

2020年6月21日，一向精力充沛的唐纳德·特朗普在媒体面前显得疲惫不堪。当时，几乎所有的媒体都注意到，他的情绪带着不满与愤怒。原来，就在几个小时前，特朗普在总统大选的造势活动中遭遇滑铁卢。偷袭他的，是一群年轻的TikTok用户。

互动媒体标准推进工作委员会副主席 包冉：

“当时特朗普为什么突然间对TikTok特别愤怒？因为当时他在竞选期间要举行一次集会，结果发现怎么没有人来，或者来的人严重低于他的预期，其实当时是一帮年轻的选民在TikTok上发起了串联，反对大家参会，结果他就对TikTok产生了极大的敌意。”

几天后，美国参众两院就通过法案，禁止联邦雇员在政府的设备上使用TikTok。就连在TikTok上拥有众多支持者的民主党也开始落井下石。2020年7月27日，拜登竞选团队以“担心数据隐私和安全”为由，禁止团队成员使用TikTok。民主共和两党难得在TikTok议题上，态度高度一致。

浙江外国语学院美国研究中心高级研究员 储殷：

“现在反华是一种政治正确，所以他们可以说很无理的话，真正值得我们深思的是，为什么这些人说如此无理的话居然还会有掌声，这也是西方民主政治的溃败和悲哀。”

特朗普甚至公开威胁，要动用1977年生效的《国际紧急经济权力法》封禁TikTok。消息传开后，外界一片哗然。由此，“偷袭”事件发生后还不到两个月，TikTok就从全美下载冠军变成了华盛顿的眼中钉。微软、甲骨文、沃尔玛等国际资本都表现出要收购TikTok的意愿。

为了逼TikTok就范，白宫规定了45天的出售红线。特朗普还为此签署了行政命令。2020年8月24日，忍耐四十多天的TikTok向美国法院提起诉讼。同时，中国商务部将TikTok的核心技术，如推荐算法纳入《中国禁止出口限制出口技术目录》，避免出售TikTok。

浙江外国语学院美国研究中心高级研究员 储殷：

“我们都知道他要转让中国公司的核心算法，美国人想让他强制出售公司，说白了就是要分赃。我们一家中国公司做大做强了，哪怕把公司本地化美国都要把它分赃，但这里面最重要的一个资产是算法，这个算法要受到我们国家的关于技术转让的法律控制。”

对于TikTok来说，生存还是毁灭，这是个问题。华盛顿对于TikTok的强制出售政策延续了一年之久。2021年6月9日，美国总统拜登在上任4个多月后，才撤销了特朗普的总统令。

就是在这磕磕绊绊的一年中，TikTok在美国的发展可以用一骑绝尘来形容，TikTok霸占了美国APP下载量第一的位置，这个成绩远远超越了Facebook、Instagram等一众社交平台。在一项调查中，有51%的受访者表示TikTok让他们快乐。

由于TikTok和Facebook都是流媒体内容平台，两家公司在广告和用户的上的争夺就变得非常激烈。Facebook曾推动两款模仿TikTok的产品，却都以失败告终。当越来越多的用户、广告客户被TikTok所抢走，Facebook在美国的广告业务根基被彻底动摇了。扎克伯格开始重金游说，以推动美国政府封杀TikTok。

互动媒体标准推进工作委员会副主席 包冉：

“事实上这对于美国市场的自由竞争也是一种打击，1亿用户是TikTok通过强制捆绑来的吗？是通过任何的垄断得来的吗？不是，它是自由竞争来的。Meta也好，Facebook也好，或者是其他的类似竞争对手也好，竞争不过人家就祭出这样的手段来吗？我觉得这是对美国繁荣的根基——法治还有自由竞争的摧毁，美国市场未来的竞争力其实是堪忧的。”

04

到目前为止，美国政府以及一半以上的州都已经发布禁令，禁止在政府设备上安装TikTok，2023年3月1日，美国国会众议院外交委员会以24票对16票通过一项议案，授权美国总统拜登全面禁止短视频社交媒体TikTok用于美国所有设备。这项法案仍需提交众议院全院和参议院通过才能获得总统签署执行。

中国社会科学院美国研究所助理研究员 马伟：

“到了拜登政府时期，需要通过一段时期来评估哪些是关键技术，哪些是需要限制的技术。在完成评估之后，从去年的2月份、3月份之后到现在一年的时间里，他可能和特朗普一样，觉得对于TikTok的封禁是有必要的。”

美国的一系列施压最终再次指向出售TikTok，将其与中国母公司字节跳动剥离。然而，TikTok当下面临的处境非常复杂，一边需要在美国努力打造自己的本土化形象，另一边由于自身基因，TikTok不能出售。

即便出售，TikTok的庞大体量也很难有适当的公司实体接盘。

互动媒体标准推进工作委员会副主席 包冉：

“出售的实际可操作性并不是很强，第一，能够买得起TikTok相关股份的财团或者是联合竞购方并不多。如果有这种实力的话，可能也是当年的微软和Oracle的组合。现在我们看到微软的兴趣和重心，包括Oracle已经转移到生成式人工智能以及通用人工智能了。所以说综合几方面来说，没有人买得起，买得起的是否愿意买，愿意买的人能不能更有兴趣继续去主导和运营这家公司，这几个条件都不太能成立。”

在试图逼迫TikTok出售的同时，美国进而将对TikTok的禁令范围越扩越大，从美国蔓延到其他盟友国家。2023年4月2日，北约向工作人员发通知，禁止在北约官方设备下载和使用TikTok。4月4日，澳洲政府宣布，出于安全考虑，将从联邦政府的设备中卸载TikTok。TikTok及母公司总法律顾问安德森回应：包括中国政府在内任何国家政府都无法访问美国用户数据。部分国家和组织的风险评估已经超过网络安全范围。

听证会之后，因TikTok而起的法案成为主要关注点。

只有相关的限制法案最终通过，才有可能绕开美国保护公民言论自由的相关法律，对TikTok实行真正的禁令。

互动媒体标准推进工作委员会副主席 包冉：

“我认为到最后法案可能会通过，但是也就是美国的数据法，这个数据法会授权白宫行政当局拥有关停相关数据应用的权利，但是执政当局会不会立即操作？我认为大概率是不会的，明年又要大选了。”

开出针对TikTok的禁令究竟是为了国家安全，还是为了维持在全球的科技统治和垄断地位？经过美国国会的听证会，许多人都得出了自己的答案。而政治操作越凶，民意的反感也越汹涌，所以一边是政府禁令高悬，而另一边TikTok的人气和广告份额都没有下降，仍大受欢迎。支撑起TikTok繁荣的更多的是年轻人，而现在，一些原本不用TikTok的学者、政治人物也为了维护公众权益，而加入到维护TikTok的阵容中。

制片人：宋阳

编导：夏莎

编辑：王津捷

今日视频推荐：

  大家都在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