足坛腐败至深，一场反腐风暴后能否迎来黎明？｜凤凰聚焦

4月初，国家体育总局副局长、中国足协党委书记杜兆才落马。球迷们戏称，中国足协最近半年里落马的高层和主教练已经够在监狱里组建一支足球队了。但讽刺的是，这些人中甚至有的是足球的门外汉。随着一个又一个足协官员落马，中国男足的黑幕逐渐揭开。

01

在过去的两百多天里，中国足坛掀起了新一轮反腐风暴。

原“体坛周报”资深记者 冉雄飞：

“我们看到中国足协内部腐败分子太多，俱乐部腐败分子也成堆，足协内部的人都不干净。”

中国球员在赛场内外的拙劣表现引发众怒，一边赚取高额年薪，另一边却是不堪入目的成绩。

中国足坛反腐持续多年，球迷、球员、投资人们积怨不减反增。假球、黑哨、赌球成风、黑金贿赂事件频现，屡战屡败，暴露出的却是足坛背后持续不断、触目惊心的腐败问题。

原保定荣大足球俱乐部董事长 孟永强：

“中国这么玩足球，任何人都玩不起，这中国足球还怎么踢啊。”

原大连万达足球俱乐部董事长 王健林：

“足球场上黑暗的东西很多，鉴于中国足坛目前这种现状，搞足球怎么搞？我看中国足协也不会搞，也冲不出去世界杯。因此万达集团今天正式宣布，今年职业联赛结束以后永远退出足坛，以示对中国足球黑暗无情的抗议。”

原大连万达俱乐部总经理 石雪清：

“中国足协在职业化的建设发展当中，领导是缺位的，制定的政策法规是滞后的。由于这两点原因，导致了我们整个中国足球崩盘。”

职业化改革即将迎来三十年，中国足坛再一次掀起了一场“刮骨疗毒”式的反腐风暴。拉开本次反腐序幕的是2022年11月7日，李铁在大连参加教练员培训班，最后一天他缺席了集体合影，这也是李铁最后一次出现在公众视野。

“懒熊体育”资深记者 赵宇：

“一位参加学习班的成员给我转述，李铁在上课的时候，突然和负责人请了假，紧接着拎着衣服就出去了，再也没回来。他们本来以为李铁是出去办事，下午课还能接着上，结果下午也没再见到人。”

02

2022年11月26日，湖北省纪委监委网站刊登消息，李铁涉嫌严重违法，正接受中央纪委国家体育总局纪检监察组和湖北省监委调查。

李铁曾经是中国足球的功臣，2002年在米卢的率领下，李铁所在的国足闯入了日韩世界杯决赛圈。退役之后，他辗转多地担任教练。2015年7月，李铁加盟河北华夏幸福足球俱乐部，并身兼常务副总经理、体育总监、中方教练组组长等职务。最初他接手时，球队排名联赛中游，本无冲超希望，但他入主后，带领球队取得一波八连胜的惊人成绩，球队最终夺得中甲联赛亚军，并首次成功冲入中超联赛。

对于这段冲超传奇，有记者爆料称，在当年冲超的最后5轮，俱乐部买通对手打假球。

原“体坛周报”资深记者 冉雄飞：

“他的成功之道是在联赛里搞那些东西，现在看起来是什么？是控制对手、操控比赛，是搞球员、搞裁判，是去搞各种场外因素，然后控制这个比赛。”

当时主要竞争对手大连一方俱乐部的球迷协会，还曾公开举报华夏幸福涉嫌违法违规，以及李铁在其中深度参与。但这件事情最后不了了之。

原大连万达俱乐部总经理 石雪清：

“现在我们知道了，当时主管中超联赛事务的副主席兼党委书记于洪臣，这个事情通过举报信的形式，已经在公开媒体上搞得沸沸扬扬了，但是在中国足协内部却遭遇冷处理。现在看来他确实是心里有鬼，怕事情暴露。”

根据媒体报道，本次李铁被查的直接原因，与武汉卓尔俱乐部有着直接关系。2017年10月，李铁在离开华夏幸福后，开始担任武汉卓尔俱乐部总经理、主教练职务，并在次年复制冲超神迹，卓尔提前三轮冲超成功。

2018年和2019年执教武汉队期间，李铁个人年薪为1200万元。2020年转任中国男足主教练后，按规定，他是不能同时在地方足球俱乐部任职的。让人匪夷所思的是，李铁依旧掌握着武汉球队大权，俱乐部的工资不降反升，涨到了3000万元的年薪。

“懒熊体育”资深记者 赵宇：

“其实这件事的起源就是他和武汉卓尔俱乐部，后来改名为武汉长江俱乐部之间的纠纷。俱乐部觉得他既当国家队主教练，又从俱乐部拿薪水，不合理，但是也没办法，可能在集团内部自查的时候查到了俱乐部的管理层，管理层就去自首了，自然就牵扯出了李铁。有人说是武汉长江俱乐部进行的举报。”

李铁任职中国男足主教练后，由于对联赛降级的不满，卓尔俱乐部开除了六名和李铁有关联的球员，这让李铁与俱乐部多次发生争执与纠纷。而另一件让双方矛盾升级的事件则是武汉卓尔俱乐部认为不应再支付其高额的薪水，但李铁坚持讨薪，并找到了足协主席陈戌源出面。压力之下，俱乐部支付了李铁的薪水，但不久后向纪委进行举报。

李铁接受调查后，多个足球俱乐部相继出现球员或工作人员被带走的情况。其中，深圳队门将张鹭是较早被带走的球员之一。

2022年11月29日，张鹭被湖北纪检监察部门带走。此前，张鹭与李铁曾是辽宁宏运队的队友，李铁担任国家队主教练后，张鹭曾进入过国足集训名单。有记者爆料，张鹭被带走调查与2019年武汉与天津队比赛时踢假球相关。

原“体坛周报”资深记者 冉雄飞：

“他在俱乐部里面既是常务副总又是体育总监，是俱乐部主教练，又是俱乐部总经理，有时候是四五个角色兼到一起。后来他还要给自己的白手套经纪公司创造利益，操控球员为国家队卖命的同时，又要加入他的经纪公司。他很多的私心都放在了国家队主教练这个位置上，他有时候已经到了有恃无恐、完全缺乏边界感的程度。”

根据调查，李铁名下关联公司共9家，业务覆盖足球培训、球员经纪与场馆运营等足球产业的各个环节。而在沈阳的核心地段，李铁更是投资了以自己名字命名的“李铁8号足球公园”。

有分析人士指出，李铁涉嫌贪污巨额资金，他构建了一个庞大的足球商业帝国，涉及双向取酬、操控球员、操纵比赛等诸多问题，而新一幕的足坛反腐大戏也就此拉开了帷幕。

03

在李铁接受调查后，中国足协秘书长刘奕、副秘书长陈永亮、中国足协纪委主任王小平等人先后被带走调查。2023年1月15日，足协主席陈戌源在中国足协会议上表态，坚决拥护、坚决支持纪检监察机关对刘奕、陈永亮进行调查。具有讽刺意味的是，不到一个月，2023年2月14日，陈戌源本人也涉嫌严重违纪违法，接受有关部门调查，这成为了中国足坛反腐的重磅炸弹。

“懒熊体育”资深记者 赵宇：

“他原来是上海上港集团的领导，他其实很坦诚，被正式选为足协主席那一天就在发布会上说，自己最开始不想要这个职位，他可能也是诚惶诚恐，说之前睡不着觉，觉得压力比较大。”

2005年6月，陈戌源担任上港集团总裁。2018赛季，在陈戌源的大笔投入之下，上海海港夺得中超冠军，打破了广州恒大对中超冠军长达7年的垄断。

2019年，陈戌源凭借耀眼的成绩与资历，当选成为历史上首位来自非体育系统出身的中国足协主席。有记者猜测，本次陈戌源任被查，与他在任时收取的俱乐部调节费有很大的关系。调节费是指俱乐部在引进大牌球员时，需要按照比例额外给足协上交额外费用的政策，根据统计，陈戌源任上，中超收取的调节费超过了数亿元人民币，这些钱在哪里，又用在了何处，也始终成为了一个谜。

原“体坛周报”资深记者 冉雄飞：

“中国足协刚开始这个钱收上来很容易，后来发现变成了一个烫手山芋，大家都不敢经手，后来兜兜转转又转回到了中国足协自己的账上，他也不能够退给人家，反正最后慢慢钱就被花掉了。”

在陈戌源接受调查之后，不少球迷、足球圈内人士为他感到唏嘘。毕竟在担任中国足协主席之初，陈戌源还是有过一番远大志向。中国足球超级联赛扩军、俱乐部中性名改名、联赛准入制门槛提升都是在他任内制定并推动的。

原“体坛周报”资深记者 冉雄飞：

“你要站在一种更高的高度，保护这个职业联赛的公平性和公正性，但是在这3年期间，他在这个方面没有做到公平公正，所以他是逐渐被黑化的。被大众批评，到最终锒铛入狱，这个结果也是必然。”

陈戌源通报被查后，中国足协再次召开扩大会议，国家体育总局副局长、中国足协党委书记杜兆才主持会议，强调坚决支持纪检监察机关对陈戌源进行审查调查。颇具戏剧性的是，陈戌源被查一个半月后，2023年4月1日，杜兆才涉嫌严重违纪被查的消息出现在中央纪委国家监委网站上，这是本轮足坛反腐中涉及到最高层级的官员。

原“体坛周报”资深记者 冉雄飞：

“2017年的时候，杜兆才到中国足协，在这两年时间里面，把他要用的人事等各方面都安排好，从全国各个地方找来自己的嫡系部队并都安插好了。”

作为现任国家体育总局副局长、中国足协党委书记兼副主席，63岁的杜兆才曾担任国际足联理事会理事、亚足联裁判委员会主席、2023年亚足联亚洲杯中国组委会执行主席、东亚足联主席。杜兆才曾经多次在公开场合痛斥足球腐败，但这次足坛反腐风暴杜兆才并没有幸免。有记者表示，2019年，足球亚洲杯宣布由中国举办，杜兆才主持了国内比赛城市的竞标活动，在其中，他扮演了关键角色。

在杜兆才的主导下，10座原本要承办亚洲杯的城市，总计向足协交了过亿元的承办费，但随着亚洲杯易地举办，活动终止，本应全部退还的承办费用，却被杜兆才以前期团队运营成本已经支出为由，仅仅退还给各个城市部分费用。

04

本次足坛反腐并非首次，多年来，中国足球总是被腐败缠身。2001年，甲B联赛的最后两轮，发生了连续假球事件。涉事五支球队被称为“甲B五鼠”，时至今日，它也是中国足球史上最著名的假球案之一。在遭遇假球升级失败后，愤怒的浙江绿城队老板宋卫平紧急召开新闻发布会，当场宣布开除队内的5名涉嫌打假球的球员。

原浙江绿城俱乐部老板 宋卫平：

“可以肯定地讲，这场球，球员有问题。俱乐部刚才已经宣布开除一些队员，他们今天晚上就离队。5个球员有问题，他们活该，我告诉他们，他们可以出卖家里的亲人，他们拿那些钱，不得好报应。哪怕只有一个球迷还在看，我们就要打一场精彩的比赛”。

事件发生后，中国足协公布，除已晋级的上海中远外，取消当年度另一个球队升上甲A的资格。五支球队中，部分球员第二年的注册资格被取消，球队的引援和转会受到限制。四川绵阳队被降入乙级联赛。当时，杭州绿城董事长宋卫平把收受“黑钱”的裁判名单和受贿细节提交给了中国足协，然而，本次事件最终仅仅以裁判龚建平被判有期徒刑而草草了之。2004年，43岁的龚建平在医院去世，许多疑团至今没有答案。在中国足球历史上，他是第一个因受贿被判入狱的裁判，也是“甲B五鼠”事件中唯一被判入狱的足球从业者。

原“体坛周报”资深记者 冉雄飞：

“2002年，当时是以龚建平为首的黑哨被抓，只抓了局部人员没有惩治俱乐部，只是把那些收受贿赂的裁判给收拾了，起了一个震慑的作用，但是反腐扫黑都不太彻底。”

足坛的第二次反腐风暴源自于2009年初。彼时，男女足在2008年奥运会双双失利，国奥男足小组没有出线，国奥女足没有进到四强，这引发了足协内部自查。

随着事件发酵，2009年8月，公安部“反赌扫黑”专案组成立，开始大规模追查赌球、行贿、操纵比赛等违法犯罪行为。时任中国足球的掌门人南勇和他的搭档杨一民，以及裁判委员会原主任张建强等人均因涉嫌贪污、受贿被带走调查。

随后，前一任中国足球掌门人谢亚龙也因涉嫌操纵比赛，商业贿赂以及其他犯罪行为，与裁判委员会主任李冬生、原国家足球队领队蔚少辉等人一同被立案侦查。一同被调查的，还有“金哨”陆俊、黄俊杰、周伟新、万大雪等知名裁判员，涉及范围之广，中国足球内部腐烂之深，触目惊心。

“懒熊体育”资深记者 赵宇：

“2010年那次宣判我也在现场，铁岭零下20多度，大家都在外边站着，很冷，我就想中国足球能变好吗？中国足球这轮肃清之后就已经走上正轨了吗？我当时的想法就是不可能。”

据统计，中国足坛第二次反腐风暴，足协系统共计有13名官员涉案，至少有9人被判刑，主要涉及贪污罪和受贿罪，刑期从两年至十五年不等。

原“体坛周报”资深记者 冉雄飞：

“我觉得那次反腐扫黑其实是比较彻底的，但是它没有从根本上解决一个问题，就是中国足协的权力过于集中的问题，也没有解决中国足坛不正之风的问题。大家都知道他们被抓了，但是还要继续这么干，有些前方的人倒下了，后方的人马上就前仆后继地站起来了，前面没拿的钱，后面再继续挣。”

也就是在第二次风暴后，于洪臣临危受命，出任足球运动管理中心的副主任，并兼任中超的董事长，两年后担任中国足协的副主席。2011年，面对多家俱乐部对裁判不公平判罚的争议，于洪臣“玩不起可以不玩”的话，震惊足坛。尽管2017年8月，他彻底离开了足球领域，但在本次反腐风暴中，他未能幸免，因此前与足球利益息息相关涉及严重违法，被立案调查。

“懒熊体育”资深记者 赵宇：

“它涉及的问题也是方方面面的，在很多年以前，足球圈里就传言于洪臣的问题更多，或者应该查查于洪臣，只是当时没有这种调查的形式，让于洪臣一直是在足球圈这么多年，后来又调去了中国田协。但这次被抓，我觉得更多的是在足球圈的一些问题，我怀疑是不是在他在中超公司的时候，会涉及到和俱乐部的金钱交易。”

本次中国足坛反腐，不到200天内，超过11位足坛高官接受调查。中国足球从青少年足球、职业足球再到国家队层面暴露出来的问题积重难返。此次反腐效率之高、速度之快前所未见，中国足坛刮起的反腐风暴还没有结束。

制片人：何冀宁

编导：傅托

编辑：王津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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